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過熱的大腦逐漸冷卻下來。
陸承北叫我去,我是不想去的。
正因爲是他,所以我纔不想去。
可是,我又不能不去。
暫且不說他是上賓,如果我不去的話,可能會被懷疑點什麼。
陸承北應該是沒有認出我,不過我們近距離接觸過,我怕他會和陸慕舟一樣,覺得我似曾相識。
然而,也只是似曾相識。
我對他,不會像對陸慕舟那樣坦誠。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衣服,我給自己打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邁得開步子。
走到門前,我禮貌地敲了兩下門。
“進來。”
陸承北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有些沉悶。
抿了抿嘴,我擰動門把,憋着一口氣直接開門進去。
站在陸承北面前,我儘量使自己看起來淡定。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也沒叫我坐,直接盤問我,“你之前在哪裡工作?”
他這麼問的時候,我心裡便咯噔一聲,不過這些問題,在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我就已經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所以回答起來不用現編,聽着挺真實。
“陸總,我剛回國,之前在美國工作的。”
“爲什麼回來?”
“人都有落葉歸根的心理。”
面不改色地回答着,我差點自己都要信了。
陸承北幽幽看着我,顯然對我的說辭並不怎麼相信。
“在美國也是做這行的?”
“不是。”
“改行之前做什麼?”
“活動策劃。”
“你這個職業在美國可以過得很好,回到這裡做一個小節目的主持人,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
聞言,我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地回道,“人各有志,我倒是覺得做一個小節目的主持人更適合我。”
我此言一出,陸承北沉默了一會兒。
他會知道我是做一個小節目的主持人,是不是說明他有稍微調查了一下我。
想到這點,我開始緊張起來,手心微微發汗。
良久,他纔對我打了一個手勢,“坐。”
“謝謝。”
問了一堆的問題,陸承北似乎覺得還不夠。
我知道他應該是有些懷疑我,但不一定是關於“程安安”,可能是“vivian”讓他覺得哪裡怪怪的。
“你是本地人?”
陸承北會這麼問,應該是根據我剛纔說的“落葉歸根”那個詞。
在這一點上,我倒是覺得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就搖了搖頭對他說,“我不是本地人,但對於像我這樣常年在國外的人來說,這裡也算是故地不是嗎?”
“有道理。”
陸承北微妙地笑了一下,而後問我,“爲什麼打架?”
“你果然也看到了,這個原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哦?”
挑了挑眉,陸承北似笑非笑,“我做了什麼能讓你們打起來?”
陸承北這麼說的時候,語調怪怪的。
我假裝不在意,直言不諱地說道,“上次的事情,你不是封殺她了嗎?沒戲接,她就把氣撒在我身上。”
其實陸承北心裡肯定跟個明鏡兒似的,他這麼問純粹只是看我怎麼說吧?
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陸承北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我,“你有男朋友嗎?”
“啊?”
倒是沒想到陸承北會問我這個問題,我直接懵了。
不是吧,陸承北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想泡“vivian”?
我心裡不禁不太舒服起來,陸承北當真是誰都可以一起上牀的人嗎?
如果他知道我是程安安,會怎麼想呢?
我忽然有些亂,但表面還是和陸承北半開玩笑,“怎麼,陸總難道對我有意思?”
其實這麼問的時候,我特別怕陸承北會點頭。
如果他點頭,我不知道我能否當機立斷地拒絕。
明明應該恨眼前的這個人,恨得想要撕碎對方。
可是當他坐下來,和我面對面說話的時候,我卻自亂陣腳,立場非常不堅定起來。
他直視着我,彷彿是在以此試探。
我只能硬撐着,平靜地回視着他。
就在我快撐不住當先移開視線的時候,陸承北當先別開頭,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很疑惑。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他此言一出,我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糟糕,陸承北有這種感覺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我不客氣地站了起來,直接懟了他一句,“陸總,我有沒有男朋友和你沒關係。你經常出入電視臺,我們肯定見過。侃大山到此爲止,我有事得忙,沒空和你閒聊,請見諒。”
說完,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即使走出了老遠,一顆心還是劇烈地撲通亂跳着。
我不知道我的反應是不是過激,但如果繼續聊下去,肯定會有更多破綻。
不過陸承北和我瞎扯了那麼多,我總覺得他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想看“vivian”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而是想試探“vivian”是不是一個可以帶上、牀的女人。
並不是我對陸承北有成見,是他剛纔的表現給了我這種強烈的感覺。
不過小明星事件,我某種意義上的確應該感謝陸承北。
他幫我料理了小明星,也算是爲我出頭,儘管這個出頭的結果是讓我和小明星打了一架。
原本以爲將我叫進辦公室,是多少要慰問一下,畢竟我打得身上都掛彩了。
但是陸承北卻一心放在別的目的上,老實說,太工於心計的陸承北,我是十分厭惡的。
剛纔這短短的十幾分鍾,是我回歸後第一次和陸承北面對面說話。
他沒有認出我來,但是他有所懷疑。
然而他的懷疑又是模棱兩可,也許是藏着其他的意圖。
我的腦袋十分混亂,邏輯線雜亂地糾纏在一起,無法明確地理出一個思路來。
我甚至判斷不出,陸承北是真的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還是純粹對“vivian”感興趣。
這種苦悶鬱積在胸口,想大聲吶喊,卻發不出聲音。
用力甩了甩頭,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陸承北如何,我唯一需要記住的一點就是,我的孩子是他害死的。
這是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無論我對陸承北還存有什麼藕斷絲連的感情,這個事實也足以斬斷一切。
我應該振作起來,用“vivian”的外殼去面對他,去蠱惑他,讓他萬劫不復。
這麼想想,我倒希望陸承北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那樣,他就會繼續來找vivian。
“嘶!”
手上突然傳來刺痛感,剛纔光顧着和陸承北爾虞我詐,我都忘了手背上還有傷。
那個小明星是真的挺狠,指甲那麼硬,抓一下就流血了。
直接跑到衛生間裡用水衝了衝,我回儲物間從自己包裡隨便拿了一個大的創口貼,兩道血痕,一併貼上。
小插曲過後,宴會還是照常開始。
我默默從邊門溜進去,就站在這個區域,瞅着主席臺的位置。
那裡燈光閃耀,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有尊貴的來賓被請上臺去。
只是我沒想到,其中一人竟是陸承北。
而他身邊,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該怎麼說呢,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即使璀璨的燈光都無法掩蓋住她的光芒。
她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吧。
視線觸及的時候,我此時才理解了一個詞語,什麼叫天地失色。
這個女人和以前在陸承北身邊的女人完全不同,她那種由內而外,擋也擋不住的氣質和魅力並不像外表那般具有侵略性,反而是一種讓人看着很舒服的溫婉大方。
兩廂交融,讓人越看越順眼。
我是個女的,看着都移不開視線。
然後,我從主持人口中聽到了女人的名字,並不陌生。
俆若言。
原來她就是俆若言,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上次陸慕舟提的時候,我沒問。
向來他會和把這個名字和陸承北一起提出來,我就應該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他們看起來,的確不一般。
站在臺上的兩人,相視一笑,那種和諧的感覺如果不是一對的就沒有天理。
雖然我會產生這種想法很奇怪,也詭異,可是他們兩個真的很般配。
這一次,我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和陸承北之間的距離。
他玩的女人無數,但是過日子的女人,只會有一個。
拋掉我這個包袱後,他顯然找了一個十分完美的女人。
我的心情一下沉重起來,主持人說了什麼,在場來賓爲什麼鼓掌,爲什麼每個人都哈哈笑,都跟我沒關係。
然而,雖然心裡排斥看他們,我的目光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這是很糟糕的體驗,直到陸承北和俆若言和臺長走進邊上一個門後,我才稍稍能喘口氣。
而就在這時,我身後忽然蹦了一個聲音出來,將我嚇了一大跳。
“調皮小姐!你不乖哦,手剛好就和人打架!”
貼在門上,我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徐至,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看到徐至,我那種醞釀中的傷感頃刻被中斷,再回想起來我倒是莫名其妙,我心痛什麼。
“打就打了,最讓我痛心的是,這種刺激的場面,你竟然不提前通知我。”徐至一來就衝我抱怨,我不禁眼角抽了抽,敢情我打架前還得周知一下。
“是是是,下次通知你,你來打。”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心情倒是輕鬆不少。
“我不打女人,不過如果是你的仇人,那我只好咬咬牙,蒙着眼睛一邊道歉一邊打。”
“把你給能的。”
長長吐出一口氣,徐至的出現正合時宜。
他陪着我,不停逗我笑,我逐漸忘記今天的不愉快。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誰缺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