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把所有人都叫醒,準備守城。”
“你你你,還有你,帶人將所有的猛火油都運上城頭!”
“二狗子,這裡就交給你了,你給老子像釘子一樣釘在這裡,絕不能讓敵人上到城頭上來,否則老子跟你沒完。”
田討的軍令迅速傳達下去,歷下城頭上霎時開始忙碌了起來。
城外,無際無際的漢、韓、趙軍正蜂擁而來,衝殺在最前面的是一隊隊持盾重甲,然後是一列列的弓箭手,遂即一簇簇的火箭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織成綿綿無際的流星雨,向着歷下城頭惡狠狠地攢落了下來。
“火箭侵襲,豎盾,快豎盾!”
“該死的,快把那邊大木板擡過來,快!”
“滾開,別他孃的佔了老子的地兒,給老子滾!”
城頭上霎時亂成了一團,負盾的甲兵亂哄哄地舉起了手中的盾牌,沒盾牌的則趕緊四處尋找可供掩護的木板或大甕,還有老兵凶神惡煞般衝上前來,不由分說將躲在垛堞後面的新兵給拎起來,然後又一腳踹倒在地頭上。
綿綿無際的火箭雨終於從天上呼嘯而下。
城頭上霎時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哀嚎慘叫聲,來不及躲避或者找不到掩護的齊軍將士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箭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不到半刻鐘,三十波火箭雨便已經落下了帷幕。
城頭上的齊軍校尉、司馬還有軍侯便紛紛從盾牌的庇護下鑽了出來,又亂哄哄地指揮齊軍弓箭手在城頭上列隊。準備向城外還擊。
然而,城頭上的齊軍弓箭手纔剛剛完成集結,無邊的殺機驟然間從天而降。
這一次,城外的敵軍弓箭手卻再沒有使用火箭,而是使用了尋常的箭矢,由於夜黑,城頭的守軍根本就看不到箭矢飛過空中的痕跡。這下,城頭上的齊國守軍頓時間死傷慘重,僅僅一波暗箭偷襲。守軍便至少倒下了數百人!
城外,周亞夫、白言和韓駒正在不遠處觀戰。
聽着城頭上傳來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再想象着齊國守軍在這一波接一波的暗箭下死傷無數的慘象。白言忍不住跟韓駒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眸子裡看到了一絲凝重,周亞夫這廝雖然年輕,卻委實狡猾得緊呢。
先以連續三十波火箭雨,給守軍造成一種假象,以爲聯軍只會以火箭攻擊,等到守軍形成了這種先入爲主的想法後,卻突然令聯軍弓箭使用普通箭矢,在這種情形下,要想不中周亞夫的暗算。幾乎沒有可能。
箭雨侵襲後,一隊隊聯軍輕兵便擡着雲梯蜂擁而上,開始搶城。
城頭上的守軍奮起還擊,滾木擂石如雨而下,將順梯而上的聯軍將士紛紛砸翻在地。又從城頭上將一鍋鍋煮沸的猛火油傾倒而下,再扔下火把,城牆根下霎時便成了一片片劇烈燃燒的火海,來不及逃走的聯軍將士霎時被火海所吞噬。
熊熊大火中,空氣裡很快瀰漫起了烤肉的焦臭味。
然而,攻城的聯軍卻並沒有被眼前的慘象所嚇倒。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一波又一波的聯軍輕兵就像潮水般洶涌而來,前面的浪潮勢竭退下,緊隨其後的浪潮便馬上替上,絕無片刻的停頓,也絕無一絲的懈怠。
無盡的廝殺中,一支聯軍輕兵終於搶上了城頭。
望着城頭上冉冉豎起的聯軍大纛,城下的聯軍霎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起來。
然而,聯軍的歡呼聲還沒有落下,一隊齊軍死士便已經猛烈地衝殺過來,搶上城頭的聯軍輕兵甚至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被齊軍死士硬生生地擠下了城頭,隨即插上城頭的聯軍大纛也被齊軍斬下城頭,城外頓時便響起了一片片的嘆息聲。
白言恨恨擊節,頗爲遺憾地道:“可惡,又沒能得手。”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周亞夫揹負雙手,淡淡地道“本將軍早就說過,歷下溝深牆高、城防堅固,強攻是很難得手的。”
白言、韓駒雖然不服,卻必須承認,周亞夫的判斷是對的。
時間在慘烈的廝殺中悄然流逝,悠忽之間,周亞夫問白言:“白將軍,幾個時辰了?”
“回稟將軍,攻城戰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了!”說話的時候,白言的臉肌正在劇烈地抽搐,因爲此次攻城是以趙軍爲主力,連續兩個時辰強攻下來,趙軍可謂傷亡慘重,最保守估計,傷亡恐怕也已經超過五千人了。
“兩個時辰麼?”周亞夫輕輕頷首,道“差不多了,那便開始吧。”
白言霍然回頭,瞪着韓駒大吼道:“韓駒將軍,快,韓軍該出手了!”
韓駒重重點頭,遂即挽滿鐵胎弓,將一支火箭射向虛空,幽幽燃燒的火箭霎時在空中劃出一道淡淡的流光。
城外終於響起了低沉悠遠的號角聲,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剛剛還在猛攻城池的聯軍頓時間就像退潮的潮水般退了回去。
險情解除,不少齊軍將士霎時癱坐在了城頭上。
下一霎那,城頭陷入了歡樂的海洋,聯軍被打退了,城池守住了!
田討以劍柱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裡卻殊無歡悅,他感覺得到,聯軍應該還沒有拼盡全力,那麼他們爲什麼要退兵呢?作爲守城的主將,田討必須想得更多,做得更多,聯軍尚有餘力而退兵,莫非有什麼後手?
田討正疑神疑鬼時,忽有眼尖的小校手指東方大叫起來:“快看,火!”
田討心頭微震,順着小校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東方遙遠的天際鬼魅般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火光,只片刻功夫,星星點點的火光便幻化成了一大片無際無邊的火光,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有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夜行軍!
城頭上的歡呼聲嘎然而止,所有的守軍將士對着東方指指點點,暗自心驚,攻城北門的聯軍纔剛剛退走,東門便又要迎來聯軍又一波的猛攻麼?聯軍兵力充足,可以分兵攻打,可守軍卻兵力不足,說不得還得馳援東門。
校尉、司馬、軍侯們神色如土,紛紛拿眼睛望向田討,雖然他們都已經累得狗樣了,可是爲了守住城池,他們別無選擇。
田討卻似乎有些明白了,一對眸子忽然間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明白了,我想明白了!”想通了一切,田討手指東方興奮地大叫起來“援軍,申屠將軍的援軍到了,哈哈哈,那是我們大齊的援軍!”早在五天前,田討便已經收到了臨淄的飛鴿傳書,說是申屠嘉已經領兵三萬趕來救援,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
“嗯?援軍?!”
“我們的援軍?”
“申屠將軍的大軍麼?!”
校尉、司馬、軍侯們面面相覷,顯然都不太相信。
然而,田討的推斷很快便得到了驗證,從東方出現的那片火光突然轉了個方向,斜斜折向了北方,剛剛從北門退走的聯軍則開始在城外亂哄哄地列陣,忽明忽滅的火光中,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聯軍將士那慌亂的神情。
“快看,大纛,齊軍大纛!”又有士兵大叫起來。
各國大纛的顏色各不相同,齊國則是紫色大纛,很好辯認。
霎那之間,城頭上便炸開了鍋,援軍,真的是申屠將軍的援軍到了!
號角長鳴、激昂的金鼓之聲響徹夜空,不到兩刻鐘,從東方天際洶涌而來的齊國大軍便猛攻地撞入了匆匆列陣的聯軍陣中,激烈的廝殺開始了。
“哈哈哈,反攻的時候到了!”田討高擎着長劍,聲嘶力竭地仰天長嗥“將士們,隨本將軍殺出城去,十萬顆人頭正等着你們去收割,十萬份戰功正等着你們去領,你們都他孃的還在等什麼呢?殺,跟老子殺呀……”
“殺殺殺……”潮水般的吶喊聲中,剛剛還疲憊欲死的齊國守軍就像被打了雞血,瞬間變得亢奮不已,遂即跟着田討蜂擁下了城樓,遂即緊閉的城門緩緩洞開,遂即高懸的吊橋緩緩落下,遂即一隊隊的守軍便衝殺出了城門。
不遠處的小山頭上。
白言、韓駒都有些不敢相信,這這這,這就成了?
韓駒甚至還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沒有錯,歷下的城門的確已經洞開了,守軍也的確已經殺出了城,顯然,他們打算配合“援軍”對陣腳大亂的聯軍發起致命一擊,他們打的倒是好算盤,只是可惜,等待他們的卻是個致命的陷阱。
白言、韓駒對視一眼,再望向周亞夫時,兩人的眼神已經變得有些凝重,誰要是因爲周亞夫的年齡而小覷於他,那最後肯定會後悔,這傢伙雖然年輕,用兵卻極其老到,其穩其準其狠其辣,哪裡像個十八歲的後生?
周亞夫卻根本不在意白言、韓駒,只是回頭吩咐隨行的漢軍小校道:“發信號,桃林營可以出擊了。”桃林營是周亞夫的本部精兵,因爲駐紮桃林而得名,兵力雖然不多,只有五千人,卻稱得上是訓練有素,而且裝備精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