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和英姿、柳媽媽盤膝坐在臨窗的羅漢牀上做針線,半掩的菱花格扇外傳來衛二家的帶着阿圓玩鬧時的歡笑聲。
柳媽媽道:“如今七小姐也下葬了,那頭兇手也被判了秋後問斬,此事也當告一段落,可恬王和王妃尤不死心,我聽說他們仍在外頭求助曾經那些要好的朝中大臣,打算聯名上奏請皇上網開一面呢。”
“皇上金口玉言,已下的聖旨斷沒有收回的先例。”雲想容搖頭,有些複雜的道:“想來劉清宇也是死定了。”
她說話時眸光復雜,讓柳媽媽和英姿都想起了一件事。雲想容也曾經定給了劉清宇,若是沒有云家被抄家,恬王家當殿退婚的事,現在他們就該呆在恬王府,劉清宇則是他們的男主人了。
二人對視一眼,一時也想不到恰當的說法來勸說,只得轉移了話題:“……就連濟安侯都因七小姐的事兒沒了辦壽宴的心思。”
“是啊,到底是自己家的人。”
英姿和柳媽媽這樣想,雲想容卻不如此認爲。如果是局勢需要,就算是親爹親媽辦喪事,怕也不會影響濟安侯辦壽宴。如今雲家之所以低調,全是因爲皇上對藩王的態度。
沈奕昀的一本,逼迫着皇上開了金口不會削藩。如此一來,往後若再有此動作,他就是自食其言,天子顏面盡失。
聰明的是絕不會在這會子觸皇上的逆鱗惹他不快的。在有些遠見的,就如同沈奕昀和閩王那般的,也該趁着現在風平浪靜之時好生積蓄能力。
而濟安侯和永昌侯父子二人,一人穩妥一人激進,特地選擇了兩條不同的路來發展雲家不同的兩脈,爲的怕也是一旦有萬一,雲家不至於被連鍋端了。
“夫人,霜琴郡主又來了。”門外有人回話。
雲想容頭也不擡的道:“去告訴郡主,就說我不舒坦。請郡主自便。”
下人道是退下了。
不一會二門外又傳來劉嗪的叫囂,只是今日不同於往日,她只叫罵了一會兒就哭了起來,全像是她爹媽兄長姊妹都一夕亡故了一樣,哭的肝腸寸斷。
英姿皺眉。剪刀隨手扔進針線簸箕:“這人太煩人。如此鬧騰,夫人怎麼能安心養胎,也該與伯爺好生說說。想法子避開這些喧鬧。”
柳媽媽也道:“霜琴郡主就只管這麼着,傳到外人耳中怕又要衍生出許多說法來,到時還不知背後要怎麼加減言語呢。夫人也想個法子吧。”
雲想容是很想想法子治一治劉嗪。但總礙着沈奕昀畢竟是儀賓的面兒上,總給劉嗪留些體面。自劉清宇被判了翻年秋後問斬,劉嗪就總是隔三差五的來吵嚷,卿園她進不來,就在二門裡頭哭叫,其悽慘程度當真讓有些眼窩子淺的下人都跟着落淚,偏沈奕昀這些日不知忙什麼。又不在家的時候多,她與劉嗪兩頭大,也不好真把劉嗪怎樣。
就因存了這個心思,才縱容了劉嗪這麼些日子。
雲想容放下縫製了一半的小衣服,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動了動發酸的肩膀。才道:“英姿,你帶着玉簪他們出去,也不必多言,將霜琴郡主架出去,告訴門房所有當差的。伯府閉門謝客,恬王家的人來都不見,其餘若有來人,也要回了我才往前廳請。”
“是!”英姿精神一震,氣勢凜凜出去找玉簪幾人。
不多時外頭吵嚷了幾聲,果然變的清靜了。
沈奕昀回府來時,聽人說起劉嗪是被雲想容吩咐人給扔出去的,立刻哈哈大笑,好似朝堂之中一整日的疲憊都被緩解了,雲想容時常彪悍的行爲,總能給他生活帶來調劑。
當晚,沈奕昀對雲想容道:“今日恬王來找了我,想讓我幫襯着勸解一下父親,請父親寬諒,若是父親肯鬆口看,皇上或許會留劉清宇一條性命,畢竟劉清宇也是劉家的人。”
雲想容挑眉:“那你怎麼看呢?”
“皇上金口玉言,寬恕是不大可能了。不過我也應下了會幫着想法子,至於想得到想不到,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兒了。”
雲想容聞言推了他額頭一下:“你這壞人。”
沈奕昀故作委屈抿脣,劍眉微蹙,鳳眼含波,模樣端的是俊美的動人心魄,無非是添增春閨含怨的一個禍害。
雲想容看的心頭動容,又捶了他胸膛一把,卻被沈奕昀溫暖手掌包裹住了小手,扯到懷中低聲說了許多話。雲想容先還是聽着,隨後就羞的紅了臉,嗔怪他:“……得了便宜還在這裡做可憐,你若再這麼着,往後我可不理你了。你若喜歡去章臺走馬,我也不攔着你了。只不過我這人小氣,你如何對我,我便如何對你,屆時你看着瞧好了。”
沈奕昀原本只是與她玩笑,可誰知她對這事反應如此的大,竟半真半假說了這些話,難免又是泛酸又是好氣,額頭重重的撞了下雲想容的,疼的她吸了。涼氣才幹休。
見她又與他說起別的,沈奕昀也笑着配合她的話題。心中有件煩難的事卻斷不會與她講的,慶幸她懷着身孕,不大去在乎外頭的事。且懷着身孕他也有理由將她送去田莊好生靜養一段時日,也好避開京都裡的煩亂。
思及此,沈奕昀趁她喜歡笑着哄她:“六兒,興易縣的田莊你還記得吧?那裡原理喧囂,景緻天然,俯仰之間都是自然氣息,你不如去那裡小住些時日,等恬王家這件事兒的風頭過了再回來不遲。你的身子重,若是鎮日跟着煩心,許你不覺得什麼,腹中的孩子是收不住的。”
沈奕昀說的理所當然,也是個道理。雲想容又是即將爲人母的人,也覺得沈奕昀說的有道理。
“田莊是好,可我一個人去,也沒了意趣。而且我不在府中,你孤獨的很,飲食起居也亂了規律,我還是不去了。”雲想容是斷然放不下心的,她若在沈奕昀身邊,有什麼煩難好歹兩人有商有量,不至於讓沈奕昀落單。更何況她如今對他也依戀的很,若是分開,她許會不習慣。
雲想容這才發覺,現在的她與那時回門住對月時的心態又不同了。對沈奕昀的依戀又多了許多。
感情之事果然是在潛移默化中發生改變,到真正發現變化時,發現了也是驚訝而已。
她不是尋常深宅夫人,每日只知道研究穿什麼料子戴什麼頭面,她的謀略從不輸給他,又膽大心細,且有自己的勢力圈子,短短的時間就發展起靈均樓這樣的情報組織來,既能盈利,又能經營一個龐大的消息網。他相信,若是雲想容留在京都,或許不出一日就會知道他如今的情況。
事實上,就算去了田莊,他也不確定能瞞着她多久。
好歹多讓她安穩一日是一日。
思及此,沈奕昀又開始哄着她,說了一番小別勝新婚,且孩子要緊的話來,語氣溫柔又擔憂,實則他也是真的在爲她擔憂。
雲想容心細如髮,卻也瞧不出沈奕昀有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只道他是怕她留在京都受人煩擾,就嘆息道:“好吧,那我便去小住一陣子,左右京都與田莊距離不遠,你逢休沐時也可以去看我。”既已經做了決定,雲想容的語氣也輕快了不少。
沈奕昀心內鬆了口氣,笑道:“那是一定,你不放心我,我也同樣惦念着你。”
雲想容白他一眼,隨後卻憋不住笑了:“我有什麼不放心你的,難不成你趁着我不在家,還要與野女人怎麼樣不成?”
沈奕昀噗嗤笑了,摟緊她的腰身貼着自己,落下熱烈的吻在她淡粉的脣畔,直到將她香脣蹂躪的鮮豔嫣紅,這才放開她,略喘息道:“旁人早已引不起我的興趣了。”
雲想容撇嘴瞪他,美目中卻含着笑。
次日清早,雲想容就啓程了。她身邊的帶着英姿、柳媽媽、玉簪、玉壺和玉釵,又帶了些沈奕昀派給她的侍衛。因着是去田莊養身子,是以也帶了韓媽媽,其餘一應的穿戴用品也滿滿的裝了兩大車一併帶去。
衛二家的則是帶着阿圓留在了府中。
出門時候沈奕昀已上朝去了,是以雲想容也沒見到她,只管自己啓程,反正也只不過住一段日子就回來了。
因照顧她的身子,直到第二日的晌午一行人才進了興易縣城。田莊位於城東郊,沈奕昀早已派人先行來安排過,雲想容到了田莊,就安頓在上房正當中的三間正房內。
田莊背山臨水,空氣中帶着淡淡的青草香氣和不知名的野花香,天似乎都比京都的要高遠一些。
雲想容吩咐英姿將窗關上,擋住了秋日裡的冷風,笑着道:“你先帶着帖子去孟家,告訴我外公一聲,就說我今兒到了,暫且歇在伯爺的田莊裡,明兒起身了就家去探望他,請他莫要怪罪。”
英姿笑吟吟的領命,拿着雲想容的帖子去了孟家。
柳媽媽和玉簪等人則是說笑着將雲想容的行禮都安放好。
雲想容靠着帶來的柔軟緞面迎枕,心思卻仍舊在京都城裡。沈奕昀這會子不知正在忙什麼呢,若是他也能一起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