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細雨下起來以後,竇小娘又一次明顯察覺到淮北地區跟河北地區的氣候差異……雖然都是平原,都是河網縱橫,但夏日漸漸升高的溫度以及穩中有增的降水量還有空氣溼度還是讓她以及下屬隊伍中的河北騎士感覺到了明顯的不適。
沒辦法,身爲遊騎,不能像成建制大部隊那樣在城池、營寨中躲避,反而要整日載着蓑衣,一邊出汗一邊淋雨,只在野地中往來不停。
尤其是這種不知道該不該披蓑衣的細雨,那就更加難熬。
無奈之下的竇小娘只能用自己的離火真氣來做烘烤,讓自己身體躲避潮溼罷了,至於其下屬沒這個修爲的也就沒有這個好運氣了,數日內頗有幾人被迫減員,轉去後方休整輪換去了。
這種情況下,竇小娘只能想到張首席那日在黎陽的言語,卻覺得果然是要人人築基,纔是正途。
不過,回到眼前,這一趟差事是也算是要結束了,可以暫時歇一歇,因爲竇小娘之前路上得到消息,張首席居然就在眼前的碭山,此番行程的主導謝總管直接做主掉頭,這也省的她帶着人繼續穿州越郡了。
來到碭山,竇小娘立即發覺,此地竟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軍營,只是看山谷內的旗幟與口音便曉得,最少十五六個營已經抵達,而且應該還在彙集中,儼然是要藉着碭山那特殊的兩側山形包裹、宛如城池一般的結構,在這裡屯駐大軍……這種地形,再加上初夏雨水、霧氣漸多,遮蔽炊煙,那隻要沒有敵人直接摸進來,最多就是說曉得這裡有駐軍罷了。
而如此局面,加上前線的十幾個營,儘管竇小娘不曉得全貌,但也意識到,黜龍幫是真的做好打大仗準備的。
只是不知道小蘇藉着他老師的名頭做了個頭領,有沒有來?來了又有沒有因爲算是個外來戶被人欺負?
“這裡有貴軍多少個營?”
巡騎隊伍中,最興奮的居然不是黜龍幫的人,而是一名衣着明顯與黜龍幫衆人有差異的年青軍官,其人連甲冑都無,卻穿着一件錦衣戎裝,掛着赤色印綬、金色印囊,戴着雕花武士小冠,配着一柄金銀嵌絲柄的長劍,而且一直在釋放着護體真氣以保護衣物不被雨水侵襲……很明顯,這就是一個大魏高級武官,而且出身高貴。
而這一點直接導致了巡騎隊伍對此人的排斥,哪怕是此人上來便說了,他是來投降的,謝鳴鶴謝總管也認可了此人的投降與價值,並親自掉頭來迎,也還是無法改變巡騎們態度。
譬如現在,就根本沒人理會他,連平素還算認真的竇小娘都似乎在神遊天外,這讓此人振奮之餘復又有些緊張起來。
不過,也不是沒人懂他,隊伍最前面的謝鳴鶴就曉得,此人這身衣服不是在顯耀,而是在求生……這個喚做白有賓的降人,現在最怕的就是黜龍幫或者淮右盟的人不分青紅皁白直接把他給撲殺了……想想也是,便是凝丹修爲在身,一時不死,可身處敵境,雨水綿綿,一旦受傷,怕是也沒有好果子吃,所以才用這種方式把身份給亮出來。
然而,理解歸理解,謝鳴鶴卻同樣沒有理會對方……原因很簡單,一則,此人結果如何到底要讓張首席來定奪,沒有說法之前不好泄露軍情;二則,謝總管繞了一大圈纔回來,雖從各處曉得了一些情形,但此地此時有多少兵,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也就是如此了,沉悶中,遊騎早迎到張首席帶來的大行臺文書,做了交接,便自行撤退,而謝鳴鶴則在出迎的幾位大頭領、頭領帶領下轉到了那芒碭山碭山一側主峰上,也就是那宛若峭壁上的聚義堂。
來到那幾乎伸出峭壁的巨大“義”字旗前,堂內裡許多人知道是謝鳴鶴謝總管來了,自是蜂擁而出來做迎接,只不見張行幾人罷了。謝鳴鶴的性情擺在那裡,也不在意,與李定等人稍微一拱手後,便隨雄伯南、徐世英等許多熟人一邊說笑一邊轉入堂上,卻正見到張行立在堂中,然後伸手握住座中一人,在那裡奇奇怪怪的說話,被握住那人則明顯緊張,汗水沁滿額頭,時不時還回頭看身後身材高大的秦寶……謝總管見怪不怪,也不吭聲,而是徑直上去尋了個座位來看。
倒是白有賓,見到李定時便愈加振奮起來;而一瞥之下又看到徐世英那長的過頭的佩劍,復又心驚;好不容易按下許多心思,待來到堂上,看到裡面情形,又不由緊張……雖有人指了個座位,也不敢落座的,直到其他人都隨意坐了,不好顯眼,這才坐下,可還是認真盯着中間拽着人手的那位,豎起耳朵來尋些有用信息。
“老趙,你曉得規矩,不要東張西望,我來問,你來答,可否?”這個時候,張行握住身前人的手,寒冰真氣已經緩緩放出。
對方一面頷首一面也戰戰兢兢使出來通紅的離火真氣與對方在手上相持。
“江湖上不是說你去了東夷嗎?到底去了嗎?去了又何時回來的?”張行好奇來問。
“確實去了,一月前纔回來。”那人勉力來答。
“爲何回來?”
“知道張三爺成了大事,想借着當日芒碭山上的香火情求個出身……”
這話太假了,真要找自己,爲何不去河北?於是張行一聲不吭,手上寒冰真氣加速涌出,而秦寶也在身後按住了此人肩膀。
真氣一上來,那人立即改口更正:“真有投奔張三爺的意思,但我也知道,當日在這左近跟張三爺、秦二爺鬧得有些不開心,所以一直下定不了決心,只今日纔來,是因爲曉得杜破陣杜盟主丟了淮西又做了徐州局面……想着他手下可能缺人,能容我這個舊日淮上往來的人,這纔過來。”
張行失笑:“如此說來,你是覺得我不能容人了?”
那人滿頭大汗,偏偏手上真氣不敢斷,又不敢主動發力,只能胡亂來對:“是覺得自己不是做大事的料,怕壞了張三爺的局面,那就罪過大了。”
“那你就不怕壞了老杜的局面?”
“壞了那也就壞了。”此人尷尬以對。“反正杜盟主現在連番丟了基業,也沒什麼局面……”
這就是徹底的胡言亂語了,莫說周圍大頭領和頭領們,連白有賓都笑了,只是不知道笑的是此人,還是總想保持獨立,卻被連番打擊的杜破陣。
“爲什麼來芒碭山?”
“是想在這裡尋些舊關係,本來想找那位通臂大聖王振王大頭領的,結果走到登州卻曉得他出了海,又聽人說範廚子雖做了頭領,但還是很照看當年芒碭山上的兄弟,就往此間來……”說着,此人還忍不住看了眼面色發黑的範六廚,後者只是面無表情。
“爲什麼是此時回來?”張行點點頭繼續來問,卻似乎問了個重複的問題。
“因爲知道杜盟主丟了淮西去了徐州。”那人也繼續重複答案,卻明顯有些不安起來,手上真氣也有些不穩,話剛說完便被寒冰真氣逼上了雙臂。
其人大驚,趕緊發力,卻只覺得對方真氣如海如淵,根本半分推不動,反而是自己雙臂之上兩股真氣交鋒處的痠麻感在穩穩往上走,也是愈發大駭。
須知道,他自詡與張行、秦寶、杜破陣有舊,卻不來尋前者,只找後者,本就是因爲當日在這芒碭山與渙水之間的一場恩怨中與前二者有怨無恩,反倒是後者,當日並無多少利害牽連。
再加上此時此情,自己被當做奸細擒拿,人家又是已經橫跨數十州郡的大行臺,死了也就是真的死了。
想到這裡,其人終於無奈承認:“是東夷人……我當日狼狽逃到東夷,待了幾年,少許錢財全都用光,只能給東夷貴人做門客,是東夷大都督的屬下找到我,帶我見了那個大都督,他告訴我這邊出了個機會,問我有沒有心思回淮北來,找杜盟主做個出身……”
“你是東夷奸細?”張行若有所思。
“如何算是東夷奸細?”那人終於崩潰。“我自是淮上廝混了半輩子的中原人,名聲、經歷都在這裡,如今曉得機會來了,自然便迫不及待回來。至於東夷人,他既有這份說法,最多也就是留一份說法,除非他東夷人能真打到徐州來,而且是佔盡了優勢,否則如何算是奸細?還請大行臺明斷,給我趙興川一個活路!”
張行點點頭:“我若不給你活路,早就殺你了……怎麼可能不給你活路?”
那人,也就是當日這聚義堂中一起飲酒,事後逃出去的趙興川了,聞言大喜,不顧已經到肩膀上的寒冰真氣,努力來應:“若是如此,只請張三爺吩咐!”
“先別急,我再問你一件事,當日這堂上,樓老大死了,韓老大是陳凌的人,秦寶、範六與我都在此地,你則去了東夷,那周老大呢?當日堂中他自稱周乙,明顯是化名,卻不曉得是個什麼來路?”張行見狀也不再計較,只問了自己想問的事情。
“張三爺不知道嗎?”趙興川一時驚愕,但真氣已經快逼到脖頸上,哪裡還顧得許多,直接給出了結果。“周乙是登州人,這條確不是假的,只是後來入了真火教罷了……你去問問你們自家的大頭領程大郎,便能知曉他根底!至於眼下去了何處,是南是北,是東是西,我就不知道了……”
張行點點頭,不置可否,便繼續來問:“你既得了東夷人說法來此地,願不願意得我的一個說法,去西北走一遭呢?”
饒是趙興川早有各種心理準備,此時也有些發懵:“西北……哪裡?”
“西北,陳凌在西北做了個割據的小局面,怕是巴不得有有本事的江淮故人去尋他,好在當地騰挪。”張行循循善誘。“況且,我也不是讓你做奸細,按照你自家說法,我給你一個說法,你也就留一份說法,除非我大兵壓境打到西北去,而且是佔盡了優勢,否則便是你自家在西北張羅事業……如何?”
趙興川只覺得兩臂全無知覺,連脖子都冷起來了,只是趕緊應聲:“全聽張三爺的!”
張行這才鬆了手,卻又招呼了範六廚:“你且帶他歇息,明日我還要回一趟白馬,順路帶他過去河北一遭。”
趙興川恢復了知覺,狼狽起身,復又彎腰咳嗽了兩聲,這纔跟範廚子一起離開。
人一走,周圍氣氛稍作緩和,張行也向謝鳴鶴打了招呼,然後也與秦寶各自坐下,而剛一落座,之前當仁不讓坐了次位的李定就皺眉來問:“將此人送去西北有用嗎?這人明顯不老實,只是時勢如此,稍作屈從罷了。”
“怕他泄露信息,隨手而爲。”張行坦誠以對。“這個局面,總不能讓他往南去?”
“這個局面南面還打的起來嗎?”雄伯南忽然插嘴。“按照情報,江都禁軍果真是按照我們的勸,順着淮水走了。”
這個話題一開,衆人議論紛紛,白有賓立即便想言語,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乃是他忽然回過神來,還是應該先看看這些黜龍幫高層的戰爭意願再開口……真要是人家上下一致不準備打,自己卻先擺出立場強行煽動戰爭,怕是要被打殺了當誠意的。這個世道,先活下來再說。
果然,白有賓仔細聽了一二,很快就聽明白了一些東西,那就是這聚義堂上的人多數還是想打的,但似乎之前早有討論和決定,乃是除非禁軍主動侵略,否則就不會大動干戈……所以都以爲這一仗怕是真要打不來了,以至於有些遺憾和無奈。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位理論上算自己妹夫的張首席似乎對這個討論並無多少注意,反而有些出神。
“說這些沒什麼用。”最後,是明顯沉穩,或者說更像是放鬆了許多的徐世英出言中止了討論。“他便是真打不起來,咱們也要做好防備的……”
說着,看向了張行,儼然是要尊重這位首席,請後者開口。
“不錯。”孰料,李定先行看着張行開口。“所以我還是要去一趟前面,親眼看看各處地形……真要打起來,再做準備不免倉促,而想要計劃得心應手,一百個斥候都比不過親眼去看看戰場。”
“這是自然。”張行也回過神來,正色應聲道。“讓天王隨你去,以防萬一。而且,你跟我、徐大郎、單大郎,離開大軍時,最好不要在一起;到前線又脫離大軍時,連任意三人都不要輕易聚集。”
白有賓在軍中廝混多年,幾乎立即會意,天王是雄伯南,這是最高武力不說,而其餘四個人,應該就是負責打大戰的統帥人選了,最起碼是有部分主力調配權的大將。
而這其中,其餘人倒也罷了,什麼徐大郎和單大郎他也知道是誰,唯獨一個李定,這纔剛剛投降,居然就有這個指揮權,卻有些讓人驚愕了。
李定、雄伯南各自頷首不提,徐世英乾脆主動來問自己想問的:“首席要回白馬?”
“不止是白馬,濟陰、滎陽、黎陽、將陵,都速速走一遭,看看後勤,查看下北面防務。”張行有一說一。
徐大郎等高層也會意,集中兵力來淮北是必然,但也必須要防備河北與東都,實際上,黜龍幫除了被迫留下陳斌、魏玄定、竇立德這些重要成員在河北外,還被迫留下了相當數量的防護兵力,以作防備與戰略欺騙……但這還是不穩當,所以,張行此番北上,白馬、濟陰是查看後勤,後面幾個地方就是故意露面,震懾河間軍與東都,甚至不大可能觸碰黜龍幫的晉地兵馬了。
“這位是白有賓,禁軍鷹揚郎將……其父白橫俊死在了江都軍變之時。”謝鳴鶴終於開口,指向了白有賓。“此番專門來投。”
衆人聽到其人姓名與其父姓名,不由神態各異。
而白有賓情知到了關鍵時候,立即起身團團拱手,然後正色做了解釋:“張首席,諸位黜龍幫的好漢,在下此來不是爲了什麼求報父仇……曹徹喪盡人心,自尋死路,我父子念在大魏俸祿恩情,盡力而爲,落到那個局面,也只是天意,並無什麼怨恨……今日至此,只是因爲司馬化達有了自立之心,在軍中作威作福,我既得罪了他,只怕落得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所以脫出來,只求一份生路。”
衆人聽聞只是避禍,而不是懇求出兵,紛紛釋然……畢竟,想打是想打,卻沒人願意爲了一個曹徹的忠臣孝子來打這一仗。
還是李定,依舊不守幫內秩序,再度搶問:“白二郎自徐州來,禁軍此行虛實,所有將領修爲、兵力配置、後勤數量,能否告知?”
“這是自然。”白有賓立即應聲,這是他此行最大的本錢,卻又不能有半分猶豫。
就這樣,李定迫不及待來問,白有賓則有問必答,雙方連續二三十個會合,方纔止住。
“如何?”張行等了片刻,看向了若有所思的李四郎。“可有什麼想法?”
“想法自然有,但還是要去前線看一看的。”李定回覆倒是妥當。
張行點點頭,看向了白有賓:“白將軍呢,你覺得如何?能打起來嗎?”
白有賓猶豫了一下,給出答覆:“我不曉得。”
“那若打起來,你覺得我們能打贏嗎?”張行繼續來問。
白有賓張口欲言,但還是決定保持低調:“在下只是一個郎將,七八萬人的大軍勝負,如何是我能知道的?”
張行點點頭,不置可否,只是繼續來問:“那你覺得應該打嗎?”
白有賓壓抑住自己在江都軍變前平素性情帶來的衝動,只是來笑:“張首席說笑了,既不知勝負,如何能說該不該打?”
張行也笑了,卻又回頭朝着聚義堂側房裡喊了一聲:“虞文書,你瞧瞧,白將軍可比你謹慎多了……不像你,見到我就說,司馬化達可破,引得許多人覺得你是想報仇想瘋了。”
白有賓愣楞看向那邊,卻見到一位江都故人自側房內走出,正是之前來“傳旨”的虞常南。
虞常南面無表情走過來,當衆拱手一禮,言辭乾脆:“首席,恕在下直言,白將軍其實也覺得該打,能打!而且比誰都想打!只不過,人逢鉅變,多有逆舊成新之態……譬如我之前性情還算內斂沉靜,江都劇變後多覺得自己之前迂腐不堪一般,白將軍平素性格衝動,江都劇變之後,小心翼翼也是尋常。”
張行點點頭,復又來看白有賓:“果真如此嗎?”
白有賓長嘆了一口氣,再度行禮:“誠如虞舍人所言,殺父之仇,焉能輕棄?只是在下曉得,當下局面非在下一人可動搖,強要多言,怕只會違逆了諸位黜龍幫豪傑,惹來不滿。”
“既如此,你也請坐,此戰能不能交戰且不說,但必要做好萬全準備,就請你與虞文書留在這裡一起爲此戰做個參詳。”張行擡手示意。“若真要作戰,兩位須有奇效。”
白有賓心中大定,再三行禮,回到座中。
而虞常南卻昂然來問:“首席,我與白將軍的情報既可以相互補充,也能相互印證,不知道首席自家可有判斷,這一仗可打的起來?”
“判斷稱不上。”張行思索一二,給出答覆。“不過,我確實覺得,這一仗怕還是要打的多一些……因爲司馬化達控制不住禁軍,也控制不住自己,禁軍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不止一旁李定一愣、虞常南沉思、白有賓一喜,在場之人其實多有反應,但儼然大多數人都已經習慣張首席,卻只是有幾人潦草點頭罷了。
事實證明,張行那套玄虛說法還是有些道理的……四月廿六日,這邊張行剛剛動身往歸白馬,那邊禁軍剛剛離開徐州城,下午時分,淮北一線便出現了一場切實的戰鬥。
必須要說明,這場戰鬥沒有任何預謀,不是劉黑榥這種主戰者刻意深入淮水一線發動襲擊,也不是單通海得到張行密令私下發動的系統性攻擊,而是一支禁軍確實出現在了黜龍幫一線防區範圍內,與黜龍軍發生了衝突。
具體的地點是徐州城西側數十里的磐石山下小鎮內,位於睢水北側。
很顯然,禁軍這支部隊並不覺得自己在挑釁或者如何,他們作爲禁軍主力大部隊西北面的側衛加後衛,冒雨走了一日,因爲沿途城鎮的雨具多被前方其他側衛部隊給奪取,使得他們理所當然盯上了睢水對岸的城鎮,並在下午時分來到一座浮橋後,由一名隊將自作主張帶着一隊人渡河去對面那座看起來就很繁華的商業小集鎮“取”雨具,另一隊人隨即跟上。
對此,正在這個集鎮旁邊磐石山後方駐紮的黜龍幫頭領尚懷恩沒有任何猶豫就下令發動了反撲,這位被認爲是張首席嫡系心腹卻素來戰績不佳的頭領迫不及待想證明自己是一回事,對方越過睢水進行劫掠的行爲也足夠讓他理直氣壯……儘管沒有任何明文約定的界限,可被單通海直接指定到此地的尚懷恩有充足的理由認爲自己防區是包括這座小鎮的。
不過,戰鬥結果對尚懷恩來說例行有些丟臉,過程也挺醜陋的。
黜龍幫出動了大半個營,一千四五百人,大約十來個隊,卻因爲尚懷恩貪圖戰果,下令兩側分兵繞行包圍,使得各部隊行動脫節,也給了原本在劫掠的禁軍重新集結起來的時間,以至於黜龍軍以多打少居然不能迅速吃下這越界的兩隊禁軍。
非只如此,尚懷恩下令負責截斷退路浮橋的,也只有一隊人,反而被對岸的援軍迅速渡河,衝破了橋頭,硬生生將被包住的兩隊人給接應走了不少。
仗打成這樣,得虧這支禁軍缺乏騎兵,也沒有凝丹高手坐鎮,否則怕是要讓黜龍軍鬧大笑話的。
這一戰本身只能算是所謂摩擦,只要雙方高級將領還有理智,就都不會以此爲根據就如何如何,但戰鬥過程與結果在軍中自行傳開,原本其實有些緊張的禁軍自然是士氣大振,不由開始輕視黜龍軍,而最前線的黜龍軍各營也多憤然,深以爲恥。
據說劉黑榥當場就罵了娘,單通海稍晚得知具體戰況,更是直接遣使呵斥,而且這只是上面的領兵頭領們的反應,下面的軍士、軍官同樣會憤怒與傲慢起來。
而這些變化,很輕易的就導致了類似的摩擦數量迅速增長。
於是很快,雙方開始互有勝負,開始有人主動越界進行挑釁性戰鬥或者針對性破襲……沒辦法,這就是戰爭的混沌,兩隻數萬人的龐大軍隊在漸漸漫延起來的數十里、乃至於百里長的戰線上,不用說根本沒法做到令行禁止,甚至戰場氣氛的轉變也都由各種複雜因素綜合推動,以至於顯得千奇百怪。
總而言之,到了四月廿九日那天下午,當休整回來的竇小娘回到前線時,迎頭就在睢水北岸遭遇了一場非針對性伏擊,以至於有些手足無措。
彼時細雨正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