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心驚,怎麼他想起要問起這件事了?略一遲疑將雖然不實但也確實存在的原委說了出來:“那天阿牛與我弟來後就沒回去,過了已經有四五天了,昨兒我阿嬸來找過我。”
阿平不解地又問:“這跟你回去有關係嗎?”
我拿手指點了下他額頭,輕斥:“急什麼,這不是在跟你說嘛。昨兒我一聽阿嬸來報信就覺蹊蹺,那日聽……杏兒說最後是木叔將阿牛給丟出村去了,便想去找木叔問問情況,結果木叔不在屋裡門卻開着,聽見裡頭有異聲我就進去察看,結果看見阿牛被五花大綁而且堵了嘴捆在角落裡。”
知道他不喜阿牛,幾次三番都不單是起爭執還大打出手,以爲聽我說了這些後會有迴應,哪料他立即面露不快地質問我:“所以昨兒你對我生氣是因爲他?”
這哪跟哪啊,我生氣固然是有這層因素在裡面,可那不是關鍵,關鍵是他亂砸東西發脾氣啊。而且爲這事我都已經跟他認錯了,咋又舊事重提了。
心思在翻轉,嘴上也立時否認:“當然不是了,我就只是覺得煩躁,他們家的人上我孃家去要人,把他失蹤怪在小同頭上了。”
其實阿牛與小同兩個人,怎麼着也是阿牛有行爲能力的人,而小同還未成年。阿爹阿孃甚至都可以鬧上門去,萬一小同有個什麼閃失的話他金阿牛家是不是負責到底?至於阿牛的行爲又不受任何人約束,他的人生安全又豈是小同能負責得了的?
可我這理沒處去說,一來阿爹阿孃都是老實人,也不會與人爭吵;二來阿牛的父母一直都很強勢兇悍,這也是爲何他那麼鍾情於我卻遲遲不能上門來提親的原因;三來我這樣的理論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山野鄉村是行不通的。
突覺安靜,回過神纔想起從剛纔到現在阿平就沒再開口。擡起眸見他頭別在一旁,明顯是在生悶氣,趕緊圈住他的脖子半坐起身,語氣放軟了問:“怎麼了?還氣呢?”
果然,他迴轉眸時對我控訴:“你爲了他吼我!”
“我哪是爲他啊,他跟我非親非故,憑什麼爲他吼我家阿平呢。”
他依舊用鼻子哼氣,不過明顯面色有緩和,我抿起脣角暗笑了下,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結果他不滿意地轉過頭來:“親這裡。”他用手點了點脣。
我也不扭捏,在他脣上輕啄了下,剛要退開,卻被他按住後腦着着實實給堵住了脣。
再不是蜻蜓點水,他用力地輾轉、啃噬,舌尖挑開脣齒進佔入內,席捲過每一寸後再纏住我的舌頭與之共舞。直等吻到我嘴脣紅腫,他才肯善罷甘休。
兩人氣息都有些微亂,而我下意識地看了下四周,真沒想他這般大膽,這可就在村口不遠處,如此光天化日就敢親吻,被誰看到指不準又要傳有礙風化了。
幸而這個時間點好多人都從農地跑回家做飯去了,四周也沒見着有什麼人。此時夕陽西下,半邊天都被晚霞給染紅了,難得有此寧靜的時候能夠坐在田埂上靠着阿平的胸口看日落。
興致一來我伸出手在空中描繪,耳邊阿平在好奇地詢問:“你在做什麼?”
我說:“阿平,信不信這會要有紙筆,我能將這幅畫畫下來。”
空間靜了一瞬,才聽他又問:“你會畫畫?”
我牽起嘴角,難得沒心沒肺地回答:“不會啊,誰規定得一定會畫畫的人才能畫?誰又規定一定得畫得好呢?”其實自個最明白,只要提供足夠色彩的顏料,我是真的能將此美景畫下來的,畢竟當初跟着某個人認真學過呢。
不過畫畫這東西是門藝術,而藝術到了這裡是個草,還不如學醫讓身體好一點,體力強一點,當然學的還得是中醫。
我現在能用自嘲的方式來自我調侃過去了,最初時這些東西根本碰都不能碰,它就像心底裡的一塊頑疤,不去想只問眼前也就不覺得有多難過,可當一牴觸到那便開始各種疼。頑疤也是疤,它始終都在,偶爾拿出來晾晾,漸漸就不覺得那麼疼了。
日落之後便逐漸天黑,我推了推阿平問:“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啊?”
他咕噥着回:“不回去。”
我失笑,“不回去去哪啊?難道睡在這?”
他來看我,“這裡挺好的,很安靜。”我微微一怔,沒想他真有此念,夏日的夜晚要說安靜是不可能的,四周早已響起了蛙叫聲。正遲疑中,見他起身走進田裡,將堆疊在一起的稻草給鋪展而開在地上,然後抱了我放上去,他在旁邊躺下。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當真要把我以爲的戲言付諸於實。
只聽他說:“一會就有很多星星了吧。”
聞言我也忍不住擡起頭來,此時天光還有些白,並沒有全黑下來,只能看到有一顆特別明亮的星星在當空。想了想,也隨他躺在了稻草上,然後道:“等天全黑了就滿天星了。”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頭頂那片夜空就開始星星點燈了,一盞接着一盞出現,眨眼便是滿布星空。這可能是我來到這個世界最初感到欣慰的一件事,我在習慣了頭頂霧霾的情況下,一擡頭看見滿天星斗,別提有多驚喜。而且時間一久就能感覺到空氣純淨又清新,誠如此刻,鼻間聞到的除了泥土氣息就是身下的稻草香,誰說這不是別樣的生活?
當然,這一刻會如此寧和,是因爲身旁與我肩並着肩一同躺在稻草上的人。
忽然覺得阿平這個提議不錯,誰規定就一定得睡在屋子裡纔是睡覺呢?如此以星空爲被,以稻田爲牀的自然風,不比那屋中的悶熱快意得多?
不過我倆這想法還是被人破壞了,就在我們互相靠着誰也不說話時突然一聲揚喝傳來:“誰在那裡?”
猛的一驚,差一點就要驚跳出來,但阿平摁住了我。
心如脫繮的野馬撲騰撲騰跳,耳朵豎起了聽那處動靜,似乎對方也只是虛張聲勢那麼一喊,靜了片刻就腳步聲漸遠了。
我仍不敢動,雖然稍稍鬆了口氣但仍感後怕,萬一那人真跑過來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之後再看星空也沒了之前的輕鬆心情,總戰戰兢兢地怕再有人來。
倒是阿平沒心沒肺,將臉埋進我脖頸裡好似想要睡覺了,我忍不住又一次悄聲問:“咱們真的要睡在這嗎?”連我自己都沒察覺語氣有了轉變。
他咕噥了句什麼,也聽不清楚,只是伸手將我摟緊。
無奈我只能捨命陪君子,老實說那個家我也不太想回去,因爲回去又要面對一場風波,迎接一場戰爭。可能是受了阿平的影響,被他攬緊了後雖然感覺熱乎乎的,可我也感睏意襲來,眼睛一閉就睡過去了。
朦朧中好似被人拉起,我困難地彈了彈眼,依稀看見熟悉的身影又閉上了。神智並不清楚,但還是能循着鼻間的氣息判斷是阿平,後來感覺像把我背起了,我模糊問了句:“去哪?”
沒聽來回應,便又靠着肩背睡過去了。
可一恍惚好似聽見了人聲,心裡咕噥着想阿平在跟誰說話呢?試圖集中精神去聽,只聽到有個聲音說:“回去吧。”然後阿平便又揹着我走了。
愣愣地想,原來還是要回去啊,也好,在外頭睡有蚊子。
但沒過多久我忽而驚醒過來,剛纔那個說話聲音不是之前吆喝了那一嗓子的嗎?全身一僵硬,阿平立即察覺到了,微側過頭來看我。
然而我的視線死死盯着前方暗處的一道黑影,嘴裡不自禁地脫口而問:“那是誰?”
阿平頓了頓回:“木叔。”
我驚到睜大眼,之前那聲吆喝的嗓音完全沒聽出來是他啊!不過剛纔的暗啞的“回去吧”確實令我感覺有些熟悉,因爲以往與他打過交道的幾次都不曾聽見他如此揚長了聲喊,幾乎都是沉默寡言的。
所以,“你剛纔其實聽出是木叔的聲音了嗎?”我問阿平。
他低聲迴應:“嗯。”
這時走到了門前,我往黑暗處看了看,果見那黑影走進了隔壁的門。本來就是睏意沉濃中突然被驚醒的,到這會兒我腦中還是一團糨糊。既想木叔來找了,阿平揹我回家沒錯,又想不通爲什麼來找我們的是木叔。
等到被阿平一直背進房間,放到牀上後我又迷迷糊糊地想還沒洗澡呢,可這時如果阿平硬拉我起來去竈房洗澡,我得跟他翻臉。
很自覺地翻身滾到了牀的最裡面,抱着被子就閉上了眼,一切等睡醒了再說。
可夜裡睡得很不實在,夢一個接着一個,一會是劉寡·婦拿着掃把指到我鼻子前逼我對阿平放手,一會是杏兒哭着哀求我讓她進門,一會又是黑暗中一聲震吼嚇得魂飛魄散,這些都還是一個個畫面閃過,後來夢做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