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定風孩提時,真的沒太多聰明的想法。那時他只想着把那些防礙的人趕開。十來歲的他沒什麼大本事,要趕走他父親的女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好在他腦子夠精活,想到裝鬼嚇那女人。
這世道里怕鬼的人,通常是多少做過一點虧心事的。魯定風這一招顯然起了作用。那拼頭也不知道是害過誰。在一次魯定風套着白布罩嚇她時,那女人既然被拙劣的裝扮嚇到,一不小心被門檻絆倒。和所有的狗血小三故事一樣,那女人懷的娃兒就那麼沒了。魯來銀也不是什麼有情有意的人,孩子沒了,那女人也就從此廢掉。
只是那一趟魯老太太剛好回孃家了,魯來銀一人做主盛怒之下,幾乎要殺了魯定風,也幸虧是一個老媽子看他年紀小,可憐他,偷偷把他放了出去。也就是這時候,魯定風逃到青樓,認識了現在的佟夫人。
那一夜也是一個雷電交加的日子,每當這種氣候,魯定風很容易就想起那一天,他死裡逃生,頂着雷雨在巷間逃竄,身後追趕他的是他親生父親。也是那個雨夜裡,他頂着寒風急雨找了他整整一夜,從此落下了病根。
魯定風悠悠說完,突然問了.一句,“福兒,你說這一切是我害的嗎?”。
風雨夜裡,佟家這寬敞的房間到.叫人頗感嚴寒。魯定風坐在桌旁,單手支着腦袋,側臉詢問着。他那哀傷染於眉眼間,他就像個無助的孩子,問着些讓人糾心的問題。
官雲裳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其.實,聽了這些,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你爹一開始就這麼對你的嗎?”。
“嗯。”
“莫非他一開始就懷疑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官雲.裳皺着眉頭,猶豫問道,“他到底是基於什麼一直這麼亂懷疑的?”
魯定風揉了揉臉,說道,“聽說是因爲我早產吧。若按.足月算,老頭子不可能是我親爹。”
“原來是這樣。”官雲裳拍了拍他的手臂,勸道,“你也.別想太多了。那時候你只是個孩子。再說,也許你那個錯誤,恰好救了你。”
這話,官雲裳也.不是爲了安慰他亂說的。以魯來銀那陰深深的性子,他直到現在都和魯定風有很大的隔閡。可是主要還是因爲他不相信魯定風是他親生兒子。如果當年,魯來銀在外面的孩子真的出生的話。魯定風怕真只有死路一條。瞧他對付穆三的手段就可見一斑。只是……
官雲裳又想到一個問題,這魯定風和他那肥頭大耳的父親還真不太像。若不是她篤信了葉靈鳳的人品。她還會懷疑魯家這筆糊塗帳。
魯定風不時拍着自己的腦袋,似乎有些靜不下來。此時天色漸漸晚了,佟家院裡的人三三兩兩的也回屋去睡了。
官雲裳見魯定風這狀況,只得不停找話跟他說,免得他陷進哀傷裡,不能自拔。
“定風,佟家那位大小姐呢?對了,還有佟老爺也沒見着。今天佟大哥生日,怎麼這兩個重要人物,都沒出現啊?”
“嗯?”魯定風回過神來,想了想說道,“他們應該不在家吧。不然一定會出來給佟大哥慶祝。唉,今天太亂了,也忘了問。”
“嗯嗯。”官雲裳疑惑着又說道,“相公,你有沒覺得今天的PARTY辦得很倉促。大家都有些無精打采的。還有啊,你不是要找那幾個傘商的嗎?你不會是跳舞跳忘掉了吧。”
“沒有。”魯定風揉了揉腦袋,打起了精神,“你這麼說,我到想起來了。今天有很多客人沒來。佟大哥這什麼趴踏辦得也很敷衍。不對,應該是有事,我怎麼一開始沒發現呢?”
“誰讓你就知道玩。”官雲裳按了按他的腦袋,賊賊嚮往瞧了一眼,“要不,我們現在出去打探一下吧。”
“這不太好吧。”魯定風有些猶豫,可眼神裡藏不住正興奮的往外瞟。佟家現在只看到佟夫人和佟大少爺,這兩人都是精明的人物,從他們嘴裡別想問出實話來。這佟家的狀況,不自己親自去查,肯定不會知道。魯定風從小就和這兩人鬥慣了。這會兒不禁也興起些興趣。
官雲裳哪能看不出來他,她小聲說道,“沒事,被抓了就說我倆迷路。”
魯定風挑眉說道,“你迷路還有可能,我能在這兒迷路嗎?”。
“行了,你就說是找我的。咱走!”官雲裳說着,拽着魯定風的袖子就往外走。兩人偷偷出門,魯定風往外一看,小聲說道,“是有些問題,院子裡的人少多了。居然沒見着守夜的人。”
“我們現在去哪?”官雲裳眨巴着大眼望着他,魯定風想了想,說道,“去西院。”
西院一般是女兒家住的地方,看魯定風輕車熟路的模樣,官雲裳篤定他是經常過來。她想起之前佟家大小姐對他的態度,那姑娘家像是很單純的模樣,到不像是無理取鬧。看來,十之是魯定風這傢伙讓別人姑娘誤會了。
魯定風這人,一看就是沒正形的模樣。有點腦子都不敢把終身交付給他。官雲裳暗下爲佟家大小姐默哀。好好一姑娘,估計就毀在魯定風手裡了。
兩人走了半天,一路上還真沒見着人。這若大的一個院子,沒人看着還真說不過去。這幾年長毛賊鬧得厲害,哪家不是多請七八個護院的。這佟家幾個院子看不到人,還真是夠怪的。就跟都出去逃難了一樣。
兩人疑惑的,總算到了西廂房裡。這屋裡幽幽的飄着燭光,官雲裳拽着魯定風的衣角跟在他身後,那整個宅子因爲沒人,看起來氣氛格外的詭異。這會兒突然有點燭光了,反更叫人畏懼。
魯定風咦了一聲,小聲說道,“奇怪了,屋裡面好像沒人。”這佟大小姐在家從來是離不了使喚的人。只要有她的地方,屁股後面最少跟着兩三個丫鬟。這裡安安靜靜的,肯定沒人。
“啊~~~”官雲裳顫着小聲兒說道,“沒人點什麼燈啊。”那燈還幽幽的飄着,着實有些嚇人。
魯定風瞧了一眼,領着她往裡走。他一邊走,一邊安撫着,“別怕。是點着蠟,可能下人打掃時沒滅蠟燭。”
“真,真的?”官雲裳小心伸着腦袋往裡看,裡面影影綽綽的,跟鬼火似的。當屋裡還放着一臺黑壓壓的事物。官雲裳嚇得腦袋一縮,收了回去。“那,那是什麼?”
“像是鋼琴。”魯定風走過去,揭開絨布,那黑色絨布下蓋着的正是一架黑幽幽的鋼琴。當屋放一張鋼琴擋着,這佟大小姐的閨房擺設也真夠亂的。官雲裳瞟了一眼,這屋子裡東西不少,牆邊架子上放滿了東西。可是總體上感覺有些怪,好像東西有點太多。到像是全翻出來,沒整理完一樣。
魯定風也咦了一聲,看着空空的牀鋪,他疑惑說道,“好像搬走了。”
“什麼意思?”
大小姐又沒嫁,不住西廂難道還住到東廂去?魯定風搖了搖頭,“奇怪了,怎麼感覺逃難了一樣。東西放這麼亂。”
官雲裳的注意力到被那臺鋼琴吸引過去了,藉着幽幽的燭光。官雲裳一眼瞟到那臺鋼琴上,這古董鋼琴還是雕花樣式的。官雲裳忍不住好奇,打開了琴蓋。
用食指“咚咚”點了一下,她找到了音。她試着坐下慢慢彈了起來。腦中的記憶有些模糊,可是有些簡單熟悉的旋律卻能很快想起來。當手指觸到琴鍵,塵封的記憶破繭而出一般,官雲裳記起自己這個歲數時,正是天天被逼着練琴考級的時候。上輩子裡,爲了可以高考減分。父母們想盡了辦法。
官雲裳私下裡最喜歡彈一首兒歌,當那首《蟲兒飛》的旋律一遍遍在另一個時空響起時。官雲裳只覺得漸漸恍惚,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官雲裳還真怕有一日,不知道去思念誰。
魯定風想不透佟家的變顧,突然聽到鋼琴聲響起,他好奇地慢慢走近,他趴在鋼琴邊靜靜聽着,直到官雲裳恍惚的眼神漸漸散去,他才問道,“你真的會。”
“我……”官雲裳有些猶豫,她總不能說她上輩子會吧。她可怕那未知的天譴。可看到魯定風,她想到,她怕什麼啊!這傢伙又不會出賣她,她哼了一聲,不理。
魯定風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轉到她身後,“繼續彈吧,曲子滿好聽的。”
官雲裳猶豫了一下,繼續。
聽着重複的旋律,魯定風看着琴鍵說道,“這曲子聽着慘兮兮的,你心情不好嗎?想誰了!”
他正說着,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有人急急向這邊趕來。那些人喊着,“有聲音,該不是又鬧鬼吧!”
“又!”官、魯兩人相視了一眼,一齊顫了一下。那些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官、魯兩人大半夜的,總不能說是迷路迷到西廂裡。這怎麼想都怪異,再加上鬧鬼的琴聲,可別把他倆當鬼俯身了。
兩人想着一齊蹲了下來。眼看着那些人打着燈籠就要近來了,兩人頂着腦袋,擠到鋼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