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感的海洋裡畢竟沒有界定的指南針和可複製的前車之鑑,因此在陳竹君身上難免會出現一些超前的困惑和迷茫。像陳竹君本來就知道李軒家有老小,可她偏像一隻飛蛾撲火般的向他飛去,這不僅會讓旁人不可理喻,就連她自己有時也感到有幾分不解。
一年後,陳竹君和李軒的關係正式趨向冷淡。“我不知自己是否走了火入了魔,”她先後打電話給她的兩個哥哥,“我真不知道,我和他還要不要保持着那種關係?真的,我現在大腦對什麼都是一片糊了。”
她的兩個哥哥在一個週末,特意搭車趕到那套藝術味濃郁的房間,看到他們近乎神經質的妹妹,倆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脫口而出,“當初你們寫好文書沒?在這個愛情以鐘點計時的城市,你們手裡沒有一紙半憑,居然能拉手走過一年?”
陳竹君已聽不出她的哥哥們是在諷刺是在挖苦還是在讚美,那個無助的時候,就算陳竹君有三頭六臂,估計也分辨不出她的兩個哥哥說話的用意了。
陳竹君的大哥叫陳勇,長得五大三粗,圓眼闊鼻。雖則進修完了幾年義務制教育,可言行舉止有時和從沒進過校門的人沒什麼兩樣。陳竹君的小哥陳建,長相和陳勇相反,形銷骨立,細眉細眼。說話慢言慢語,做事卻也麻利。兄弟倆剛出來都曾在外頭混了幾年,看到實在很難混出模樣,最後兩個都老實的進廠尋了一份事做。
他們蜷在沙發裡,不斷吐着菸圈。
陳勇瞪着妹妹,“他一般晚上什麼時候回來?”那語氣像一個警察偵查案情。
“一般深夜三點,有時一點吧。”陳竹君回憶道。
“這簡直和賭鬼無異,”陳勇說道,“這樣的夜遊神,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們呢?現在他是漸漸的不回這房間了?”
“偶爾回來,”陳竹君說道,“三個月或兩個月,我們偶爾會在這房裡碰一次頭。”
“碰頭,這詞虧你想得貼切,不是正兒八百的明媒正娶,也只能用這個詞了。我們莊稼人說話,從來是不繞彎子,妹子,你跟着他一年,你究竟撈到了什麼好處,這好處,”陳勇譏笑道,“這好處,我指的僅是物質上的。”
陳竹君抿着嘴,沒搭理她哥。
“具體的說,就是這一年裡,他給了你多少人民幣?”陳勇問道,“十萬,還是二十萬?”
“哥,你把我想象成什麼人了,”陳竹君躲着腳說道,“我纔沒那麼俗不可耐。”
“俗不可耐?”陳勇狠狠的掐了一下菸蒂,“你居然把男女間正當的交易索取稱爲俗不可耐?你真是高尚到讓我無語。”
“我們之間,談的是情,”陳竹君說,“從來不提及物質索取。”
“不提及物質索取?”陳勇說,“那我們今天來,就和你沒得說了。”說完,要奪門而出的樣子。
“慢,”一直在旁不說話的陳建站起來,攔住了陳勇,“我們既然來了,就得商討出一個萬全的法子,在這件事情上。”
於是,三兄妹一併坐在沙發裡,滿面愁雲的針對陳竹君姘居,重新做了分析和判斷。討論了近兩個小時,他們一致的意見是:靜以觀變,必要時再採取過激措施。隨後,陳勇和陳建又趴在客廳裡的餐桌旁,拿出紙筆,打鉤畫圈,針對陳竹君的當前的困境,分析了她周圍存在的各類障礙,把那些成立障礙的理由一項項編了號;然後依照各類障礙性質的大小又進行了分類,按照分類又訂了逐一解決的方案;最後強調一定要陳竹君心狠手辣,從“音樂家”手裡摳一筆錢出來。兩兄弟勞累了大半天,總算對陳竹君的求助有了個招待。
兩兄弟離去後,陳竹君一個人呆在房裡,握着那幾頁打着鉤畫着圈的紙張,如握着一份難以破解的密電,心力交瘁。
半年後,陳竹君和李軒的關係依然處在不冷不熱中,她哥哥們給她的建議,在她面前,半點都派不上用場。
在近似和李軒捉迷藏的情感遊戲裡,陳竹君越來越覺得覺得自己是個零智商的女人,因爲她根本摸不透李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那種難言的困惑她又不敢向外人傾訴,悶悶不樂時她依然只得找有血緣關係的人吐露。
“什麼,你沒有向他提出金錢方面的要求,”她大哥陳勇一接到電話,顧不得當時宿舍裡別的工友在旁,大聲說道,“好的,我們週末立馬趕來。”
果然在那個週末,陳勇陳建各自帶了自己的老婆,專一租了部小車,趕到李軒的租房。一班人馬火速趕到,正式宣告陳竹君的婚姻“親友團”成立。
“我與你說了,這樣的事情,我們男人勸你,可能有些地方不太適合,”陳勇一跨進門就說,“今天把你的兩個嫂子叫來,女人幫助女人,可能會有更好的默契。”
於是,五個人坐在客廳裡,像在密謀一樁國家要事。幾個人以笑臉相對交頭接耳開頭,差點以觀點不合大拍桌子結束。兩個大男人看到前次文書式的建議已不生效,因此對這次的口頭謀劃更是激不起絲毫興趣。他們各自走到臥室裡休息去了,任憑三個女人在客廳裡七嘴八舌。
陳竹君的大嫂子周麗是個體態肥胖的女人,留着一頭短髮,個子中等。她在一家制衣廠做車位,整天計件的工作已把她整個人消磨成了一個腦子裡裡只裝着數字的女人。
她的小嫂子鄧蘭是廣西人,個子瘦小,皮膚較黑,留着齊肩披髮,初眼看去,給人一種精靈感。她在一家五金廠做事,粗工粗活的,做事說話讓她沾了不少男人習氣。
“妹子,站在女人的角度,我問你,”鄧蘭說,“你究竟能離得開李軒嗎?若能離得開,你就快刀斬亂麻,離開他另找一個男人來填補你那顆寂寞的心。”
“離不開,”陳竹君搖頭,“何況,他也從來沒表過態要分手。”
“可你心裡感覺明明是要分手的樣子,”鄧蘭說。
“對,我確是這樣感覺到,”陳竹君說,“總感覺這一刻遲早會在我們身上發生。”
“那就對了,女人的直覺是非常對的,”鄧蘭說,“遲分手不如早分手,省得自己痛苦。”
“可我實在不願意離開他,”陳竹君哀悽的說,“再說他也沒說要離開我。”
“那你就繼續這樣過,”鄧蘭說,“既然你們都沒提出分手。”
“可我心裡總忐忑不安,”陳竹君說道,“不知爲啥。”
“我有一個法子,”一直沉默的周麗說道,“要想在一個自己喜愛的男人面前保持女神的低位,唯一的辦法只有給他生個孩子,尤其是男孩。”
“對,這樣就栓住了他的心,”鄧蘭接過話頭,“一個男人一生可能不會矢志不渝的去愛一個女人,但是對於他親生的骨肉,卻會始終不渝的去愛其一生。”
“有了孩子,倆人不好也得好,”周麗說道,“李軒雖不是大富豪,生下孩子,他在口頭上再怎麼說得不是,經濟上定會對你做另外安排。”
“可我們早說好,是不要孩子的。”陳竹君說。
“說好,說好算什麼,”周麗說,“就是寫好,也不算。”
“對,男女之間,有時說好的話就等於沒說,”鄧蘭說,“生不生孩子,全在於女人,你真懷上了,難道他還要你去醫院墜胎不成?就算要你去墜胎,你不去,他也奈何不了你。”
“你門這番話,還真是一語道醒夢中人,”陳竹君拍了一下腦袋,"真是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這個計謀,我可以去嘗試。”
當即,幾人爲陳竹君情感的惶惑出現了一絲峰迴路轉的契機做了一番小小的慶祝,一個個好似看到了奏凱班師的勝利在望。幾個人在一番難言的歡樂中,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一直到夜色降臨才匆匆搭車趕回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