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敖險些控制不住衝上去掐死雲想容的衝動。他一時疏忽,竟又被雲想容算計了!
然邱翦苓哪裡會給他質問雲想容的時間。再次合身撲上抓着雲敖的雙臂質問道:“我父親母親是如何待你的!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爲了你的前程害了我全族的人,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無辜的人,雲咸寧,你不是人!”
邱翦苓張口就往雲敖的手臂上咬去。
她好恨!
若不是今日在屏風後聽到這一番話,她怎麼想得到自己曾經深愛且信任的枕邊人竟然早就懷有野心!他積弱時,邱家是他的後盾。待到他飛黃騰達了在也用不上助力了,他爲了墊高自己就將對他恩重如山的岳家也踩在腳下,可她卻被矇在鼓裡,沒有發現雲敖的任何異動,是她害了全族人,是她!
“瘋婆娘,滾開!”雲敖大力一推,邱翦苓便跌坐在地,鮮血順着她嘴角流下。雲敖淺綠色的錦緞袍袖上也落了斑駁血痕。
冬日裡夾襖厚實,雲敖沒有傷到,可邱翦苓的牙齦卻損壞了,可見她用了多大的力氣。
“雲咸寧,你怎麼下得去這個狠手!”邱翦苓爬起來,哭的肝腸寸斷。開口求他出手相救的話這時也用不着說了。人就是他害的,他哪裡可能會相救?
邱翦苓轉過身,跌跌撞撞的往書房外踉蹌而去,絕望的淚水順着慘白的臉龐滑落,和着嘴角的血跡滴落在她土黃色的細棉布衣襟上,迅速滲了進去,成了褐色的點點痕跡,
她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嚼了雲敖的骨頭。
“我不會放過你的,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雲敖沒有派人去攔,任憑邱翦苓的身影消失在知韻堂。
等人走遠了,他理了理衣袖,狼狽又羞惱的瞪着雲想容,冷聲道:“你脖子上是不是舒坦了?!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雲想容收回看着邱翦苓遠去的視線,幽幽的望向雲敖,平靜的道:“這個人可不是會息事寧人的。我若是父親,就派人盯着她。”
起身下地,攏了攏披風,嘆息道:“父親不要怪我,我若不除她,萬一她哪日趁着我母親出門時衝出來攮刀子怎麼辦?再說這消息今日就算不借您的口告訴她,他日父親升遷,朝廷家也要給個說法,邱氏還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到時父親就不怕她也來給您攮刀子?父親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怎麼這一次就如此拖沓起來。”說罷了還搖搖頭,彷彿很惋惜似的轉身走了。
雲敖一口悶氣堵在胸口,被雲想容一番話的說不知該如何回答。
的確,邱翦苓做得出雲想容說的這些事,他也並非沒想到,自己早打算做個了斷的,只是料不到雲想容一個借刀殺人的計策將他也給算了進去。
沒錯,正是借刀殺人!
先設法將邱翦苓哄進來,讓她聽到事情的“真相”,激發她的仇恨。邱翦苓的性子,得知“真相”的她會做出何等偏激作爲?最大的可能就是想法子魚死網破,例如用她所知的一些事,也去告他貪墨之類。就算定不了他的罪,也能給他扯後腿。到時候他就算想放過她也不可能了。
如此手段,出自一個六歲的女孩手裡。雲敖再一次覺得愛恨交加。愛她的果敢和手腕,愛她懂得審時度勢,知道自己沒有除掉邱翦苓的能力,就借了身邊最有能力的人的手。但云敖更狠她的屢次算計。
這個忘八羔子,連親爹都照算計不誤,現在她六歲,他就屢次着道,將來大了學識淵博見多識廣了,還怎麼得了!
雲敖越想越氣,抓起桌上的白瓷青花蓋碗用力摔在地上,碎瓷聲唬的門廊下的康學文一縮脖子。
隨後雲敖眉頭緊鎖的出了屋門,冷靜的吩咐道:“告訴齊鵬飛,跟緊了邱氏,隨時來回我。”
“是。”康學文行禮,快步下去了。
雲想容帶着英姿和柳月回了靈均閣,就吩咐道:“我累了,想好生睡一覺,誰也不想見。待會兒若是我母親來了,你們就說我身上不大舒坦。午膳也不要叫我吃了。”
“知道了。”英姿和柳月服侍雲想容脫了外衫,爲她鋪好了被褥,拿了湯婆子放進被窩裡暖着,雲想容這方也拆了髮髻,披散着頭髮只穿着夾襖長褲鑽進了溫暖的被窩,放心的睡起覺來。
英姿和柳月輕手輕腳的放下水綠色的綃紗帳,又放下了落地圓光罩上的厚緞面帳子。陽光便被隔絕在外,拔步牀上的光線一下子昏暗下來。
雲想容卻怎麼都睡不着,張開眼望着帳子上淺淡的梨花繡紋發呆。
邱翦苓被她點了“火”,下一步定會豁出命與雲敖拼一次。她正好坐山觀虎鬥。原本這計劃一石二鳥,可雲想容心裡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那個人手上被她抓出的道道痕跡已經漸漸消了,她脖子上的淤青也快要散了。可是她曾經差一點被生父掐死,卻是抹不掉的事實。
雲想容翻了個身,擁着被子面朝着裡面。
她不懂,自己明明算計成功了,心裡爲何還有些鹹鹹澀澀的味道。
難道她還曾經渴望過父愛,渴望雲敖像前世對待雲明珠那樣,如珍如寶的寵愛她一次?
雲想容苦笑,別傻了,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俗話說,會撒嬌的孩子有糖吃。她恰巧是那個不會撒嬌的。現在不論她怎麼做,人家都會覺得她狠毒。這輩子,她都別想得到那種寵愛。
前世是沒有母親,父親不疼,今生父母都健在,關係卻是如此的微妙。當真想一想都覺得無奈。
雲想容胡思亂想,也不知幾時睡着的。
孟氏聽說邱翦苓蓬頭散發哭着跑出去,才知道雲想容將邱翦苓放進來的事,本想來問問女兒究竟發生什麼事,可來的時候,卻得知女兒身上不舒坦,這會子已經睡了。
孟氏將什麼疑問都拋在腦後,擔心起雲想容的身體來,找到韓婆子好生的詢問了一番細節,聽韓婆子說只需要好生調養,適當運動合理飲食,人除了身子弱些並無大礙,孟氏這才徹底放下心,輕手輕腳的進了臥房,坐在女兒的牀畔專注的看着她。
孩子睡着時,修長的眉蹙着,似是遇上什麼解不開的難題正在苦惱,大眼睛閉上時斂去了平日裡清澈銳利的目光,自然不會有狡黠、算計、睿智、狠絕等等的情緒……如此臉蛋粉嫩毫不設防的樣子,纔像個六歲的孩子啊。
孟氏卿卿爲雲想容掖好被角,無聲的嘆息。
她沒有資格怪雲想容手段狠毒,因爲若不是她這個做孃的無用,女兒乃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何須如此勞心勞力的爲了這些事情奔波?
說到底,都是她太沒用,拖累了孩子。
孟氏望着雲想容的眼神越發的歉然。
戌時剛過,雲敖原本打算回琉瓔閣歇下,齊鵬飛卻回來了。
“爺。”
雲敖正端坐在翹頭畫案旁的圈椅上吃茶,眉眼不太的問:“怎麼樣。”
齊鵬飛面色很是爲難,道:“屬下一直跟着邱氏,見她形動有異狀,立即來稟告。”
“講。”
齊鵬飛吸了口氣,道:“邱氏回了住處後不多時就換了身體面的衣裳,又拿了剩下的銀兩去置辦了頭面,就本着春滿樓去了。”
雲敖猛然擡頭看向齊鵬飛。
齊鵬飛道:“屬下見她進了春滿樓,和老鴇子不知談了什麼,老鴇子就給她安排了屋子,還安排了丫頭伺候,屬下就覺得事情太不尋常,緊忙的來回爺。”
雲敖眯起了桃花眼,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立即明白了邱翦苓的用意!
他本防備她去告狀,或者去走動抹黑他。想不到她竟敢去ji館賣身!她是打算每接一個客人,都告訴那人自己曾是雲敖的女人嗎?
那樣出不了多少日,滿京都愛逛秦樓楚館的勳貴子弟都知道他雲敖的女人給銀子就能睡!
好毒的娼婦!
竟敢用這種辦法來報復他!
雲敖額角上青筋直冒,蹭的站起身,道:“鵬飛,去,悄無聲息的做了她!”
齊鵬飛愣住:“爺……”
雲敖目光森冷,“我雲咸寧不要的東西,旁人也休想碰!別讓她接客,做的乾淨一點!”
齊鵬飛拱手行禮:“屬下遵命。”
雲想容等了一整日,都沒聽說雲敖被邱翦苓狀告之類的消息,期待的熱鬧並沒有看到,倒是得到了雲敖調職到吏部,升爲吏部左侍郎,正三品。
這一大喜事,不只是雲敖的榮耀,更是雲家的榮耀。雲賢歡喜不已,當即吩咐老夫人安排家宴,大家一同用飯慶祝。
孟氏得知雲敖升遷,歡喜不已,連看着淘氣的雲明珠都順眼了許多。一餐飯用到了亥正纔算作罷,各自回去歇着了。
回了靈均閣,雲想容才從淨房出來,就見英姿面色沉重的進了屋。
“你這小妮子,怎麼苦着一張臉?”
英姿湊近雲想容耳邊道:“聽說邱氏死了。”
“什麼?”雲想容驚愕的拔高聲音。
英姿道:“說是屍首在荒郊野外的被發現了,身上值錢的東西一件不剩,明擺着是劫匪圖財害命,邱氏身邊那個老媽子,已經去衙門擊鼓鳴冤了。”
天子眼皮子底下,哪個劫匪吃飽了撐的如此時節觸黴頭!
雲想容完全不信此事是劫匪所爲。
她想起了雲敖掐着自己脖子時候目光中的狠辣……
罷了。連親生女都能下手的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
“我母親知曉了嗎?”
“我也不知道。”英姿語氣中有些不以爲然:“三夫人若知道了,說不定還要掉眼淚的。”
雲想容也覺得的確會如此。不過英姿對孟氏似乎存了許多的不滿。
英姿又道:“如今定國公家被抄了,十四歲以上男子一律秋後問斬,女子都充當官ji,下人僕婢們也都賣的賣散的散了。他們家以後興不起風浪,邱氏活着,眼瞧着自己的親族如此卻無能爲力也是一種煎熬,去了倒也乾淨。”
雲想容“嗯”了一聲,心下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六小姐。”夏蘭在門口回話:“永昌侯派人來告訴六小姐您一聲,說是明日侯爺休沐,恰好有時間帶着您去匡大人的研習館,讓您早些休息,辰時二刻就要出發,別耽擱了。”
“知道了。”
聽說明日就要去見匡和玉,雲想容平靜,她身邊的人卻激動不已,柳媽媽一疊聲的催着她快些去睡,養精蓄銳也好應付明日之事,太后娘娘發了話,匡大儒纔給了這個面子,否則她一個女兒家的,人家會願意搭理她?
雲想容被柳媽媽和英姿叨唸的哭笑不得,忙矇頭睡了。
次日清早吃過早飯,雲想容先去春暉堂給老夫人問安,回了今日要去研習館的事,老夫人千叮嚀萬囑咐:
“卿卿可要好生仔細些,你可是太后懿旨推薦去的,不要跌了太后娘娘的臉面。”言下之意,更不能丟了雲家的臉面。
雲想容畢恭畢敬的行禮:“是,孫女知道,定然不辜負祖母的教誨。”
又說了一會子話,月皎來道:“馬車已經伺候得了,侯爺也在外頭等着六小姐呢。”
雲想容給老夫人行了禮,這才接過英姿遞上的水藍色大氅披上,帶着丫頭快步離開了。
研習館她只去過一次,還是前世爲了她的珍哥兒學寫字。只不過珍哥兒的資質差強人意,匡和玉雖給她做過西賓,卻也不可能爲了人情不看能力,珍哥兒也沒拜師成功。
馬車從東聚賢坊的濟安侯府橫穿了整個京都城,纔到了南郊匡府所在。
此處原本人煙稀少,極爲僻靜,但因爲匡和玉搬來,還開了研習館,整日裡此處都有人來求見,就一改往日門可羅雀的景象,變成今日這般門庭若市,更有許多筆墨鋪子都將分號開在此處,儼然成了書法一條街。
雲想容下了馬車,仰頭看着掛了“研習館”三個燙金大字匾額的尋常院落,前世她看到的匾額,比這個要略微舊一些。
不等回過神,就聽雲敖溫和的道:“還發呆?快走吧,不要讓匡先生久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