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一早,歐陽箬便去了“福熹宮”去跪聽皇后訓誡。在宮外等了半天,裡面纔有個小內侍出來道:“皇后還在與幾位王妃說話呢,叫柔嬪娘娘去旁邊的側殿裡先歇息下。”
歐陽箬也低眉應了。
正轉身要走,忽然外邊傳來嬉笑之聲,歐陽箬放眼望去,只見柳氏並林氏還有其他幾位夫人往這裡走。
歐陽箬見她們走近,拜下道:“嬪妾歐陽箬拜見幾位娘娘金安。”
柳氏上下一打量她忽然笑道:“哎呀,這不是歐陽妹妹嘛,好些日子不見了,怎麼臉色卻不好看了。快快起來吧。”
林氏挺了個大肚子也連忙上前扶起她道:“歐陽妹妹,可想死我了。”
歐陽箬起身對二位笑笑,並未說什麼話。
此時身邊幾位夫人似有些嗤笑道:“哎,我們當誰呢,原來是歐陽妹妹,嘖嘖,前些日子我們可苦呢,天天在京城裡盼啊盼的,可憐的吶……好在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也不枉我們拿身家性命博一回了。好人有好報呢,歐陽妹妹許不知吧,這柳姐姐如今可是柳國夫人了,徐姐姐也是徐妃了,這林妹妹是封了宛昭儀了,幾位妹妹不才也是淑容,修儀,貴嬪了,如今看來怎麼的就妹妹位份最低呢。看來侯爺也偏心得很……”
她們還待再說,歐陽箬忽然插口道:“幾位姐姐都是比歐陽妹妹先進府中的,位份比妹妹高也是應當的,妹妹在此恭喜幾位姐姐高升。”
她說完深深地福了福,又對柳氏與林氏拜下道:“嬪妾不知柳國夫人與宛昭儀高升,實在是有罪。”
柳氏眼見她拜下去了,才慌忙道:“這是做什麼,都是府裡的老姐妹了,這怎麼是好呢,快些起來吧。”
林氏也紅了眼道:“要不是歐陽妹妹,我連這肚子裡的孩子都不知怎麼辦纔好呢。歐陽妹妹這麼說可折殺我了。”
歐陽箬堅持行了禮完畢,這才淡笑道:“這到了宮裡,就該守宮裡的規矩,嬪妾不才,卻也懂得一點。”
那幾位侯府的夫人見她這般謙卑,倒不好再說什麼了。歐陽箬才辭了她們往偏殿裡去。身後那幾位夫人還嘲笑聲道:“當她是皇上什麼心頭的肉呢,如今看來皇上待她不過如此,只不過看她貌美而已。只不過是華地來的……”
她們漸漸走進了正殿,那譏笑的聲音也漸漸消失了。歐陽箬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來。倒是身邊跟着的德軒臉色鐵青,鳴鶯亦是憤憤不平:“她們哪裡知道夫人一路辛苦。夫人才是拿身家性命跟着侯爺呢。她們就只是待在京裡好好的,什麼也沒做……真真是氣死人了。”
歐陽箬不語,到了偏殿才正色對鳴鶯道:“跪下!”
鳴鶯吃了一驚,看着她面色不善,只得撲通一聲跪下,哀聲道:“夫人,奴婢這是爲了您……”
歐陽箬看了她半晌,想好半天的說辭忽然就沒了,只道:“也罷,今日我不罰你。你自個想想自己的言行可否有疏失。你也是宮裡頭出來的,你該知道有時候一言一語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以後自個記牢吧。”說完長長一嘆,叫她起了身。
鳴鶯知道自己理虧,只嚅嚅不言。歐陽箬閉了眼在偏殿歇息了一會。
等皇后忙完,再長長地對她念了一堆訓誡後,已是過了午膳之時,歐陽箬餓得頭昏眼花,卻也強撐着不昏倒。
皇后趙氏穿着一身隆重的九鳳朝服,頭佩鳳冠,身上累累飾物看得歐陽箬也跟着覺得不堪重負。
皇后趙氏一臉的自得與滿足,襯得她原本蒼白的臉竟煥發幾分神采來。歐陽箬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皇后尤自說了一大堆訓導之辭,華麗而充滿了不可抹殺的威嚴,一如她臉上嚴謹的表情。
歐陽箬出神了,低着頭出神地看着她腳下的綴了珍珠的繡鞋漫無目的地想着,像皇后這般女子,一朝爲後,便是極至的榮光了吧。後宮的女子心願都很簡單,卻也最不簡單。這樣一個位置……這樣一個令無數後宮女子夢寐以求的位置啊……
想來以後她在在榮耀之極的背後,操心的事情會更多更多……
歐陽箬在心裡無聲地笑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入宮爲帝王的女人,從來不是一件多麼值得讓人高興羨慕的事情。
……
歐陽箬回宮,稍微用了點午膳,便躺下來睡了,她沉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寧願自己永遠也不要醒。
不知睡了多久,似宛蕙低低喚了幾聲,歐陽箬不理,翻個身繼續睡着,就讓她睡去吧,她只覺得厭倦,只是覺得累。讓她好好地睡去吧。夢裡不再有爭來鬥去的心計,也不再有冷嘲熱諷的笑臉。
似有人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輕緩而溫柔,歐陽箬不耐煩地拍掉那雙手,她不要可憐,不要人來打擾她……她只要睡一覺就好,真的只要睡一覺就好。
似有人低着聲音喚她:“箬兒,箬兒……”聲音充滿了熟悉的溫和,還帶着她不可或忘的深情。歐陽箬再翻了個身,是誰這般叫她,是誰會這般叫她……她不願意想,也不願意再聽。於是她堵了耳朵,又睡了過去。
身邊似有人無奈地離開,留下一室的清冷。
長夜寂靜,秋意已經漸漸濃了,歐陽箬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這楚宮怎麼這麼冷,這麼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