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臺揚起右手往前輕輕一壓,淡淡地道:“攻。”
守在呂臺身後充當傳令兵的竟然是大漢驃騎將軍周冠夫,呂臺一聲令下,周冠夫便霍然轉身回頭,厲聲長嗥起來:“上將軍有令,投石車……攻!”
周冠夫一聲令下,巢車上的傳令兵便趕緊升起了令旗。
下一霎那,四周次一級的指揮巢車上便也紛紛升起了相應的令旗,頃刻之間,按劍肅立在那一架架投石車前的漢軍小校便紛紛拔劍高舉過頂,跟着仰天長嗥:“嗷……哈!”隨着哈字出口,那一排漢軍小校高舉的長劍便紛紛當空斬下。
早在站在投石機邊的漢軍力士便高高舉起木錘,重重地砸在了機括上。
連續不斷的嘭嘭聲中,兩百多架投石車便同時撞開了機括,足有上萬斤重的配重失去了機括的支撐,霎時便開始往下墜落,然後帶動又粗又長的甩臂,通過鐵索連接在甩臂遠端的吊籃便呼喇喇地甩向了空中。
當吊籃越過最高點時,裝在吊籃裡的巨石便掙脫了吊籃的束縛,在巨大的慣性的作用之下,翻翻滾滾地飛向了五百步外的楚軍大營……兩百多塊足有上百斤重的巨石在空中交織成了一片石雨,極其震憾地向着楚軍大營呼嘯而至。
項莊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漢軍投石車果然不簡單。
百里賢手中輕搖的羽扇也是微微一頓,低聲道:“大王,漢軍投石車的射程幾乎不在我軍投石車之下,看來劉邦帳下也有不遜於公輸大家的工匠宗師哪。”
項莊輕輕頷首,回頭望着屈不才,問道:“老屈,可知道此人是誰?”
屈不才低聲道:“大王,目前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不過,根據種種跡象推測,漢軍投石車很可能是白墨所設計。”
“白墨?!”項莊凜然道,“還真是個全才。”
百里賢輕輕頷首,深以爲然道:“同爲鬼谷門人,白墨在統帥萬軍、沙場決勝方面,可能不如學劍,但在政略、謀略及雜家造詣上,恐怕要勝過學劍數籌,像白墨這樣的全才,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如此人才竟不能爲寡人所用,可惜。”項莊心下不無遺憾。
百里賢笑笑,說道:“只等劉邦兵敗,不妨讓上大夫走一趟咸陽,或許可以說服白墨爲大王所用,如此,大楚幸甚,天下蒼生幸甚。”
兩人說話間,漢軍投石車拋出的巨石已經飛越了五百多步的距離,然後挾帶着巨大的破空聲向着楚軍頭上惡狠狠地砸落了下來,守在大營內的楚軍霎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那些正好處在巨石下落方位的楚軍更是慌忙閃避。
一塊棱角猙獰的巨石最先落下,正中楚軍大營的柵欄,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以碗口粗細的圓木紮成的柵欄霎時四分五裂,屑屑四濺、斷木橫飛,原本厚實完整的柵欄霎時便被砸開了一個半丈寬的缺口,守在上面的幾名弓箭手也慘叫着摔跌下來。
“轟轟轟……”下一霎那,兩百多塊巨石便紛紛從空中砸落了下來。
一塊巨石向着弓箭手的隊列中呼嘯而下,處於落點位置附近的幾十名弓箭手頓時一鬨而散,只有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揚着腦袋,彷彿是被嚇傻了,直愣愣地望着從天而降的巨石,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躲避。
“狗子,閃開,快閃開!”一個老兵連連大吼。
那新兵卻懵然不覺,還是愣愣地傻站在原地,那老兵情急之下兩步搶上前來,抓住新兵胳膊就往旁邊使勁一甩,新兵終於是被甩了出去,不過那老兵卻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了個正着,頃刻間就成了一堆肉泥。
高聳的箭塔上,十幾名弓箭手突然尖叫起來。
因爲一塊巨石已經從空中呼嘯而下,不出意外的話,將肯定砸在箭塔的腰部,說時遲那時快,巨石便正好砸在了箭塔的半腰間,頃刻間就將整座箭塔砸得完全解體,漫天飛濺的碎木殘屑中,十幾名楚軍弓箭手頓時慘叫着倒栽而下。
從足有四丈多高的箭塔上摔下,十幾個弓箭手被摔了個半死,兩個倒黴的弓箭手更是直接落在了柵欄上,頃刻間就被削尖的圓木刺個對穿,死得不能再死了。
兩隊飛矛兵突然間騷亂起來,因爲兩塊巨石正向着他們頭上砸落,間不容髮之際,處於落點位置的飛矛兵迅速四散退開,巨石轟然一聲砸落在地,雖沒直接砸着人,可是巨大的衝擊力卻還是將附近的數十名飛矛兵狠狠掀翻在地。
只有守在柵欄後面的重甲武卒顯得鎮定自若。
重甲武卒是軍中的中堅力量,由清一色的老兵組成,作爲一名老兵,重甲武卒深知投石車其實就是瞧着嚇人,可只要你不亂跑亂動,那麼被巨石砸中的概率就極小極小,反倒是敵軍的飛矛、箭雨覆蓋,那纔是真正要命。
漢軍投石車的第一波石雨打擊終於過去了,除了大約有五十多塊巨石落在了大營前的空地上,其餘的一百五十多塊巨石全都落在了楚軍大營之內,更有十幾塊巨石直接在楚軍大營的寨牆上砸出了十幾個巨大的缺口。
望着破了十幾個缺口的寨牆,項莊不禁嘆了口氣。
楚軍雖然也有投石車,而且數量比漢軍還要更多,卻根本無法阻止漢軍投石車對楚軍營寨的摧殘,將投石車推上來跟漢軍投石車對轟?別開玩笑了,投石車原本就是用來打擊固定的大型目標的,很難威脅到五百步外的漢軍投石車。
說難聽點,楚漢雙方架起投石車對轟,半天都未必能摧毀對方一架。
所以,與其把投石車推到前面與漢軍進行毫無意義的對轟,還不如將它們擺在後面,這樣,當漢軍投入步兵發動強攻時,至少可以對漢軍構成一定威脅,在密集的步兵陣形前,投石車的範圍殺傷還是具備相當威脅的。
漢軍投石車在拋出了第一波石雨之後,近千名袒胸露背的漢軍力士便開始瘋狂轉動巨大的絞盤,將一架架投石車的配重緩緩絞起,足足半刻鐘後,兩百多架投石車的配重終於絞到了頂點,然後以機括撐住,再次完成了發射準備。
兩百多名漢軍小校便再次舉直了長劍,然後再次狠狠斬落。
伴隨着“嘭嘭嘭”的木錘機括撞擊聲,漢軍陣前的兩百多架投石車再次尖嘯起來,將一塊塊巨大的石塊呼喇喇地拋向空中,然後翻翻滾滾地飛越虛空,再次向着楚軍大營的上空呼嘯而下,楚軍大營裡便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漢軍投石車的轟擊足足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才終於結束。
在漢軍投石車的反覆打擊下,楚軍大營已經被摧殘得瘡痍滿目,大營前的平地已經被砸得坑坑窪窪,厚實堅固的寨牆也被砸出了上百處大缺口,從空中俯瞰下去,整個楚軍大營就像是被什麼魔獸狠狠摧殘了一遍,慘不忍睹。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人員傷亡不怎麼大。
還是那句話,投石車就是瞧着聲勢嚇人,對城牆、箭樓、營寨等大型固定目標擁有無可比擬的殺傷力和破壞力,但對單兵的殺傷卻着實有限,只要你沒有被嚇傻,或者陣形不是擁擠到連轉個身都困難,基本上都不會被砸死。
但是,漢軍也從未奢望過要依靠投石車來殺傷楚軍,他們唯一需要的就是破壞楚軍的營防,爲步兵的攻堅儘可能地掃清障礙。
對於投石車的打擊效果,劉邦還算滿意。
不管怎麼說,楚軍大營的寨牆都已經被摧殘得破敗不堪,根本就不足以抵擋漢軍騎兵的衝擊了,現在,只要派出輕兵填平楚軍大營前的壕溝,再移走那些討厭的鹿砦、拒馬,就可以直接投入重騎兵進行衝鋒了。
當然,楚軍的連弩依然是個巨大的威脅。
但是,楚軍的連弩也並非沒有缺點,連弩雖然殺傷力巨大,不過在發射之前必須先將弩牀固定住,而且對射界的要求也非常高,用來守衛大營那就必須將連弩固定到寨牆上,這樣一來,漢軍投石車就能加以從容摧毀了。
倏忽之間,呂臺再次揚起右手往前輕輕一壓。
周冠夫霍然轉身、回頭,遂即仰天長嗥起來:“步兵,攻……”
中樞巢車和四周的次級巢車上先後升起了步兵進攻的令旗,霎那間,嚴陣以待的漢軍重甲便紛紛拔出長劍、扛起大盾,開始喊着嘹亮的號子緩緩上前,緊隨漢軍重甲身後的,則是一隊隊的漢軍弓箭手,還有一隊隊揹負麻袋的輕兵死士。
一浪高過一浪的號子聲中,漢軍重甲、輕兵還有弓箭手正洶涌向前。
望着洶洶向前的漢軍甲兵,劉邦嘴角忽然綻起一絲清冷的笑意,回頭望着張良、陳平兩人說道:“子房,陳平,你們說項莊小兒會在首個回合就祭出連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