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籠記
潘多拉歷160年10月15日。長江東南。
統伐區沂水分部、建鄴、本土,三方經過了半年鬥爭、博弈、周旋。這三種溝通模式交互後,開始了正式會談。
在滬地,頭戴訊息頭盔的王曉龍,從船舷上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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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年僅27歲的幹部,出身於錢塘灣下層,有着豐富的工作履歷。
王曉龍在沂水組織成立之前,參加了統伐區組織動員的,對閩北、浙南的羣落狂潮的阻擊工作。哦,那時候統伐區剛剛截斷閩琉海峽,天殛龍羣落反撲相當劇烈,人類總體還處於戰略反擊狀態。
當時統伐區爲了大局,還是與該地區的城邦進行合作。通過該地區的城邦關係,對中下層傳播工業技能,以及組織生產。那時候,還被當地保長和訓練師叫做“小蟲”的王曉龍學會了機械製造。
而後等待第一階段阻擊戰結束,回鄉後對本土城邦腐朽勢力不滿,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家鄉。隨後再加入組織,並在大員島地區參與了對調整人的幫扶工作。
在此期間,跟着前沿的衛鏗羣體,學會了二級的心靈語言。
隨後返回東南,被分配到了該地區的機械廠進行管理工作,一步步成爲沂水中堅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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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龍看着建鄴方面的代表。根據組織提供的資料,這位是建鄴方面主管船政部門的官員,江思,出生於豪門。
“哦,豪門。”王曉龍語氣頓挫的複述一遍。
出身於中下層的他,在進入統伐區、逐漸接觸廣闊世界前,是不清楚在這末世時期,這些‘天嬌’在大城邦,出生就不用擔心食物、安全,並且有大量人員隨從、仰視的日子。
而今天,王曉龍平靜地望着這位,和他點了點頭,示意對話可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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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鄴這邊,江思看着統伐區談判隊伍這清一色的灰藍布制服,以及統一從腰間到腿部的殖裝外骨骼。又瞅了瞅,周邊的城邦聯盟那些努力保持一致的東南城邦代表。這位建鄴的貴族,隱隱地意識到,這其中的差別。
在這足足半年的時間內。統伐區看似是外來戶,但是大量、極爲快速地發展了東南濱海基層組織。
即便不算基因污染者被調整的人員,僅僅是各個城邦的普通下層年輕人,就數以萬計地加入了沂水。
統伐區爲他們提供教育後,統一組織進步就取得了發動,現在這些東邊的人正在沿着歷史走過的道路,爭取比過去城邦的統治下更好、更加公平的發展。並且這是自己來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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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焦有傲這些本土城邦城主,看起來是本地戶。卻是原城邦制度下的一小撮人,是舊時代的既得利益者。無法將統伐區工業擴散後的發展紅利轉給下層。
當人類文明重新恢復的大時代開啓,他們面臨整個地區重新洗牌的風險。想要繼續維持住對自己等少數人有利的制度,卻又不敢和統伐區這樣的龐然大物進行直接的軍事對抗。所以想要引入建鄴的力量進入進行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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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鄴城作爲南方的盟主,仍停留在舊時代,依靠着對各個城邦提供的機械獸技術支援以及法統認可,成爲了東南部分的中心。類似於西周和諸侯國之間的關係。
在東南各個地區藉助統伐區的工業,實現經濟上的獨立時,建鄴的控制力其實是減弱的,現在突然又被這這些城邦奉爲盟主。並不是權威加強了,而是各方在發展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矛盾,這些城邦想要將其捲入和統伐區接觸的矛盾中。
建鄴沒有被統伐區優先針對,矛盾仍然停留在附屬城。附屬城希望矛盾能夠轉移到超級勢力之間直接對抗。這就是此時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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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在想明白這層關係後,吐了一口氣。
當前,統伐區顯然是標準的戰略進攻方向,而本土城邦們則是防守方。建鄴得量力而行,在其中儘量更多地保留下來足夠的利益。
江思不禁想起現在建鄴能夠控制的戰略集羣力量。在原先,建鄴有三個戰略集羣,一個是上淮,一個是贛北,還有一個就是東南城邦組成的防線。
贛北在當年和統伐區在贛中對峙過程中,抽掉了大量人口,現在已經殘了。那裡的城邦上層自己作的,就只剩自己家族的上層幾百人留守偌大空曠的城池。這個人數,在過去連生物潮水都扛不住。
也就是統伐區方面碳基波動同頻的影響下,他們還能保存自己據點。
至於東南城邦集羣在149年,統伐區拿下了閩區後,就已經從南部邊緣肢解了這個集羣。隨後打通貿易線,離間了這個地區城邦和建鄴的關係,其後又發展了沂水,抽掉基本盤。
建鄴在這個地方也調動不了力量。
現在唯一能調動的是上淮,也就是淮衝地區。這裡與沿海地區有一段距離,就算是統伐區打通了貿易路線,也都是要經過建鄴的影響範圍才能輸入。所以在近年來的變化衝擊中,還保持原先的封閉。
建鄴對該地區還有號召力,可以抽調一支戰略力量。
江思心裡默唸:江北集團是最後一支可以調動的力量。這也是最後的底牌,要謹慎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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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談開始了,統伐區代表言語很標準化,但是邏輯簡單固定。
在應對建鄴時:希望在人類發展延續等議題上繼續保持合作。
而在應對錢塘灣城邦時:希望該地區的當事方,能夠尊重我方建議,在涉及到生存和發展問題上,不要對我方人員進行雙標評判。
所有統伐區對外溝通人員得到統伐區原對外事務部王樂康的真傳,在關鍵問題上要“據理力爭”。
謹記口訣“他激由他激,我爲復讀機。”
也就是“一再強調”,“反覆聲明”,“強烈要求”這些話術,要多說。
王曉龍在這方面青出於藍勝於藍,將錢塘灣地區的諸多城邦的進攻不斷擋回去。
這談判的情況,通過碳基中繼信息,同步傳到了統伐區三百多萬平方公里上,上百個地點的碳基信息艙中。大家對王曉龍的能力大加讚賞。
但是,“我之英雄,彼之仇寇”。
對於東南城邦負責人來說,這個出生在錢塘灣的窮小子,在如此對話中體現的‘冥頑不靈’,實在是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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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鄴這邊作爲博弈主導的江思很是無奈,只能端着茶杯熬會議時長,在東南方面其他城邦發言的時候,幫一幫腔。
但這樣的談判進程,卻讓建鄴另一位成員看不下去。
秋孟非,對統伐區帶着莫名的惡感,現在對王曉龍的每一句都蓄積着惱火。
在秋孟非這類極端“反統伐區”的分子看來,統伐區沒資格說“爲了人類”。所有的所謂“合作”都是假話。建鄴方面不但不能和統伐區說合作,還要對統伐區質問,甚至索賠。
在看到江思始終是被統伐區左顧言他。
秋孟非忍不住了。在這談判會場上,他從自己的坐位站了起來,開始放射出自己意志。這是他這一年新獲得的能力,只要意志對着某個生物投射,那麼這個生物就會被震懾。
所謂的,‘龍威’。
王曉龍很快就感覺到了惡感,艱難地扭過頭朝着惡性放射襲擊的方向望過去,開始對着周圍同伴進行心靈語言鏈接。
與此同時,他頭戴的信息頭盔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心靈語言聲音:“開放933狀態精神頻段。”
開放精神頻段,就是連接另一個人的生命場。而這裡王曉龍得到的支援是來自於衛鏗!整個統伐區中,最強盛的生命羣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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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連接另一個人的生命場,就是要進行精神同頻。所謂的精神同頻包括聲音、場景,都設想在相同的環境。
933狀態,在1200種標準同頻狀態中,比較激昂,並且王曉龍個人能現在最快速地進入狀態。
進入該狀態下的“鑰匙咒語”是一首歌,歌聲是這樣的:“如果祖國遭受到侵犯熱血男兒當自強喝乾這碗家鄉的酒壯士一去不復返滾滾黃河滔滔長江給我生命給我力量!”
心靈語言在畫面中描述的是長江黃河大浪滾滾的宣誓場景。面對“天殛龍”生命波段大浪衝刷下屹立不倒。
王曉龍成功對接了這個狀態,頓時感覺到了和數千人站在了一起,手挽着手生命連接的飽滿,全身上下充滿了強大力量。
他對着來犯的方向反向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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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談判現場中,所有的聲音停了下來。
江思先是感覺到自己這一方中,散發出了壓迫的生命波動。這樣的生命波動本來是訓練師對機械獸駕馭的力量。現在的秋孟非身上的,散發得格外強,但是有點怪。
江思不禁皺了皺眉頭,但一開始也沒有阻止。
直到一秒鐘後,被壓制的統伐區代表集體肅穆地站立,同樣爆發出一股高昂的生命波動反壓回來後。
江思才覺得這好像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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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生命波動較量中。
先是碼頭隔壁的,和王曉龍同船做水文調查工作的幾十個衛鏗,與王曉龍同頻。
然後是六百米外某艘研究船上,正在對大海中“蓋歐卡”多個器官的頻段契合數據化記錄的衛鏗集羣,隨手轉交任務給其他人,也就鏈入了同頻。
再然後,這五公里範圍內所有各個工作部門的衛鏗,也都加入了同頻。
這場申援行動的過程中,衛鏗集羣行動是統一、果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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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會場上,最終王曉龍壓制住了對手,將那個一開始挑釁的傢伙逐了回去。而王曉龍也因爲承受了太多的生命輻射轉換,全身發熱。
在緩緩撤銷對接後,王曉龍感覺到一股虛脫感。
他深呼了一口氣,強撐着頭疼欲裂的感覺,對江思說道:“各位如果是這麼談的話,那就沒必要了。先休會吧,大家靜一靜。”
會場結束了,江思沒敢說話。
至於東南那些城邦代表們,經歷剛剛的生命放射風暴後,更是還沒法從壓抑中回覆。錢塘灣這六個城主,帶來的隨從們更是四肢僵麻,彷彿是被捆綁了數個小時一樣。有一人撲騰一下從椅子上摔倒,一連數次都爬不起來,在會場上出盡了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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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龍在撤離會場後,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癱倒了下來,然後被同志們扶回去休息。
而附近衛鏗集羣也分出了一個小組,帶着醫療設備趕了過去。當然,在檢查過後,給出結論是:“用腦過度,睡一覺就好了。”
但是沂水同志不放心,拉着衛鏗還是要給治療一下。
衛鏗笑了,解釋道:“剛剛是我的大量個體的精神狀態和他共鳴。他作爲終端主動核心,承受了太多信息。只要睡一覺就好了,下次再面對這情況,他能做得更好、更獨立。
但現在他已經休息,我再和他共鳴,這是我在做主導。這會對他產生同質化影響,悄無聲息地將我的判斷混到他的思維中,對他反而不好。”
聽到這,大家好像明白了,但不禁又偏到另一邊問道:“這種腦狀態對接,有害處?”
衛鏗鄭重地說道:“以自己爲主的對接,就和多讀書一樣的,越交流越明白。但是被動對接,越交流越糊塗。所以各位需要儘量地自己學習、進步,然後參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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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在會談館,建鄴這邊的休息區內。
在廁所中,秋孟非趴在了馬桶前不斷地嘔吐。
一個個蠕動,且種類不同的肉質,從喉嚨中突出來,而他的皮膚也裂開了,如同打開了腮一樣不斷地開闔。
秋孟非爬起來,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陡然嚇了一跳,捂着自己面龐。然而此時他的手則是長出了無數黑色的疙瘩,如同海蔘一樣。這樣一副怪樣子,讓秋孟非陡然癱坐在地上。
這時候‘砰砰砰!’,傳來了敲門聲。
並傳來了江思聲音:“秋孟非,你怎麼樣了,有事嗎?”
秋孟非張開嘴,則是發出了乾澀的聲音:“沒有事,我休息一下的。”
江思:“你的聲音很疲憊,要不要醫療室看一下。”
秋孟非:“沒事,不用擔心我,我在漱口。”在這句話中,由於喉嚨中肉塊的蠕動,聲音逐漸調整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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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廁所門口的江思點了點頭,說道:“好的,你沒事就好,接下來談判由我來負責,你就不要參加了。”
廁所中的秋孟非沒有回話。
江思深呼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很關心這件事,但是和統伐區之間的較量,涉及到很多方面,牽一髮而動全身。希望你能爲大局着想。”
廁所中,秋孟非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皮膚恢復正常,而皮下的血管重新生成,只是面色蒼白了一些。
秋孟非打開門,面對江思,說道:“今天是我急躁了,對不起師哥。”
江思瞅了瞅秋孟非的面色,點了點頭:“你先休息吧。”
在江思走後,秋孟非面龐上露着瘋狂。
而殊不知,江思回到房間中,表情露出異色,拿出了紙和筆,開始寫一份密信,而密信收件地址是某研究所。
這個研究所的負責人,衛鏗很熟悉,是魏仁璐這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