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官雲裳第一反應就是想逃。這個人真的很不安全。她注意到,周圍還有幾個人,這些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那樣式有些像是魯家的家丁裝扮。可是他們的衣袖褲腳束着綁帶,頭上包着白布。那造型有些像是武行打扮,可是頭上纏白布卻是有些怪,一般下人不會選用白色的布,難洗又容易髒。這樣的裝束到容易讓人想起苗疆的人。
這些人應該是文允述的保鏢,這樣的會面,居然要帶保鏢。到底是他的安全感低,還是把她當成了危險。
官雲裳向後退,甚至是直接向後彈了一步。這一步的距離也讓她清醒了許多,“我就是想問你,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假又怎麼樣。”文允述嘆了口氣,轉頭看着夕陽,“假的能變成真的,真的也能變成假的。你一個人來的嗎?”
官雲裳頓了一下,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文允述轉頭望着她,lou出一抹微笑,“幫我一個忙吧。”
“什麼?”
“你以後就知道了。”文允述擡起手,晃了晃食指。像是要叫後面的人過來。官雲裳疑惑轉過頭,突然一片黑暗罩下來。官雲裳來不及掙扎,人已經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魯定風。青絲被面,紅繡帳子,空氣裡滿是桐油味。這裡是傘坊裡的房間。她幾時回來的。
“你怎麼了?”問這句的是官雲裳,因爲她一睜眼就看着魯定風皺着眉頭看着她。魯定風這種人,中了毒箭要死時,都還強顏笑着跟她開玩,很少看到嚴肅地繃着臉。
“你沒事吧?”
“我?”官雲裳這才反應過來,她忙低頭看着自己,還好衣服沒亂,“我怎麼在這兒?”
“文家人送你回來的。”魯定風看着她,依舊沒半分笑容。這樣的神色,真的很不正常。
官雲裳不由的又問,“到底出什麼事了,我記得我在江邊,問小述流言的事,突然就有個黑……”官雲裳說到這兒,自己都覺得很不對勁。她隱隱地好像猜到點什麼。那黑色的是什麼東西罩過來啊。
“沒事,你回來就好。”魯定風突然抱着她,把臉埋在她頸間,聲音裡又輕浮起來,“媳婦兒,你回來就好。我還怕你跟你老情人跑了。”
官雲裳愣了一下,立時反應過來。她想推開魯定風,可是畢竟力氣比他小些,推了半天,魯定風反而越抱越緊,“你放開我,勒死了。”
魯定風稍稍鬆開了一點,一隻手也由她的背上劃到腰間,順勢摟着她。力道是減了幾分,身子卻貼得更緊密了。官雲裳本想掙開他,猶豫了一下,放鬆了力道。
“定風。”官雲裳猶豫問道,“小述變成這樣,是不是我的錯啊。”
魯定風總算放開了她,他看着她問道,“什麼?”
“感覺,”官雲裳發冷地抱着胳膊,“和他站在一起,感覺好可怕。”
魯定風拍着她的手安慰,“別怕,有我在。”
“我覺得,我怎麼做都是錯。他。我……”官雲裳糾結着,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一下。”魯定風扶着她躺下,給她掖好被子。“明天我回趟宅子,作坊裡有三娃子看着,你就別操心好好休息。”
“回去幹嘛啊?他們不是怕瘟疫嗎?”官雲裳問着,倦倦地打起了哈欠,呃,怎麼突然這麼累呢?
“都這麼久了,不會再怕了。我回去……”魯定風后面說了什麼,官雲裳完全沒聽清,話到一半,她已經倦得睡着了。
至於魯定風回魯宅幹嘛呢?說起來是件很正常又很出人意表的事。魯定風回到魯宅後,幾乎是長伴魯老太太左右。孫子孝順奶奶,這事兒很正常。可往裡說,魯定風並不是魯老太大的親孫,魯老太太只是把他當成對付魯來銀的棋子。而且魯老太太和魯定風都知道,魯定風和他孃親那麼慘,根本就是魯老太太設計害的。
有這樣的關係在,魯定對突然對魯老太太這麼好,就有些不正常了。這事兒外人看不出來,唯獨老太太的親兒子,魯二爺魯來金看得最明白。他是日夜裡的擔心。這些天,魯老太太的身子骨越來越差,可能日子也不久了。而且這節骨眼裡,老太太還迷上了大煙。這個之前被人們稱爲“福壽膏”的玩意,沒救了老太太不說,她老人家那腦袋也開始不清醒起來。老人家終日裡不是抽大煙,就是睡覺。魯家的事完全不管。
這勢頭。稍有些頭腦的人都能看出,這魯家是要易主了。
而在此同時,文允述也在忙碌着,他忙的是另一件事,魯家人多事雜,百來口的人,天天大大小小的事,文允述身爲管家,稍有些不均勻的分配。便會引來若大的麻煩。偏生這春天裡,萬物崢嶸,人也容易發起火來。魯宅裡的人就因爲這家的布分得比那家多了半尺,就能吵得雞飛狗跳。甚至是打得頭破血流。這吵架打架的事,要是沒個主心骨的人出來平息,那只有愈演愈烈的。
巧的是,魯來銀這個魯宅裡的主心骨也不理事兒了,天天窩在屋子裡抽大煙。外面打架的沒人勸不說,還不時有人在底下煽風點火。於是魯家裡鬧得雞犬不寧。有一日裡兩邊打架,竟打死了人。這事兒可不小,魯家兩個主事的人沒有出頭,下面幾個長叔輩的不得不出來說話。本來這位長輩是想着把事情壓下去,畢竟鬧到官府就麻煩了。到時陪錢不說,自家人還會結成死仇。
打死人這家自然是同意的,可死了人那家哪肯服。當時。有人在裡面起轟,兩邊吵着吵着又打了起來,沒發現,打着打着,最年長那位叔輩人物竟讓人揮棍開了瓢。眼看着老叔都頭破血流了。這些人也該安靜了吧。可是,沒有,這緊張的環境裡,有人故意煽風點火一樣。魯家各派的爭吵羣架完全停不下來了。
只從那位最年長的老叔被打了以後,其餘的長輩們也不敢出頭了。於是魯家就像是春秋戰場,完全不受控制。瞧這情況,魯定風這個長孫完全起不到作用。他也試過出面協調。可是魯家裡,誰還把他這失勢的長孫當回事啊。差點而連他也一起打。
魯定風又無奈,又着急,他到不是隻急魯家的事。他到不全是急魯家的事,他心裡真正急的,是官雲裳。這些日子,官雲裳的身子越來越弱,從那天江邊回來後,她就像那回中邪一樣,漸漸的虛弱得出不了房門。
魯定風暗地裡請了不少名醫過來,都沒查出問題來。官雲裳心裡盤算着,是不是之前見到石達開時,多嘴惹出了事。她本想告訴魯定風的,可魯定風卻反過來勸她,讓她別多想,他有辦法。
眼看着院間的桃花落盡,梨花也凋零了。那些白色的花瓣穿過窗戶瞟到官雲裳的牀邊。官雲裳躺在牀上,看着這白色的花瓣像是冥紙似的鋪在被上。她心裡漸漸淒涼,自己這次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魯定風恰是這時拿起一碗藥走了進來,傘坊裡的房間都很小。門邊就是房間裡唯一的窗戶,窗邊半步就是牀,連張桌子都放不下。魯定風端着藥坐在牀邊。他一手端着藥,只得單手扶着官雲裳坐起來。就這麼一會兒,一片白色花瓣落在黑色的湯藥裡。官雲裳盯着碗中飄蕩的花瓣,笑着說,“瞧瞧,花都讓這藥給薰暈了。你還要我喝?”
魯定風愣了一下,回道,“這是梨花自願給你入藥,你更得喝。”
“纔不是。”官雲裳看着窗外一地白花,無奈說道,“定風,你知道的,這些藥沒用。喝了,反而整日暈暈沉沉的。”
“你怕苦纔是吧。”
“嗯。”官雲裳輕輕頷首,她拽着魯定風的袖子,凝着水潤的雙目瞧着他。“今天能不喝嗎?”
被這樣的眼神瞧着,魯定風哪還能不聽。他把藥放在地上,轉頭回她,“滿意了吧。”
“嗯。”官雲裳微笑着低頭玩着他袖上的線頭,“你這舊衣也該換了。”
官雲裳病時,那柔弱乖巧的模樣,和平日完全不同。這樣的她又是另一種風情,更加忍人憐愛些。魯定風瞧着她,反手抓着她的手,“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
“爲什麼這麼篤定?”官雲裳雖是病着,卻也沒阻礙思考。魯定風已經不只一次說這樣的話了,他似乎很有把握一樣。要不是官雲裳有過一次這樣的怪病的經歷,她都要相信他了。
魯定風小聲嘀咕了一句,“期限還沒到。”
官雲裳完全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
官雲裳笑了笑,不以爲意。她想着,自己時日不多,有些事真的不用太計較了。只是。。。
她握着魯定風的手,看着他問道,“你有沒什麼願望啊。”
魯定風笑着瞧着她,“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
他笑着逗她,“只有你能辦到啊。”
“是嗎?”官雲裳迎着他的目光,“那就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