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歌聲似從四面八方擠到她的腦中,無處不在,幽幽似嘆,帶着無盡的淒涼。歐陽箬放任了自己向前跑去……在哪裡……在哪裡……
是誰在唱歌……這個詞牌……分明就是華宮裡經常傳唱的……
是誰……是誰……
身後宛蕙與德軒的呼喚漸漸遠去,她彷彿陷入了迷夢之中不可自拔,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經爬滿了面。
像極了她現在的心緒,凌亂無錯。天上的雪已經紛紛揚揚下了下來,天地一片肅殺。
她跟隨着那斷斷續續的歌聲,機械地向前走。
冷,無盡的冷,雪撲入她的眼,鑽入她的雪衣。渾身已經顫抖,但是她還是執拗着要向前去看個分明,看個明白。
是誰……是誰在這寂寞的楚宮中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那熟悉而陌生的華宮歌辭。
腳下一個踉蹌,她撲倒在柔軟而冰冷的雪地裡。
下一刻,便有人緊緊地將她抱起。一股淡淡的馬革味道飄入她的鼻間。
歐陽箬擡起已是冰霜覆面的臉看向那個大膽將她抱住的人。只一眼,那被冰凌凍住的淚又更加洶涌地涌出來。
“蘇將軍……”她哽咽一聲,撲入他的懷裡。一如那日城破宮傾,她被人拖着,邁入骯髒的深淵,只有他一身風華耀眼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身上的光華,從來就是她生的希望。
他一身風雪,想是跟在她身後已經很久,一如他從第一眼看到她,便只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後。看她一步一步走得離他越來越遠。
那樣的痛心,一點一點,永無止境。
而今夜,他終於又在重重的宮牆下看到她單薄纖弱的身影,她跌跌撞撞,一路失魂落魄,看得他心裡滿滿的都是風雪……
“歌聲……是華宮的歌聲……在哪裡……我怎麼找不到。”她伏在他的懷裡哀哀地哭,只有在他的懷裡,才能泄露她最深重的秘密。
這是在天神一般的楚霍天面前死都不能袒露的秘密。
她想念那遙遠而潮溼的地方,那邊清山綠水,寥花紅遍兩岸,那裡風輕雲淡,漁歌晚唱。那裡沒有凌厲的風,沒有傲然的雪。
從來就像夢一般美。
“歌聲,你想聽?我帶你去。……”蘇顏青萬年不動的心湖在今夜泛起溫柔的波瀾,冷肅的眼在風雪夜色中滿滿是一池的春水。他身上的氣息如此乾淨,就像是午後最溫暖的陽光。歐陽箬擡起眼來,努力想擠出一個笑來,眼淚卻越發凶地涌了出來。
他的手拂上了她的眼,嘆息了一聲,摟着她的纖腰的手漸漸縮緊,就讓他,就讓他在今夜放縱一次……
歐陽箬伏在他的胸前,冰涼的淚水已經打溼了他的前襟,在他的胸口似乎有個事物在咯着她的手。
已經混亂的神智又回了幾分,只是那洶涌的感情還未褪去。她的腦中忽然有一絲分明,顫抖着開始扒他的衣裳,從他懷裡拽出那方玉佩。
一層層的素帕落地,帶着他身上餘溫的玉佩忽然就這樣呈現在二人面前,帶着羞於啓齒的秘密。
蘇顏青的面色一如從前,冷而肅然,可是分明有什麼不同了。那微微顫抖的身軀不再是挺拔如劍,而是微微地躬着,放在她腰間的手越發地緊了。
“還給我罷,這東西不該放在你身邊。”歐陽箬抹了淚擡頭道。蘇顏青幽深的眸越發深重,摟着她的手在顫抖。冰冷的風雪已經蓋了兩人一頭一身,可是誰也不願意再挪動一分。
他沉默良久,久到歐陽箬都覺得這天地都靜了。
“不!”他似嘆似怨,只輕輕地說了個不字。歐陽箬睜大了眼,似不信他能這般拒絕她。他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看不出情緒走向,一舉一動,似從模子裡印出。
他顫抖地將她壓向自己的脣角,“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這個玉佩就當是你送於我的,可好?”
他的吻帶着冰冷的絕望,就這樣覆在了她的脣上,一點一點,汲取她口中的芬芳,歐陽箬瑟縮了下,但是他卻不容她再退縮。
他已經將她推得太遠,遠得他再也夠不着。
可是今夜,就讓他放縱一回,好好的帶着這份無望而不見天日的愛戀一起永藏在這風雪之夜。
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是多麼美好的相逢。她不再是華宮的妃子,他也不是敵國的將軍,在那一擡眸間,也許就是郎才女貌,永結同心。
可是那未來得及升騰的愛戀,還未發芽便被生生地掐斷。
不知過了多久,他冰冷的脣離開她。歐陽箬猛然醒悟,急忙推開他,轉身要走。皓若白雪的手腕卻被他扣住。
歐陽箬只覺得心中似火在燒一般,喃喃地道:“我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蘇顏青長嘆一聲:“你不是要聽哪裡傳來的歌聲麼?我帶你去。”了了她的心願他便走。
歐陽箬一怔,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停歇的歌聲又開始飄渺,剛纔怔忪在心間的酸意又開始涌動。
她望着他,點了點頭。
下一刻,只覺得腰間一緊,人若騰雲駕霧一邊,重重的宮庭在身下掠過,他身形若鷹,幾個起落,便輕鬆飛越在宮牆之上。
耳邊的風凌厲地吹過,他的側耳傾聽各處的聲音,歐陽箬在他懷裡只覺得無比安全實在,在他的跳躍騰挪間,她望着他堅毅的側臉微微發怔。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他們立在一處庭院之中。
歐陽箬擡眼看去,滿目的淒涼與蕭索,這是哪裡?似冷宮又不似冷宮。
此時那歌聲真切地從內殿裡飄了出來:“……醉辭朝露,暮別雲,曉露凝愁霜成雪……”一字一聲,帶着無盡的悽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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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張忽然想開女尊坑,鄙視自己一個。另外,親們再猜,女主是到了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