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嘉最爲擔心的局面並沒有發生,直到歷下城下,撒出去的斥候遊騎也沒有在附近的密林裡發現聯軍的伏兵,更加可喜的是,由於左營的及時趕到,迫使聯軍中止了對歷下城的猛攻,且後退十里下寨,擺出了觀望狀。
申屠嘉在部將親兵的簇擁下走到東門外時,只見城樓上下一片狼藉,高聳的城牆下到處都是傾倒的雲梯、焚燬的攻城車、折斷的劍戟,還有橫七豎八躺滿一地的兩軍屍體,空氣裡更是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以及焦臭味,一派大戰過後的慘烈景象。
如此慘烈的景象,尤其是那數以千計的屍體,是絕對不可能僞造的!
包括申屠嘉在內,看到這一幕的齊軍將士無不長長地舒了口氣,心下更是不無慶幸,還好,來得還不算太晚,歷下還沒有失守。
看到出現在城頭上的田討時,申屠嘉心頭最後的那絲疑慮也打消了。
“申屠將軍?你可算來了!”城頭上的田討滿臉疲憊,而且血透重甲,臉上更是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刀疤,於城頭上衝申屠嘉拱了拱手,慘然說道,“將軍若是再晚來半天,歷下城只怕就要失守了,末將也再見不到將軍了。”
說罷,田討即下令放下吊橋、打開城門。
高懸的吊橋緩緩降下,緊閉的城門也緩緩打開,申屠嘉根本不疑有他,在十幾員部將以及數百親兵的簇擁下上橋,然後穿過外門進了甕城,內門那一側,田討已經下了城樓,帶着數十親兵匆匆迎了上來。
申屠嘉翻身下馬,正欲上前見禮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了轟的一聲巨響。
申屠嘉急回頭看。只見甕城外門的萬斤匣已經降下,卻將他和十幾員部將、數百親兵與外面的大軍隔絕開來,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十幾員部將和數百親兵紛紛拔劍,又呼喇喇地涌上前來,將申屠嘉給護在了中間。
城外。隱隱可以聽到齊軍將士發出的巨大喧譁聲。
申屠嘉冷冷地瞪着田計,問道:“田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田討無言以對,只是擡頭望向城頭,申屠嘉和身後的部將、親兵本能地擡頭往上看,遂即便發出了一片的吸氣聲,只見剛剛還空無一人的甕城城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黑壓壓的、張弓以待的聯軍弓箭手,沒錯。就是聯軍的弓箭手。
遂即甕城城頭上響起了一陣爽朗的大笑聲,伴隨着笑聲,一員器宇軒昂的白袍小將從城頭上顯出身來。對着被困甕城中的申屠嘉拱手作揖。朗笑道:“哈哈哈,申屠將軍。在關中久聞您的大名,晚輩周亞夫,這廂有禮了。”
“田討,你這個奸賊,竟敢叛國求榮?!”有部將厲聲怒喝。
田討苦笑,向着申屠嘉長揖倒地,道:“將軍,齊國大勢已去了,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爲麾下將士計,爲齊地數百萬百姓計,獻城當屬明智之舉。”頓了頓,田討又道,“末將還想奉勸將軍一句,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哪。”
##########洛陽,楚王宮。
項莊將密信遞出,說道:“學劍,子良,你們看看這個。”
畢書和百里賢先後傳閱了密信,不禁微微變了臉色,密信上說的是關於歷下的戰事,烏木崖的情報的確很厲害,現在都已經將觸角伸入了韓軍、趙軍的高層,所以才能這麼快就原原本本地掌握整個歷下戰局的始末。
不過,密信上提供的情報卻讓人有些吃驚。
周亞夫,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後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名字,就像是突然間冒出來的,卻一下就兵不血刃地攻陷了歷下這座堅固的城池,尤其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周亞夫竟然還迫降了申屠嘉帶去救援歷下的三萬齊軍!
“周亞夫?沒聽說過此人呀。”畢書沉吟着說道。
百里賢也是沉吟不語,顯然,他也同樣沒聽說過周亞夫此人。
項莊作爲一個穿越衆,對周亞夫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不過在歷史上,周亞夫好像要到三十多年後纔會橫空出世,以雷霆萬鈞之勢摧枯拉朽般的摧毀了七王之亂,而此時,周亞夫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就已經恁的厲害了?
站在項莊身後的屈不才不失時機地解釋道:“上將軍,軍師,這個周亞夫是漢故太尉周勃的次子,冠軍侯周冠夫的胞弟。”頓了一頓,屈不才又道,“據可靠消息,這個周亞夫還曾師從白墨,學了幾年兵法和韜略。”
“這就難怪了。”百里賢看了看畢書,恍然。
心裡卻想,畢書和白墨同爲鬼谷門人,若論統率三軍、決勝沙場,白墨不如畢書,可是論政略、謀略,畢書卻又明顯不及白墨了,周亞夫是白墨的親傳弟子,太子則又是畢書傾囊教授的傳承人,此次齊地爭鋒,卻不知道哪個能更勝一籌?
項莊又從案上抽出一封書信,遞給畢書道:“還有件事,寡人考慮了快半個月,卻還是難以決斷,所以,想聽聽你們兩位的意見。”
畢書看完後又將書信遞給百里賢,然後陷入了沉思。
百里賢接過書信一看,卻原來是太子寫給大王的信,太子在信中提到,田氏作爲齊地幾百年的王族,樹大且根深,影響力實在非同小可,楚軍兵不血刃奪取魯縣之後,便有當地的不少世家豪族建議,將故齊王田橫封回齊國。
縱觀整封書信,太子的態度可謂十分明確,那就是他明確贊成將田橫封回齊國,並且列出了兩大主要原因以及相應的制約措施。
首先,分封田橫的份量跟分封魏王魏錯、北貂王昭涉乞買全然不同,因爲田橫在被灌嬰逐出齊地之前就是齊王,將他重新封回齊國,則天下鹹服,通過這件事,項莊就能更加確立伯王(同霸王)的地位,從根本上動搖連橫同盟的基石!
其次,田氏是齊地幾百年的王族,乾枝衆多、樹大根深,將田橫封回齊地,不僅能夠迅速恢復齊地的局面,更加可以讓齊地的世家豪族、平民百姓迅速歸心,這一來,就可以迅速摧毀漢、韓、趙國扶植的傀儡,解除腹背之隱患。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太子在信中還提出了制約田橫的措施。
田氏是齊地百年王族,田橫又是故齊王,將他封回齊國當然得冒極大的風險,因爲一旦讓田橫脫離了掌控,就極可能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反過來對楚國構成真正的威脅,所以,在將田橫封回齊地的同時,必須採取一些必要措施。
太子的建議就是軍、政、人事分開,簡言之,在田橫之下設國相以及大將軍,田橫管政事,總理齊地的大政方針;國相管人事,一應郡縣官員的任免皆須國相說了纔算;大將軍則管軍事,軍隊的編成、訓練以及調動,只聽從大將軍號令。
有一句話項政並沒有在信中明說,但項莊、畢書和百里賢全都聽出來了,那就是新齊國的國相以及大將軍,必須得由楚國委派。
項莊之所以猶豫了快半個月也沒有下決斷,是因爲他足夠了解田橫,他知道田橫跟他是一類人,絕對不會甘於人下,更不會甘心當一個傀儡,因此將他封回齊國之後,必然會與楚國委派的國相、大將軍發生齬齷,而結果卻殊難預料。
畢書並沒有沉思太久,很快便有了決斷,肅然道:“大王,臣贊同太子的主張。”
項莊又拿眼睛望向百里賢,百里賢也微微頷首道:“臣也贊同太子的主張,將田橫封爲齊國,雖有風險,卻仍不失爲一步好棋。”
“好,那此事便定了。”見麾下首席大將以及首席智囊都贊成此議,項莊當場拍板,又道,“至於齊國的大將軍人選,恐怕非龐鈺莫屬,只有這個國相的人選,學劍、子良你們可有合適的人選?”
畢書知道這事輪不到他發話,便拿眼睛望向百里賢,百里賢也沒有推諉,當即說道:“這個齊國的國相有些特殊,因爲他不需要治理國政,卻必須與在田橫以及齊地諸多世家豪族之間周旋轉圜,所以急智、口才纔是首要素養,臣以爲非上大夫莫屬。”
“武涉?”項莊捋須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點頭道,“可,就是他了。”
確定了大事,項莊不禁心情放鬆,對兩人說道:“學劍,子良,寡人得感謝你們哪。”
項莊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不過畢書、百里賢又豈能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大王之所以感謝他們,是因爲他們對太子項政的傾囊教授。
若不是畢書、百里賢等太子傅的傾心教授,的確不可能有太子的今天。
說實話,在委派太子項政領兵前往齊國之前,項莊還是有些擔心的,但是在領兵出征之後,項政完全沒有辜負項莊的信任以及期望,無論是兵不血刃拿下魯縣,還是兵分兩路迷惑漢、韓、趙軍再奇襲臨淄,或者是分封田橫的見解,全都是可圈可點。
項莊甚至都有些期待,期待項政還會繼續帶給他更多的驚豔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