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微彷彿從一個很深很沉的夢中醒來,腦海中一片空白,回想不起來之前自己去了哪兒,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她耐心地等着自己的意識慢慢回籠,而隨着神志的漸漸清醒,痛覺也開始迴歸,疼痛從身體各處傳來,沿着脈絡神經,刺激着她不甚清晰地大腦。
她動了動手指,隨後慢慢的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慘白。
那是令她心慌的顏色。
緊接着,她的嗅覺也回來了,空氣中飄着淡淡的酒精和消毒水的氣味……
彷彿是被刺到了記憶深處的某根神經,聆微心裡猛地一緊,旋即握緊了手掌。
她一動作,立刻發覺手背有點疼。視線一點點的轉過去,白皙肌膚上浮着的靜脈處,刺入着明晃晃的針頭,正盡職盡責地給她輸液……
這是……醫院!
兩個白慘慘大字在腦海中跳躍出來,她的呼吸急促,久違的恐慌感襲上心頭——
幼年時的陰影,還有五年前塵封的殘酷記憶……
聆微幾乎立刻就從病牀上彈了起來。
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她悶哼一聲,不由重新倒了下去。
她的動靜大了些,一直守在牀邊趴着睡的人瞬間便感知到了。
“微姐,微姐你醒了!”
安琪兒揉了揉發紅的眼圈,烏溜溜的眼睛裡閃出驚喜的光澤,身形一動,似乎想要撲上來抱她,但旋即想到她受的傷,堪堪忍了下來。
一會兒工夫,女孩兒眼裡的亮光便成了水潤,溼漉漉地望着聆微。
聽到安琪兒的聲音,之前的一幕幕像是回放一般爭先恐後地跳到了聆微的眼前,她側首瞧了瞧,看到安琪兒的臉上貼着一塊紗布。
聆微心裡一抽。顧泉那一刀下得很深,這丫頭臉上可能要留疤了……
她張了張口,剛想問安琪兒的情況,沒想女孩兒扶着自己的胳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
聆微一時怔住,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聲音沙啞:“怎麼了?”
安琪兒外號小惡魔,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得來的,長到現在也沒哭過幾次。結果這一哭,架勢之大,把護士都給嚇進來了。
“微姐,我,我對不,起,起你……”
她說一個字就打一個哭嗝,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聆微明白過來,嘆了口氣,摸了摸她亂糟糟的腦袋。
“不是你的錯。顧泉他們是衝着我來的。”
安琪兒不過是被他們利用的一個誘餌,即便沒有安琪兒,顧家那兩兄妹遲早都要找上自己的。
小丫頭還是在悶頭哭,一雙畫着煙燻妝地眼睛全都花了,滑稽又有點嚇人。
而聆微則是胸口悶得不行。
這裡太壓抑了,她受不了。
她勉強撐起半個身子,然後用左手去拔右手上的輸液針頭。
安琪兒淚眼朦朧間看到了聆微的動作,嚇了一跳:“微姐你做什麼?”
“噓。”
聆微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邊將腿從牀上挪下來,一邊對安琪兒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安琪兒瞪着眼睛,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喃喃:“回去?去哪兒,你身上還有傷呢……”
她話音未落,一聲悶響,聆微忽地失去平衡,從牀上跌倒了地下。
聆微這才發覺,自己的腳踝處打着石膏。
一陣噼裡啪啦的亂響,輸液架被碰倒,針頭帶着血跡,將藥液甩地到處都是。
“啊,杜小姐你在做什麼?快回牀上躺着!”
屋內的護士驚詫地趕過來,匆匆忙忙地整理一地狼藉。
“那個,我想出院。”
聆微搭着安琪兒的手,眼前一陣發黑,依然勉強將這幾個字說出了口。
“出院?”
護士瞠着眼睛:“那怎麼行?您纔剛醒過來,還要做身體檢查呢……”
聆微勉力搖了搖頭。
她感覺到心臟跳得越來越快,那個護士善意的攙扶落在眼底,也彷彿像是什麼恐怖的東西圍繞着她……
正在此時——
“都給我出去。”
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落下,瞬間靜止了所有人的動作。
女護士最先反應過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晏先生,杜女士她說要出院……”
這個病人是主任醫師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照顧的,原因便是這個面色冷峻的男人。
護士偷偷瞄了瞄他,話說了一半,兩個臉頰就飛出了紅暈。
晏明深長腿一邁,幾步便從門口走到了病牀前,低眸,盯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出去。”
晏明深又說了一遍,語氣則是比之前的冷了,眼神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聆微。
女護士渾身一抖,喏喏着就想拔腿跑,沒想一擡頭看到了那晃晃蕩蕩的針管。
“晏,晏先生。”
她嚥了口口水小心道:“杜小姐可能需要重新輸液……”
“不需要。”
晏明深的語氣愈加低沉:“出去!”
這是第三遍,兩個字裡沉重的壓迫力不言而喻。
這下,女護士再也不敢說一句話,貼着牆壁開溜了。
安琪兒瞪着個通紅的眼圈兒,在兩人之間繞了幾次,最終還是咬了咬脣,離開了房間。
畢竟,微姐是因爲這個男人才脫離險境的……
隨着“咔噠”一聲,房門帶上,病房內只留下一男一女,一站一坐兩個人。
聆微的呼吸有些不穩,不知是因爲方纔動作太大,還是因爲眼前這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
自始至終,她能感到來自上方那道燒灼的視線,卻不知爲何……竟有點不敢與他對視。
而她並沒有能夠逃避多久。
晏明深一把將她從地上抱起來,聆微驚了一下,還未來得及掙脫,就被他直接扔到了病牀上。
力道不大,男人似乎是有意放輕了手腳,但聆微還是因爲撞擊疼得抽了一口冷氣。
頭暈眼花,她虛弱地躺在牀上喘着氣,斷斷續續道:“你……你做什麼……”
下一刻,她脖子上一緊,一股勁力隨着男人炙燙的手指傳導到她纖細的頸項上——
“杜聆微。”
手指收緊,彷彿隨時都能捏斷她脆弱的脖子。
低沉的聲音下,壓着洶涌地怒氣,在她耳邊重重地砸下。
“你是不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