空氣一瞬安靜下來,彷彿連窗外的風聲都逐漸消失了一般。
我心裡咯噔一聲,莫名有些聒噪。
“不是你的?”
不可置否地點頭,陸承北幽幽喝了口咖啡。
他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雖然問得出很濃的香味,但是苦澀也是可想而知。
“那你那天爲什麼不解釋?”
其實我真的想問的,是他爲什麼明知道我會誤會,卻什麼都不說,任由我誤會,任由我痛苦,任由我對他心灰意冷。
“那種情況,你會聽嗎?”
“……那你就不解釋嗎?”
“所以我今天約了你,但你好像不想聽我的解釋。”
陸承北這麼說的時候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嘲諷我,我還是嘲諷他自己。
我沉默了,總覺得從一開始就被陸承北牽着鼻子走,明明本來我是佔了理的。
有些不甘心,也氣悶,我直接問他:“既然鶴瑾的肚子和你沒關係,那你爲什麼一直鬧失蹤?”
“我有鬧失蹤?”
“……”
陸承北擡眸看我,此時他已經恢復了平日裡那種霸道的樣子,就像之前的所有表現都是裝出來的一樣。
他的這個態度,讓我心裡非常不舒服。
我索性將自己因爲他而遭受的惡意事件說出來,“你沒鬧失蹤?你那個前準新娘都鬧到我公司樓下去了,直接把我綁回廖家,就想知道你在哪兒!”
“有這種事?”
聽我這麼說,陸承北頃刻沉了臉色。
“我騙你做什麼,你逃婚,本來是和我沒有一丁點干係的,但是現在,你最好能給我一個解釋!”
憤憤然雙手交疊在胸前,我眼中彷彿能噴火,毫不客氣地灼燒着陸承北。
他卻沉吟了半天,冷不丁問我,“你怎麼從廖家出來的?”
我沒想到,他的關注點竟然在這個上,完全忽視了我的問題。
“……你管我怎麼出來的,你不是要解釋嗎?聽完解釋我就走。”
“那我不說了。”
“你無賴!”
陸承北老神在在,一點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
怒目而視,我本想在氣勢上壓倒他。
但對視了半天,我終於發現這是個很可笑的行爲。
抿了抿嘴,既然陸承北耍滑頭,那我爲什麼不能耍滑頭。
“你不解釋,那我也得走,明天還上班呢。”
嘟囔着,我並不是心虛,而是想告訴陸承北,我現在不買他的帳。
雖然心是這麼堅定的,但說出口的時候,我還是莫名壓低了聲音。
“安安啊安安,好,我解釋。”陸承北搖着頭輕笑,而後幽幽說道,“我逃婚,確實是因爲鶴瑾懷孕,不過這裡面,還有廖晨曦的原因。具體是什麼原因,你既然已經從廖家出來,肯定已經知道。”
“……”沉默地望着他,廖晨曦這邊或者說廖家的原因,徐至已經和我說了。
雖然他說是“猜測”,但陸承北這麼說,基本就不用再問了。
“那你爲什麼不提前和我打招呼?”
陸承北會承認和鶴瑾有關,我倒是不驚訝,因爲在醫院我也親眼所見陸承北和鶴瑾在一起。
只是我現在不明白,爲什麼他就能一聲都不吱躲起來,而讓我暴露在暴風雨中。
大概是我盯着他的眼神裡,除了憤怒還有委屈,陸承北不由語氣一鬆。
他忽然站起來,幾步走到我身邊坐下。
我下意識往旁邊挪了兩個位置,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他湊得太近。
“鶴瑾有抑鬱症,我之前和你說過。”
眨了眨眼睛,我皺眉看向陸承北,默默點了點頭。
這一點,他確實和我說過,可當時他還說他和鶴瑾不是我所想的那種關係。
“現在她懷孕了,抑鬱症更加嚴重,甚至出現了幻覺。當時她企圖自殺,雖然被及時搶救過來,但是那幾天一直不穩定。”
“所以你就好心地充當起護花大使,什麼都不說,就怕泄露了行蹤,有人會去醫院鬧是嗎?”
“對,也不全對。”
陸承北欣然承認,一點不猶豫。
他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純粹,不夾帶一絲一毫的狡黠。
這對陸承北來說,倒是挺稀罕的。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說完這句話,陸承北忽然站起來,似乎是想結束對話。
他對我說,“我解釋完了,司機就在樓下,他會送你回去。”
“陸承北!”
看着陸承北轉身往裡走,我忍不住喊住了他。
“還有什麼問題嗎?”
陸承北似乎一瞬間又變得冷冰冰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不對。
他似乎在迴避關於鶴瑾的話題,我希望不會是我的錯覺。
就在我還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陸承北的電話響了。
我聽到他簡短地說了幾句,隱約聽到醫院二字。
接完電話,陸承北就疾步走回房間,估計是換衣服去了。
我不知道我還適不適合留在這裡,但陸承北肯定是要去醫院找鶴瑾。
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也有些慪氣,我在陸承北進去沒多久就出了門。
臨走前,我把一直擱兜裡的鑰匙拿了出來,就放在玄關的鞋架子上。
“程小姐,這裡!”
我剛出樓道,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在向我招手。
估計就是陸承北所說的司機。
其實我大可以自己打車回去,但是既然他現在這種態度,我如果不費他點油錢,心裡都不痛快。
“程小姐,我是陸總的助理兼司機,陳墨。”
“你好。”
涼涼地打招呼,我就坐到了後座上。
車子慢慢跑起來,光影交錯間,我一顆心怎麼也沉不下去。
在一個紅綠燈前,我忍不住問正在開車的人,“陳墨,你跟陸承北……陸總多久了?”
“很久了,從他還不是陸總的時候開始。”
“那……對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聽我這麼問,陳墨笑了,“程小姐,你是想問陸總和鶴小姐的關係吧?”
被一語中的,我莫名臉上一紅,但我的確就是這麼想的。
看我不說話,陳墨就自己說了起來。
他說,“陸總其實挺不容易的,在成立公司前,過得很差。”
“有多差?”
陸承北是沒人管的私生子這件事,我聽過許多傳聞,也知道他的確過得不容易。
陳墨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陸總之前,說句不好聽的,就和地痞流氓啊混混差不多,整天混日子,不知道明天再哪裡。陸家根本不管他,由着他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他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的鶴瑾,還有範也。”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我心下一記。
陸承北和我提過一次範也,他說他的第一筆創業資金就是來自範也。
但其他的細節,他沒有多說。
看來這個人對陸承北來說,應該也在他心中佔了很大的位置,說不定比鶴瑾還重要。
然而這個人卻一次都沒出現過,甚至陸承北也不會主動提起,這就讓我有些奇怪。
我沒插話,讓陳墨繼續說下去。
“當時,範也和陸總是好哥們,而鶴瑾則是範也的女朋友。”
“你說,鶴瑾是範也的女朋友?”
我一下聽懵了,本來不想打斷他的。
這算什麼,鶴瑾算是朋友妻,可是現在怎麼看都不像。
“對。”陳墨點了點頭,一邊開車一邊對我說,“當時他們就那麼混着,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陸慕舟的媽媽派人來找了陸總,用他私生子的事情大做文章,極盡侮辱之能事。”
陳墨說到這裡的時候,是咬着牙的,語氣也變了,似乎現在回想起來還很生氣。
“……”
我只知道陸承北過得辛苦,但不知道他竟然遭遇了這種事情。
當時的他,肯定整個人都糟透了,也難怪他現在的性格這麼飄忽不定。
“這個事件後,陸總的狀態更差了,範也看不下去,他希望陸總可以崛起。可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也擺在他們面前,就是他們沒有錢。平時能果腹就已經很不錯,哪裡有錢可以反擊。就在這個時候,鶴小姐瞞着所有人,出去賣。然後,她把攢下的錢全部給了陸總。鶴小姐給了陸總很多錢,可能以他們當時的情況,一輩子都可能見不到那麼多錢。陸總覺得奇怪,也沒要,一再逼問下,鶴小姐才道出了實情。再然後,範也也知道了。”
“……”
本來只是想知道鶴瑾對陸承北來說究竟是什麼意義,可我沒曾想竟然會聽到他們如此悲慘的過去。
我雖然也沒錢,但是卻過得那時候的他們好多了。
這時,陳墨忽然大喘氣了一下,然後聲音有些顫抖地繼續講,“範也受不了這個事實,就一個人去鶴小姐出賣自己的那家店,把店裡的東西砸了。那種地方,都有黑社會保護着,結果範也在那混亂中被人打死了。這件事情,給了陸總很大的打擊。後來,鶴小姐又給陸總一筆錢,比之前那筆更多,還強調說是乾淨的。那其實是範也攢着要娶鶴小姐的錢。有了這筆錢,陸總開始創業。鶴小姐對他來說,就像是責任,他要替範也好好照顧鶴小姐。創業成功後,陸總加倍給了鶴小姐當年的資本金,又幫她開了一間酒吧。但是誰都知道,鶴小姐其實從遇到陸總的時候,就喜歡他了。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放下。”
聽完陸承北和鶴瑾的這些故事,我很難受。
如果是以這些事情爲背景,陸承北這麼緊張鶴瑾是情理之中。
我忽然心疼起他來,如果,我能多理解他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