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寧和二年的七月二八,歐陽箬記得甚是清楚。
楚霍天那天夜裡是宿在歐陽箬的“雲香宮”。兩人白日都有些倦意,用過晚膳後在園子中賞了一會月色,便去睡了。
半夜,歐陽箬被熱醒,只覺得渾身流汗粘膩,胸口甚是憋悶。楚霍天睡得甚熟,歐陽箬轉身就着明月光,似還能看見他挺直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不欲吵醒他,便不叫外邊值夜的宮人進來伺候,自己摸索着下了牀榻,趁着月光的微亮,在案几上找了涼了的茶水喝。
窗外夜涼如水,轉了一天的水車已經被宮人停了下來,只有那潺潺的水聲還在細細作響,歐陽箬側耳靜聽,才覺得胸口的悶氣漸漸消了。
正要上牀再睡。忽然門被震天地敲了起來。歐陽箬猛地受了驚,手一拂過案上的茶几,“嘩啦”一聲,那茶盞都被衣袖帶翻在地上,碎成了千萬片。
楚霍天在睡夢中被驚,一挺身,從牀上飛速地翻起來,手一伸,從牀邊的暗處“唰”地一聲抽出一把薄如蟬翼的長劍來,警惕四顧。
他夢中神智未清醒,鷹目一掃,卻看見歐陽箬蒼白着臉扶着案几邊驚喘。回過神來,他連忙過去扶她坐下,外邊的敲門聲還是繼續着,有人驚慌地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楚霍天見歐陽箬只着中衣,以手扶胸,面色如雪,看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忙給她披了外衣,又點了燈,昏黃的光線給人帶了一絲微弱的安慰。
楚霍天見她面色好些,這纔將門打開,震怒道:“敲得這般響,柔芳儀要是被嚇出什麼事來,朕就將你拉出去砍了!”
那敲門的小內侍滾了進來,滿面是汗,見楚霍天大怒連忙道:“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小產了……還見了大紅……皇上快去看看吧!”
楚霍天一呆,歐陽箬聞言更是猶如在平地裡打了個炸雷一般,半晌回不過神來。
楚霍天將那內侍揪起,怒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內侍被他的鐵手掐得幾乎斷了氣,只得掙扎斷斷續續道:“回皇上,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皇后實在是不妙……已經另有人通知太醫院的趕過去了……”他眼睛一翻幾乎昏過去。楚霍天手一鬆,他才跌在地上,通紅着臉劇烈咳嗽起來。
皇后小產……見了大紅……
這幾個字不停地在歐陽箬的腦中迴盪盤旋,楚霍天愣愣與她對視一眼,兩人都在眼中看到了驚恐。
在搖曳的燭火下他額上青筋跳動,面色青白,口中低呼了一聲:“靜儀……”看了看歐陽箬,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人若飛鴻一般掠了出去。那傳話的內侍也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歐陽箬張了張口,伸出手去,卻只能頹然放下。
他走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餘他臨走前愧疚的眼神。
靜儀……應該是皇后的閨名吧,端靜如儀。這樣一個正經百分百的大家閨秀配着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
他與她結髮十幾年,該也是有深厚的感情吧,不然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楚霍天怎麼會這樣失態?
應該是的……應該的……
歐陽箬胡思亂想,只愣愣坐在桌邊,連宛蕙進來了都不知道。宛蕙見她失魂落魄,只披着外衣呆坐着。
嘆了口氣,將她的衣裳攏好,輕聲道:“娘娘再回去歇息下吧,皇上走了,這天還沒亮呢。”
她溫暖的身軀靠過來,歐陽箬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地道:“姑姑,是我害了皇后……是我……”
宛蕙忙一把將她的口捂住,低聲又帶了三分怒氣道:“娘娘渾說什麼!這是皇后娘娘自己選的。要不是她有這心思,誰能逼她有孕?”
她頓了頓,又將歐陽箬的手拽得更緊,平日溫和的眼中射出凌厲的光來:“娘娘娘要記住!誰也沒害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皇上也勸過了,趙先生也勸過了,甚至……甚至娘娘安排的秦太醫也勸過了……她要走這條路,搏這萬分之一的機會,到頭來博不過,能怨得了誰?!”
歐陽箬只無力地看着宛蕙那絲毫不容辯駁的神色,眼中的驚恐才慢慢退了下去,只剩下蕭索與悲涼。
兔死狐悲,同是女人,她何曾想用這麼慘烈的方式報復皇后?
她當初只不過是想讓秦智下藥讓她不能理事,可是秦智卻說下藥總是有跡可循,於是,一切便成了這樣……當初,她也是同意的……
“姑姑,皇上連衣服都沒穿齊,就跑了出去……”她澀澀地道,眼睛轉過那還披在牀邊屏風的龍袍,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他終究還是與她夫妻情深……”
宛蕙心中一嘆,歐陽箬眼中的患得患失,她這旁觀者看得最清楚不過了。宛蕙走過來,扶了她的手,將她引到牀邊坐下,才慢慢道:“娘娘總不希望皇上是個薄情寡義之人吧?皇上與皇后夫妻十幾年,就算沒感情也養出情份來了,只是娘娘千萬不要鬧心,奴婢看皇上待娘娘是不同的。這奴婢敢打包票的。”
歐陽箬勉強笑笑,對宛蕙恍惚道:“別說皇上了,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哪裡有資格去怪他?”
他是一位帝王,身邊妻妾成羣,她經歷國破家亡,早已如驚弓之鳥,猶豫再三,真心難保。
兩個人都真要真心相愛,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歐陽箬幽幽一嘆,便躺回了牀。自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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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冰冰寫文寫得糊塗了,不知道前面是不是有交代過皇后的閨名叫什麼。實在沒空再去翻查了,只得再起一個。。若有看到冰之前的文有寫過的親麻煩告訴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