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此言大謬!”沒等項他說完,桓楚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反駁道,“周殷所犯的是十惡不赦的叛國大罪,當初若不是他叛楚歸漢,先王又豈能兵敗垓下,先王若不是因爲兵敗垓下,又豈會在烏江自刎?周殷罪不容誅,又豈能輕饒?”
季布也大步上前,衝項莊拱手作揖道:“大王,臣請誅殺周殷以告慰先王!”
“次將軍、末將軍言語偏『激』了。”項他目不斜視,淡淡地道,“周殷舉九江軍叛楚歸漢是事實,不過九江軍並未參與垓下之戰,九江軍趕到之時,先王早已兵敗了,所以,將先王兵敗垓下的罪責推到周殷一人身上,是不妥當的。”
說此一頓,項他又道:“而且,周殷將軍能夠『迷』途知返,在此危急關頭舉九江軍重歸大楚,其功不小,大王若是不加以獎賞,反而要拿周殷將軍的人頭祭奠先王,只恐故楚九郡的老世族都會寒心,大王亦會因此背上賞罰不公的罵名。”
桓楚頓時被駁得啞口無言,玩刀槍劍戟,十個項他也不如一個桓楚,可是論辯才,就是一百個桓楚加一塊也及不上一個項他,當下桓楚回頭以求助的眼神望向鍾離昧、虞子期,鍾離昧和虞子期卻都把目光轉向了他處。
鍾離昧、虞子期什麼眼力,怎麼看不出這是項莊的意思?
當下項他又向着項莊長長一揖,朗聲道:“臣請大王明斷。”
項莊輕嗯了一聲,說道:“令尹所言在理,周殷將軍雖說曾經叛楚,也對大楚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不過他能夠『迷』途知返,還能夠帶着兩萬多九江子弟重歸大楚,對於大楚而言還是有大功的,理應獎賞,着賜絹五十匹,金五十鎰!”
周殷趕緊長揖到地,感『激』涕零道:“臣……實在慚愧。”
“詔令,周殷仍爲大楚大司馬,兼九江郡守,兩萬九江軍仍由周殷統率。”項莊說此頓了一頓,又低頭望着周殷,語重心長地道,“周殷將軍,九江郡寡人就『交』給您了,您可一定要替寡人守好大楚的北大『門』哪。”
周殷心中感慨,再次長揖到地,道:“臣……敢不效死以報!”
項莊又對站在殿角的項期說道:“項期,你這便下去安排酒席,今天晚上,寡人要在正殿大宴羣臣,犒勞有功將士,順便也給周殷將軍接風洗塵。”
“喏!”項期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當項莊正在夜宴羣臣之時,劉邦的詔書也傳到了彭城。
英布『摸』了『摸』『脣』角反捲的鬍子,問蒯徹道:“國相,你說九江郡取還是不取?”
蒯徹聞言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斷然道:“大王,臣以爲九江郡斷然不能取!”
“斷然不能取?”英布蹙眉道,“這是爲什麼?難得劉邦大方一回,將九江郡賞賜給了寡人,寡人爲什麼就不能取?”
蒯徹道:“大王,這是劉邦的驅虎吞狼之計哪!”
“驅虎吞狼之計?”英布不解地道,“國相是說,劉邦想借寡人的手除掉靳歙、周殷、李左車這三頭惡狼,可這也不對呀,周殷、靳歙、李左車他們不都是劉邦的部曲麼,劉邦又爲何要借寡人的手除掉三人?”
“大王錯了。”蒯徹搖了搖頭,苦笑道,“周殷、靳歙、李左車不過是三隻守戶之犬,不值一提,劉邦真正想除掉的是大王您或者項莊哪!”
“項莊?”英布恍然道,“寡人怎麼忘了這茬?”
讓蒯徹一提醒,英布才猛然驚醒,九江郡原本就是故楚九郡之一,而且項莊還在江北鍥入了一顆釘子,顯然,項莊對九江郡是勢在必得,他英布如果貿然『插』手九江郡的紛爭,搞不好就會跟楚國全面開戰,這可是英布所不希望看到的。
當下英布又問道:“國相,寡人現在應該怎麼做?”
蒯徹道:“大王,不如譴使將漢王詔書送往吳中,『交』予楚王過目,以示大王絕無染指九江之心,然後趁勢提出兩家結盟之事。”
“好。”英布欣然道,“就這麼辦。”
數日後,樑王彭越也接到了靳歙、李左車的密信,當下將國相張說,軍師趙炎以及上將軍劉寇連夜召進王宮議事。
趙炎,字子矜,跟張良是同鄉,據說兩人曾經同時師從黃石公,趙炎是半個多月前由張說推薦給彭越的,彭越跟趙炎接觸了幾次,就完全被對方淵博的學識所折服了,再加上趙炎熟讀兵書、諳熟韜略,彭越當即拜趙炎爲軍師。
在彭越的案頭上,擺放着兩卷木簡,就是靳歙、李左車剛剛派人送到定陶的降書,張說、趙炎和劉寇剛剛已經傳閱了這兩卷降書。
當下彭越問三人道:“諸位以爲如何?”
國相張說、軍師趙炎皆沉『吟』不語,上將軍劉寇卻是不假思索地道:“大王,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靳歙、李左車都是不可多得的虎將,麾下更有雄兵數萬,他們願意歸降大梁,那是咱們大梁的福份哪,大王又豈能將之拒之『門』外?”
彭越道:“可靳歙、李左車畢竟是漢將,寡人若是接納了他們,漢王的面子上會不會不好看?還有天下英雄又會怎麼看待寡人呢?”彭越這人好面子,很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因爲劉邦曾對他有恩,所以很是有些猶豫。
“這個倒是無妨。”國相張說道,“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劉邦帳下重臣張良,昔日不也是韓國國相?齊王韓信最初甚至只是項羽帳前一衛士,現在不照樣成了裂土稱王的諸侯王?靳歙、李左車願意歸樑,漢王也是無話可說。”
彭越道:“這麼說,靳歙、李左車歸樑,真與寡人不相干?”
張說道:“此事與大王當然不相干,而且靳歙、李左車若真歸了大梁,天下諸侯只會稱頌大王賢名,以致天下英雄競相來歸。”
彭越心裡還是有些不託底,又問趙炎道:“軍師,你覺得呢?”
趙炎捋了捋頷下柳須,道:“靳歙、李左車若是誠心來降,大王儘管接納便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白得一郡之地,外加數萬『精』兵,又何樂而不爲呢?”說此一頓,趙炎又道,“臣只是有些困『惑』,靳歙、李左車爲何會突然萌生歸樑的念頭?”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周殷、靳歙、李左車攻打歷陽在先,項莊又豈善罷干休?現在他們感受到了楚軍的壓力,漢王又遠在關中,鞭長莫及,如今能救他們渡過危難的,也就我們大梁國了。”劉寇撇了撇嘴,神『色』間很有些不以爲然。
對於趙炎,劉寇還真有些瞧不上眼,不就是個擅長誇誇其談的書生麼,仗着讀過幾本兵書,會說幾個典故,就真能勝任樑軍的軍師了?需知軍師可不是虛職,而是整個樑軍中僅次於樑王以及上將軍的要害官職,扈輒都輪不上,這小子憑啥?
趙炎淡淡一笑,說道:“上將軍言之在理,靳歙、李左車興許真是感受到了楚軍的壓力才萌生的歸樑之念,不過,大王還是需要小心應對,以免被靳歙、李左車藉機拖入九江這潭渾水,我大梁國眼下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委實不宜大動干戈。”
彭越聞言不禁輕輕頷首,趙炎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接納靳歙、李左車的歸降沒什麼問題,不過樑軍絕對不能輕易摻和到九江郡的紛爭之中去,否則,對於樑國來說,很可能就會好事變壞事,最終得不到九江不說,沒得還會損兵折將。
國相張說深以爲然道:“大王,臣以爲軍師所言不無道理。”
彭越當下說道:“國相、軍師放心,寡人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幾乎是彭越接到靳歙、李左車降書的同時,項莊也接到了周桓的密信。
由於道路遙遠,劉邦、張良對於九江正在發生的一些具體事務並不知情,更不知道周殷正在暗中與項莊接觸,因此在詔令靳歙、李左車詐降彭越的同時,留守六縣的周桓也接到了同樣的詔令,周桓不敢怠慢,趕緊譴使將詔書送到了吳中。
項莊當即連夜召集百里賢、周殷、武涉等人商議對策。
周殷道:“大王,這是劉邦老兒的兩虎競食之計,其用意無非是想挑起我大楚跟樑國之間的紛爭,他劉邦好從中漁利!”
“兩虎競食?!”百里賢搖了搖羽扇,道,“只怕是三虎競食呢。”
說此一頓,百里賢又道:“若是劉邦再下一道詔書,將整個九江郡劃給英布,則九江郡立刻便成了楚國、樑國以及淮南國之間的紛爭之源,一個不慎,就會引發三國之間的連年『混』戰,劉邦老兒端的好算計哪。”
不得不說,張良向劉邦所獻的三虎競食之計的確很簡單、很明瞭,不說蒯徹、趙炎、百里賢這樣的謀士,既便是夏說、周殷這等眼力也是『洞』若觀火,然而誠如張良對劉邦所說的那樣,越是簡單明瞭的計謀,才越是無解,知道這是三虎競食之計是一回事,可要想成功化解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