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我午睡感覺渾身燥熱,醒來都熱得出了一身汗。明顯屋內溫度暖熱了起來,不由好奇地走出去,卻看見一滿臉黑炭的男人一頭往裡衝,差點就撞上了我,是我反應快往後退了一大步並扶住了牆才站穩,頓時蹙起眉呵斥:“冒冒失失的幹什麼?”
男人擡起頭來,露了滿口的白牙:“媳婦,你睡醒了啊。”
我驚異的差點下巴掉下來:“阿平?”
“咋了?睡糊塗連我都不認識了?”他走上前一步要來拉我的手,被我發現他那烏黑的手給躲開了,似乎這人猶不知自己這幅面貌。
我指了指院中新開的水井,“幫我去打盆水呢。”他不疑有它,轉身就走去拿水桶打水了,等一桶水打上來正要提起時身子一頓,終於看清水中倒影的那張黑麪。片刻後轉回眸來,也瞧不出那臉上是啥表情,只聽他不滿地嚷:“媳婦你咋不提醒我?”
我挑挑眉說:“不是讓你自己看了?”
“哼,你在笑話我。”
我搖了搖頭,“沒笑話,就是你不說話還以爲來了個黑人呢。”瞥見一旁看好戲的燕七,
立即把球拋過去:“吶,笑話你的人在那邊呢。”
“小七!”
燕七慌跑,口中驚喊:“公子我沒有啊,正想與你說呢,別聽她挑撥離間。”
“我媳婦纔不會如你所說的,小七你給我站住!”“公子,你不追我我就停了。”
……
看着兩人在那追逐打鬧也是無語,這都還是三歲孩子呢,等我這肚子卸了貨豈不是
有三個孩子了啊,那就要成一窩了,估計到那會一定很熱鬧。不過依照阿平目前的狀態來看,等閨女生出來了他一定會十分的寵溺,也是個“女兒奴”。
步入臘月,穩婆就住進了蘭苑隨時準備爲我接生,我對自己倒是挺有信心的,經過三個月鍛鍊身體素質十分的好了,就連那穩婆初來蘭苑時都驚歎說從未見過我這般俐落的產婦,一般娘娘們到懷孕後期基本就不怎麼走動了,連用膳也都是伺候到牀前。
我心說難怪那些女的會沒力氣生孩子呢,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好,生孩子可是個體力活。聽說有的姑娘生孩子就幾分鐘的事,還沒開始覺得疼孩子就出來了,希望自己也可以那樣。因爲我怕疼啊,尤其是這生育之痛可是被人劃分爲疼痛等級最高的十級啊。
卻沒想期望是高的,現實是捉弄人的,我那些樂觀念想都被打破了。
原本阿平是天天守着我的,恨不得寸步不離,到臘月裡就連朱元璋那也告了假,專心陪我等待生產,如此使我也很心安。總歸生孩子是件大事,哪怕他幫不上門陪在身邊也是好的。可這日午後突然有宮人急匆匆來傳說皇上急召,讓他火速去景前殿議事。阿平看宮人面色驚急蹙起眉詢問出了何事,宮人不敢隱瞞,如實彙報:“奴才聽報訊的人說北元來犯了。”
心頭一震,北元軍不是被朱棣打敗過多回了嗎?怎麼又來侵犯大明朝了?茲事體大,阿平貴爲皇太孫,又是朱元璋親詔,我當下就催促他快快前去。
阿平走後眼皮一直在跳,也沒什麼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一說了,兩個眼皮一起跳總感心神不寧。這北元來犯定然是件大事,恐怕是要打仗的了,阿平是皇太孫應該不會被派去打仗吧。
我對這時代的冷兵器戰役挺害怕的,拼的是人多與作戰經驗,阿平從未涉入過戰爭怕是毫無打仗的經驗。而且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例子比比皆是,我怕經歷過戰爭洗禮的阿平會承受不住這種打擊。總之諸般憂慮都從心裡冒出來了,等到天黑也沒見阿平回來,讓綠荷去外邊打聽,回來說景前殿已經封了,沒有人能進得去,皇上與朝臣都在裡面議事。
嘆了口氣,看來是不到深夜阿平也回不來了,讓燕七給他留了飯菜便喊上大夥先用膳了。蘭苑多了穩婆與隨侍宮女後便熱鬧了許多,不過也沒法再像以前那般主僕不分地聚在一張桌子上吃東西,我的膳食會由綠荷端進來,她們則自行解決。所以這陣子都是阿平陪我吃飯的,現在他沒回來就我一個人吃着也是食不知味,隨意糊弄了幾口便作罷。
起身正要喊綠荷來收拾,忽而身下一陣抽痛使我又做回了椅子裡,想緩一緩再說,卻感覺那痛楚越來越難受了。心頭一沉,不會是……要生了吧?
緊隨而來的絞痛使我越加確定,是肚子裡的閨女真的等不及要出世了。
“綠荷。”我想揚高聲喊,可是疼痛使我連從嗓子裡憋出話都難。而今一大羣人都湊在竈房內用膳,恐怕我在堂屋裡的動靜完全不能傳到她們耳朵裡去。
心一狠,直接將桌面上的碗盤給掀至了地上,立時發出乒乓碎響,有磁片劃過我的小腿,似有刺疼感,可那疼與肚腹中的疼痛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總算這般大的動靜引起了竈房內的注意,隱約看見有人探出頭來詢問:“娘娘,發生什麼事了?”
聲音正是來自綠荷,我有氣無力地喊:“綠荷快過來。”
綠荷是習武之人,耳力要比平常人好,她聽見我這般說話幾乎是瞬間就衝了過來,一進門就看到我情況不對急聲詢問:“娘娘你怎麼了?”
“我可能是要生了。”相比之下我還算淡定,可綠荷卻聽了先怔愣住,隨即又大喊出聲:“快來人啊,娘娘要生了。”
一嗓子吆喝出去,頓時所有人都從竈房衝了出來,於是我的眼前出現一片噪雜混亂的場面。實在是疼得無力吐槽,也無力再走動。穩婆想讓宮女把我擡上牀,可又怕胎位移動,急得在原地團團轉,還是燕七衝出來一把抱起了我送進房中又再小心翼翼地放下。
穩婆見狀大驚失色,在後喃喃“這如何是好”,被燕七一個瞪眼怒喝:“還不快爲娘娘接生,若有個閃失等殿下回來你們一個個都沒命活。”
一幫人這才如夢初醒地開始跑動起來,我在煎熬中看向燕七走出門的背影,這孩子看着平日老與我作對又鬥嘴的,其實對我也是關心的。
之後也不容我多想其它,專心對付絞痛的煎熬已耗去我所有心力。疼到後來我知道大約是讓我倒黴地遇上難產了,穩婆的聲音已經傳不進耳朵裡,這一刻只想見阿平。
一聲聲地喚他的名字,我要見他,他是我孩子的父親,爲什麼不在我的身邊陪着?
阿平,不,朱允炆,你在哪?若我今晚過不去,難道連最後一面都見不着嗎?
“娘娘,你聽我說,小七已經去找殿下了,殿下很快就趕回來了。殿下是不知你在這生產,否則早就回來了,你爲了孩子爲了殿下都要撐下去。”
有個聲音在貼着我的耳朵說話,辨不清是誰的嗓音,但是能聽明白那意思。爲了孩子,爲了阿平,我得撐下去。
重新呼吸、用力,跟隨穩婆的節奏,一次又一次……
阿平衝進來時是一腳踹開門的,穩婆聞聲驚急地上前阻攔:“殿下,女人生產見血不吉,您不能進來的。”卻被阿平一掌推開,他一個箭步衝到牀邊,眼神驚怒交加地撲向我,可又生生煞住身體,轉而扶住我的肩膀將我摟進懷中,痛徹心扉的語聲在耳旁低鳴:“媳婦,我來晚了。”若我這時不痛的話,定然撓他一臉,我這還沒死呢,有必要搞得生離死別似的嗎?
不過他來了後我那原本已經疼到麻木的身體又似乎有了知覺,疼也變得沒那麼煎熬了,因爲我用力掐着他的手臂使他也面露痛色。若快樂相隨,那痛也一起陪着吧。
當嬰孩的啼哭聲出來時無疑是天籟,我憋足了勁將孩子徹底生了出來,也在那一瞬心頭一鬆整個人都徹底失去了意識。
渾暗裡好似聽見有人在耳邊咆哮、怒吼、啼哭,覺得好吵,真想把這個人給拖出去痛打一頓。後來我強撐着精神彈開眼皮,看見一張哀漠的臉滿面都是淚痕,“你好吵。”我喃喃着說話,發覺聲音好輕,是之前力氣耗去太多了吧。
哀漠的神色一寸寸破裂,轉而變成驚異:“蘭,你醒了?”
廢話,我不醒能和他說話嗎?實在是沒力氣,又想閉上眼睡,可是他突然將我抱起在懷中,急到不行:“別睡,媳婦你別睡,和我說說話。是我不好,不該在今晚離開你的,讓你一個人飽受痛苦,我真是混蛋,答應過你的事總是做不到,總讓你傷心難過。”
有這麼當人老公的嗎?老婆生孩子疼到半死也累到半死,生完解脫了還不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