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和楚晏分別乘坐兩輛馬車回了濟安侯府。馬車纔剛駛入了西邊的側門,就有一小丫頭撒丫子進了內院去給老夫人報訊。
雲想容則是與楚晏換乘了雙人擡的竹轎,徑直去往春暉堂給老夫人問安。
這會子黃昏將至,從西邊角門去往春暉堂的路上來來往往有許多的丫鬟僕婢,見了雲想容皆行禮,不僅人人恭敬,更有誠惶誠恐的。
楚晏見狀,知雲想容在侯府過的不差,又暗想雲想容那“厲害”的名聲在外,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到了春暉堂,粗實的婆子將兩頂雙人擡的竹轎緩緩落了地。雲想容先一步進了春暉堂院門,與迎面而來的李媽媽道:“勞煩李媽媽通傳,我的姨表兄楚公子前來拜見老夫人。”
李媽媽雖然上了年紀,可這些年協理老夫人掌管內宅中的瑣事,早已經練就了識人說話的功夫,忙陪笑道:“是嗎!”給雲想容身邊的那身着黑色長袍的年輕公子屈膝行禮:“想必這位就是楚公子,奴婢給您問安了。”
楚晏見雲想容對李媽媽極爲客氣,就知道她在老夫人面前是得臉的人,客氣的頷首道:“這位媽媽好。”從懷中跳出個精緻的小荷包遞給李媽媽:“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媽媽行禮道謝,拿過那荷包顛了顛,心裡就是一陣不屑,摸了摸,東西才指甲蓋大小都不到,兩個圓溜溜的不知道是什麼。不是說這位楚公子與六小姐一樣,繼承了等同多的產業嗎?
李媽媽下意識的將荷包打開來看,當見到裡頭兩枚指甲蓋大小,打磨光亮一紅一藍兩枚寶石時,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楚家的公子果真闊綽,出手大方!
李媽媽行禮,千恩萬謝,爲了那兩顆寶石,李媽媽猶豫了片刻,看了看裡頭,在雲想容耳邊道:“老夫人這會子不喜歡,小姐可要小心一些回話。”
意料中事。
雲想容問:“今日可有什麼人來見過祖母嗎?”
“外人倒是沒有,姨夫人來過一次,再就是恬王府的二小姐來了,可小姐您沒在,老夫人是讓五小姐和七小姐相送的。”
這些消息,足矣分析今日發生了什麼。
雲想容誠懇的對李媽媽到了謝,這纔跟着李媽媽往上房去,不多時李媽媽就出門來道:“老夫人請六小姐和楚公子都進屋裡去呢。”
雲想容和楚晏先後進了屋,繞過地當中擺放的四君子插屏到了裡屋。
夏日炎熱,老夫人穿了身茶金綢的對襟褶子,正盤膝坐在靠窗邊的羅漢牀上,有小丫頭在她一旁打扇。
雲想容行過禮後,笑吟吟的爲她介紹楚晏。老夫人對楚晏卻是沒有多熱情。
雖說如今商人地位提升了許多,商人子女也可以參加科舉考試了。然老夫人出自高門大戶,自然看不上這等地位低下的商人。更何況今日老夫人憋着滿肚子的氣。年紀大了,動了些氣,腹中就莫名有些氣在來回竄,上不去下不來,岔氣似的憋的難受。
見了雲想容笑意盈盈,好像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老夫人一股子無名火又燃高了幾分,更何況如今入宮的人選已經內定了雲嫣容,雲想容即便是做了恬王世子夫人,要升格爲王妃也至少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的,這麼長的時間都未必利用得上雲想容,老夫人越發覺得這些年的培養都白費了,看着雲想容就更加窩火。
“楚公子遠道而來,老身已命人佈置好了客院。你去見過你姨母,就可以去休息了。”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楚晏閱人無數,老夫人心裡轉的那點心思他看的分明,臉上是儒雅的笑容,風度翩翩的行禮,道:“多謝老夫人,實在是叨擾了。恰好我與表妹談論了一下午鋪子裡頭的事兒,如今也發累了,我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聞言面色稍霽,道:“晚上老身設宴款待楚公子。”
“不敢,不敢,晚輩告退。”
楚晏行禮,便隨着李媽媽出去了。
這會子屋內就只剩下了雲想容和老夫人。
老夫人厲着三角眼,沉聲問:“你可知錯?!”
雲想容道:“今日的確是鋪子裡有急事,我出去的急了一些,來不及與祖母回話,累祖母擔憂,是孫女的不是。”
“是嗎?”老夫人冷笑:“我還真不知道沈伯爺的隨從是何時到了孟氏珠寶行當差的。孟氏珠寶行有事,用得上沈伯爺的隨從來報訊?”老夫人“啪”的一拍羅漢牀正當中擺放的紫檀木雕花方桌,震的桌上杯碟做響:“事到如今,你還不知反省,還要隱瞞我嗎!”
雲想容雖夢想在府裡做老姑娘,這些年來一直都對老夫人十分迎合,只爲了將來留在侯府裡生活有個保障。可她即便迎合,也絕不會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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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卑不亢的行禮,道:“祖母息怒。孫女並沒有隱瞞祖母,那位隨從是有事兒找晏表哥,求到了我這裡來我才順帶捎他一段,至於承平伯與晏表哥生意上有什麼事要談我就不得而知了。”直起身,疑惑的望着老夫人:“祖母生氣孫女不來回話私自出門,孫女往後改正便是。‘
“如此說來,竟還是我的不是了?”老夫人更加生氣了。
雲想容垂眸,道:“孫女不敢。”
可是看她那樣子,老夫人越加的生氣,她哪裡像是不敢?!
“看來這麼些年,終究是我的疼愛釀壞了你,你到如今連我都不放在眼裡了!”老夫人只覺得雲想容是一枚失去作用的棋子,且她又是雲敖的女兒,崔姨奶奶的孫女。頭些年爲了家族的未來,老夫人可以對崔姨奶奶的親孫女好,可現如今她對雲想容的心情卻是淡了許多。
“老夫人言重了。”雲想容嘆息道:“老夫人今日這樣說話,是一發要拿我來做法了?”話音落下時,擡眸望着老夫人眼角下垂的三角眼。
老夫人彷彿被戳穿了心事似的,惱怒的道:“你做錯了事,還有臉來問我?你去沒去鋪子裡,幾時去的,我自然會去查問,且我也知道,你是我一手調教出的人,做事縝密的很,你是斷然不會留下破綻給我抓的。但是你做過什麼,你心知肚明。有人說你與承平伯過從甚密,你也是大姑娘了,親事都定了下來,這會子若是在不知道廉恥,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事來,沒臉的可不光是你自己個兒,就是你父親也要跟着你沒臉!”
雲想容又是一聲嘆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與沈伯爺自幼相識,但那也是祖父安排他來的,他不過住短短的時日就走了,到如今我們見面統共也沒有幾次,說的話更是一隻手就數的過來,若祖母愣是要吧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也無話可說。祖母要罰,我聽罰便是。只您身爲祖母,竟然不分青紅皁白,只聽小人幾句讒言就說我會做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我是斷不能從的。”
雲想容平靜的望着老夫人,道:“祖母若是覺得孫女沒用,不能讓您達成願望,大可以將我關起來,或者是遠遠地送到莊子上去養着也就罷了。”
“我是那等卸磨殺驢的人?”老夫人被雲想容的一番話氣樂了:“你是聰明人,縱然知道我養着你這麼些年是爲了什麼,你當也知道我對你的祖孫之情,你說這等話來,當真是白眼狼!”
雲想容縱然不想與老夫人掰了臉,也斷然不會委屈了自己。
她前世今生,爲了達到目的委屈自己的已經太多了。如今母親平安,她自己也長大了,有了經濟上的支援,她還要委屈自己,那老天爺估計都看不過去。況且面前這人,對她幾時真心實意的好過?不過是見她有用才養着,怕她入宮得寵才交好。
思及此。雲想容道:“祖母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您對我的感情,您比我要清楚,先下您竟如此說,可見真的不待見孫女了。如此孫女說什麼也是無用,祖母喜歡如何發落就如何發落便是。”
老夫人的確沒有證據,只聽信了旁人的一念至之詞,況且方纔見過楚晏,如今又見雲想容說話如尋常時候那般絲毫看不出破綻,也知自己或許是冤枉了她。
可她那性子未免太尖刺了一些。她難道不清楚,能夠成爲爲家族光宗耀祖的一枚棋子也是光榮之極的事嗎?
那張嬌美的面龐,是這沒些年老夫人一直很滿意的,如今卻是努力都白費了的感覺,她還如此讓她失望。
老夫人忍無可忍,咒罵道:“果然是誰的娃子像誰,崔氏不懂禮數忘恩負義,你父親也是那個樣,如今到了你,還是這樣!我對你有多好,如今你陪個不是都覺得冤枉是不是?你給我滾出去!你冤枉,我看着你還煩!跟你那沒教養的娘一個樣!”
雲想容懶得與老夫人對付嘴皮子,總算得到了一個發落,行禮恭敬的道:“祖母見我就煩,我走就是。只是請你不要再辱罵我母親。殊不知罵人的人才是最沒教養的人。”說罷站直了身子,頭也不回的出了春暉堂。
老夫人氣的當即抓起茶盞丟在地上,大罵道:“畜生,滾,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