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府離縣治就二里,春雨漫漫,巷陌行人不多,盧納坐着馬車悠然而行,只聽蹄踏在水中聲音。
盧家本是書香世家,家中祖上曾做到三品尚書,後來家道有些沒落,一百年前遷移到了此島,雖沒有先前顯赫,只是五代積累下來,卻還是不敢有人小覷。
盧納現在在縣治裡,就身居主薄,正想着今天的帳單,這次收上的銀子,數目三萬兩,按照規矩,拆給了縣庫七成,還有三成就是九千兩,這是要按照比例分派給各級,自己也可得四百兩。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事,中午時盧納就聽聞盧蘭兒回了家中,心中大喜,卻是早早朝着家中趕去。
盧納飽讀經書,知道人生不滿百之理,轉眼就是枯骨一堆,向來嚮往不朽長生之道,只是自身機緣沒有,現在又老了,卻也修不得仙,但這份心思卻按捺在心中,女兒幼年時就把女兒送上了仙山,也算有了個念想。
自身難求大道,只希望子女中有能成仙道,也不枉他這一生。
現在據說已拜了一個真人,雖還是記名弟子,卻踏上了這途。
車一頓停住了,細雨中,盧納下了車,才上臺階,就見妻子盧薛氏帶着兩個丫鬟歡喜迎出來:“老爺,你回來了?快進來,蘭兒在家裡等着呢!”
兩個丫鬟年在十五六之間,都行了禮。
“唔!”盧納神情歡喜,目光掃視了一下這三進大院。說:“我知道了,莫要喊了,我這就進去!”
說着,盧納帶着笑,朝家中走去。
盧薛氏高高興興跟着,說着:“女兒這次回來,眼見着就不一樣。現在在屋裡張羅着等您呢!”
正廳裡盧蘭兒正擺酒佈菜,聽見聲音迎了出來,就說着:“給父親請安!”
說着又將盧納往裡面讓着。盧納定神一看,只見女兒青色羅衣,側立於家中。沉穩寧靜,明光麗質,卻帶上了一絲出塵之資。
“蘭兒!”盧納心裡激動,低喊了一聲。
“父親,一向可好?”盧蘭兒也不由動容,上山求道,一去就是幾個春夏秋冬,每每在山上思念起父母,心中就一陣難熬的疼痛,恨不得身分二用。
雖去年時回過一次家。但那是緊急回程,前途莫測,根本來不及多說,現在總算是回來了。
盧納終是當官,定了定神。就被請着坐在桌前,由着丫鬟斟酒,舉杯笑着:“一家人都坐吧!”
一羣人都坐了後,盧納不急着問着女兒情況,卻說着:“最近家裡買了一條船來了?”
“是,這是託了您的福。現在仙島和大陸的交易大,最近又和藩國開了貿易,買條船單是綢子和茶葉買賣,都能一年賺出一萬兩銀子來……”
盧納停了杯,笑着:“不錯,都不是外人,我實話實說,這船利是大,賺了些,就買些田,島上田不能買多,可以去大陸買些,也留個餘地。”
正說着,突然之間,有一個僕人闖了進來,盧鈉正要發怒,卻見着這人臉色煞白得沒點血色,就說着:“什麼事,這樣慌張?”
“老爺!不好了,外面官兵圍了,說是要拿您!領頭的人是白巡檢!”
盧納此時還反應不過來,只是一下子自椅子上站了起來,酒杯打落在地,濺起點滴酒水,先是大怒:“此人怎麼敢……”
說到這裡立刻醒悟過來,這白巡檢還是自己下屬,縣裡除了縣丞,沒有誰比自己大,要是沒有真人的命,他再大膽子都不敢拿自己。
電光火舌之間,盧納就想明白了,看了看門外風雨,問着:“仙山可發生了什麼事情?”
“父親,沒有啊,真人才晉升到地仙,受封了洞府,我這纔跟着來着。”盧蘭兒立刻說着。
“如果是這樣,就好辦多了,多半是捲入了爭鬥,先拿我們開刀,引蛇出洞!”盧納是當久了官了,頓時長吁一口氣,站起身來:“你們不要亂動,去開門!”
就在這時,大門被踹了開來,五十個官兵涌進院落中,裡面一半是公差,還有一半是廂兵弓手,一箇中年人就是白巡檢,喝着:“拿下!”
話語間大手一揮,公差頓時就要闖入。
“慢着!”就在此時,盧納自後院大步走了出來,畢竟是多年當上官,積威還在,此時一怒之下自有一股懾人力量,一時間衆人不由遲疑。
白巡檢見了個照面,不禁心裡一沉,站住了腳,卻行個禮:“大人請恕罪,我奉了真人之命,卻要查你虧空貪污之事。”
說着一揮手:“拿下!”
這時公差不再遲疑,直直撲了上去,頓時嚇的小廝丫鬟都是臉色煞白,就要擒拿時,突盧蘭兒上前,喝着:“慢!”
公差又有些遲疑,看着這個少女,白巡檢頓時一怔,這人也是武道好手,卻感覺眼前少女真氣凝聚,卻隱隱有着先天宗師的跡象,臉上肌肉不易覺察抽動了兩下,定住了神,不緊不慢說着:“這位是盧小姐吧,我知道您修了仙法,卻能殺人,但是你要考慮下。”
“我們雖是凡人,卻代表着衙門,代表着道宮,我是奉命拿人,依律行事,您要是阻擋,那就是謀逆。”
“盧大人的事,我這些卑微末職說不準,但要是殺得公差,就是謀反,到時真人震怒,你的家人,你的親族都要受牽連,還請您顧全大體,不要因爲你一個人,連累的全族上下!”
這話一出,盧納和盧蘭兒頓時沉默了。
白巡檢此,心中一鬆,又繼續說着:“盧大人,您當官十幾年,官聲怎麼樣,我們都清楚,只是您的確犯了貪污之罪!證據鐵實,你不跟我們走就是拘捕!盧大人,您可要想好這裡面的關係。”
“不要說了,我跟你走!”盧納目光電火石光一閃,打斷了話,他自問自己還算清廉,所謂貪污大體上就是人人都有,官官都有着那些灰色分潤。
當然這在法律上,卻的確是貪污了,拿這罪拿他,他還真說不出不是。
這時盧納想明白了,臉色變得平淡,毫無表情:“我認罪就是!”
見着認罪,公差頓時撲上去,就要鎖拿。
“不要捆。”白巡檢見幾個衙役這樣,皺了皺眉說着:“帶到縣治去,自有真人問話!”
這種明顯是後面真人鬥法,自己雖依命拿下這盧大人,但何必得罪死了人呢?
人帶回去就是了,卻不必上鐵鎖。
盧蘭兒見了,卻冷笑一聲,將脖子上玉佩取了下來,“啪”一聲捏個粉碎,一道金光直接飛上天空,去往洞府。
盧蘭兒作完這事,就看着官兵帶着盧納出門去,只是到了門前,盧蘭兒才說着:“白大人!”
白巡檢就回過身來:“盧小姐還有什麼見教?”
話說公門修行難,管着這巡檢處,做什麼事想什麼事,最忌浮躁,因此此時才按着性子,回來說話。
盧蘭兒見這人氣度和尋常一樣,不因這事就立刻變臉,這時還能氣端神凝聽自己說話,心裡突有一念:“世上英傑何其多矣!只是一日不能掌權,不能成就真人,格局就還是這樣了。”
當下就微微行禮:“您奉命前來,這是上差所命,父親跟你們回去,這是臣子本分,但還請照看,要是私下出了事,我不是大丈夫,卻是小女子,向來不講道理,只講私情。”
白巡檢聞言,不由心裡一寒,盧蘭兒這意思很清楚,要是盧納私下喝涼水死,吃冷飯死,就不管是誰的主意,直接遷怒就是,在場的一個都逃不掉。
想到這裡,心裡就怒,不由自主望了過去,卻見得盧蘭兒眼眸冰雪,帶着殺意。
普通人再怨恨,卻也會被這人無視,但現在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白巡檢清楚知道,單是這少女,就可能是武道先天,真的殺起人來,也許片刻就會被鎮壓,但死前殺掉自己這些馬前卒,卻是論十論百。
更加不要說背後還有一個地仙真人了。
當下只得苦笑:“盧小姐,在我的職份裡,不會委屈了盧大人,別的下官實在不能保證了。”
說完這話,白巡檢不再停留,令着:“看守着回縣治!”
洞府
王存業青氣運轉,滾滾靈氣被吸入,道胎不斷吸取轉化,絲絲金黃之氣垂下,落入靈池。
龜殼不斷噴出一道道清光,斷分析着青華寶籙,一個又一個真文結成,每個真文都六角垂芒,發出異聲,卻正是在推演道法。
就在這時,一道金光直入洞府,停留在眼前,王存業身上氣息一定,旋渦消失,片刻後睜開了眼。
這是自己給盧蘭兒的玉佩,只要捏碎,就立刻能向自己示警。
盧蘭兒跟着自己回到了成平道,已經註冊了記名弟子的名分,這時新年,放着回家多住段時間,怎麼會出事?
這裡離着盧府不過一百五十里,現在自己已是地仙果位,肉身橫渡虛空,全力趕路不過一刻時間即到,當下也不猶豫,足下生風,人已飛了出去。
在半空中,王存業色不由陰沉,打狗還要看主人,何況是自己的記名弟子,是誰這樣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