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微靠着電梯間冰涼的牆壁,看着數字一個一個的跳動,如同她此刻翻騰奔涌的心緒。
在看到晏明深的剎那,她是驚慌失措的,然而在這之後,她差點按耐不住心中的澎湃,想要問晏明深,爲什麼用她的生日當作密碼?
幸好,長久以來的訓練讓她的大腦在任何時候都保持了冷靜,否則聆微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晏明深解釋,自己想要破解他電腦的行爲。
等到電梯一路降到一層,聆微的手機震了震,收到了一條短信。
“微兒,晚上記得回來吃飯。”
聆微盯着小小的方塊字,不由自主地將手心裡的那枚存儲器攥緊了。
……
杜宅。
聆微進門的時候,杜庭江正在和誰通着電話,言辭間有些嚴厲的意味。看到聆微,杜庭江示意的點了點頭,又對着電話那頭教訓了一通,才掛斷通話。
“微兒回來了,今天倒是挺早的。”
杜庭江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轉身吩咐廚房去做聆微喜愛吃的飯菜。
“不用的杜爺,我一會兒就走了……”
“你這孩子,怎麼每次都匆匆忙忙的。”
杜庭江頗爲不滿的打斷聆微的話,語氣中透着年長者的慈愛,倒不是真的斥責她。
看着聆微風塵僕僕的樣子,杜庭江想起方纔的那個電話,不由嘆氣。
“唉,要是那個混小子能有你一分的能力和聽話,我也能多活幾年了。”
聆微走到茶几前泡了一杯茶,遞給杜庭江,脣角彎了彎:“是小烈麼?”
杜庭江接過茶杯,面色無奈:“是啊,除了他,還能有誰讓我這麼頭疼。”
聆微不由笑了笑。
杜烈的名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比杜瑾瑤甚至杜庭江都要響亮。倒不是因爲他有什麼豐功偉績,而是這隻杜家小豹子,脾性實在爆裂,又秉持着黑道作風,手段狠辣,整個南都沒有人不忌憚他三分的。
“他走了這一年,我才稍微清靜些,這一回來就不讓我省心。”
杜庭江搖着頭,轉向聆微:“你和烈兒見過了吧?”
“是。”聆微點頭:“在陌巷見到的。”
“爲了讓他安分點,就只能讓他多點事情做。”
杜庭江抿了一口茶,叮囑道:“陌巷在你手裡好幾年了,烈兒自小和你關係好,趁着這個機會,你好好幫我摔打摔打他,不能由他這麼胡鬧下去。”
“杜爺放心。”
話雖然應承下來,但聆微心裡卻一點都沒底。杜烈的性格,除非回爐重造,否則怕是沒什麼可能改變了……
“對了,微兒。”杜庭江看着聆微:“巴沙島的設計圖紙拿到了吧,待會給我看看。”
“……”
聆微心裡猛地一緊,存儲器在手心中發熱,如同燙手的烙鐵。
杜庭江知道這件事情對於聆微來說,很難做到心無芥蒂,當下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這段時間的努力我都看到了,做的很好。這個項目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利好轉型,能拿下來也多虧有你。”
杜庭江的語氣裡是滿滿的信任:“等一切塵埃落定,巴沙島的項目就全權交給你負責——”
“杜爺。”
聆微驀地出聲,輕聲喚道。
杜庭江打住話頭:“怎麼了?”
聆微的手心攥緊,指甲陷入柔嫩的皮膚中,浮現一道道月牙般的印子。
貝齒緊緊的咬了咬脣,半晌後,她才艱澀地開口道:“杜爺,對不起,我……沒有拿到設計圖。”
杜庭江猛地怔住了,隨後,他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
聆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揚起臉,努力穩住語調。
“我沒有拿到設計圖,整個樓層都安裝了監視器,門禁森嚴,我找不到機會進去——”
“咣噹!”
一聲巨大的聲響在安靜的客廳中響起,杜庭江手裡的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頃刻間四分五裂。
“找不到機會?”
杜庭江的臉色冷厲肅然:“微兒,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有什麼樣的能力我不知道麼?”
“你每天都待在晏氏,自從我跟你說過這件事情之後,過去多久了?這麼長的時間,你說你找不到機會?”
杜庭江滿臉怒容,聲音嚴厲,一針見血地厲聲喝道:“到底是因爲沒有機會,還是因爲你根本不想去做?”
“……”
客廳內一片死寂,傭人們全都噤若寒蟬,一個個的悄悄退了出去。
聆微低頭,視線盯着地上碎裂的瓷杯,冉冉的熱氣從潑灑在地的茶水中升起,很快便散去了。
杜庭江一向都很瞭解她。她也知道,自己是瞞不過他的。
她拖了這麼久,直到發佈會開幕在即,卻在這種關鍵時候,告訴杜庭江,她失敗了。
這讓他連重新謀劃的時間都沒有,無法再去找別人再去完成任務。
聆微清楚,自己的這種行爲,不啻給杜庭江使了絆子,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背叛。
從走進杜宅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做好準備,承受杜庭江的怒氣。
但她並不後悔。
即便那份機密的文檔,已經穩穩妥妥的躺在她的手裡,聆微也無法拿出來遞給杜庭江。
她終究是做不到的,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她永遠都不可能損害晏氏,不可能去傷害晏明深,哪怕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在乎。
不,他並不是完全不在乎的,不是麼?
晏明深還記得自己說的話,用她的生日當作開機密碼。他也曾身陷險境,把她從顧泉的手裡救了出來。
已經足夠了……
聆微低着頭,喃喃道:“杜爺,對不起。”
除了道歉,她無法做其他的辯解。
杜庭江的胸口劇烈起伏着,臉色蒼老而陰沉,微渾的瞳孔中燃着熊熊的怒意。
良久的沉默之後,他緩緩的開口。
“微兒,你讓我很失望。”
聆微單薄的身形猛地一震,指甲幾乎要將掌心的肌膚掐出血來。
杜庭江不需要說其它斥責的話語,只一個“失望”,就讓聆微幾乎被愧疚和自責打得透不過氣。
將近二十年,她拼盡全力在夾縫中生存,爲的也不過是杜庭江的認可和信任。
所有的努力,卻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對不起……”
聆微不斷的重複着,眼眶燒灼,溼潤而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