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滿心雀躍等待着藥童的出現,而另一邊,清華也已挑定了大婚的日子,便是在下月初十,距今尚有十六天。
“主子,會不會太急了?”黎叔低聲詢問,嫁衣、首飾、祭祖等事宜,都得籌備,若按祖制,還需向夫人的孃家下聘禮,她終究是永騰國人,這次的嫁娶,應當大辦,是以,該走的流程一樣也少不了,只是十六天的準備時間,未免過於緊張。
“急嗎?我卻覺得太長了。”他恨不能即刻就將她娶過門,爲她冠上他的姓氏,讓天下人知道,她是他的,只屬於他一人!“命禮部儘快籌備完畢,禮單羅列出來,立即呈上。”
這場他期待已久的大婚,絕不能出半點差錯,哪怕是再小的細節,他也要做到完美,叫她風風光光的做他的新娘子。
眼前彷彿出現了唐芯穿着火紅的鳳衣,在萬衆矚目之下,一步步向他走來的美麗身影。
眉宇間凝聚的陰冷鬱氣,似是被風輕輕吹散,只餘下一片柔情。
“是,”黎叔點點頭,復又遲疑的問道,“那白日負責保護夫人的護衛……”
柔情冰封,眼底浮現暴虐的暗潮:“一個不留。”
“主子!”黎叔大吃了一驚,“可他們都是跟着您多年的親信啊。”
“做錯事就該受罰。”那麼多人,竟連一個女子也看不住,由着她偷偷離開寢殿,甚至目睹了那些事……
想到今夜的種種,清華沉穩的氣息陡然一變,若非他被淑妃擅自慫恿芯兒離宮的事激怒,又豈會沒有發現她的行蹤?反而讓她聽到了那些他最不願讓她知道的舊事。
淡色的脣用力抿緊,冷聲道:“要做得不留一點痕跡,莫要讓芯兒知曉。”
“主子,這事也不能責怪他們,”黎叔硬着頭皮勸道,“實乃夫人聰明伶俐,護衛們哪是她的對手?”
這話一出,清華面上的陰暗之色漸漸散去:“她向來聰慧過人。”
黎叔眼看有戲,再接再厲道:“護衛們雖然大意了,可罪不至死,且大婚在即,這時候造下太多殺戮,恐怕會不吉利啊。”
他句句不離唐芯,唯有把她擡出來,或許能救護衛一命。
眉心微微一擰,有些猶豫。
“主子不如先小懲大誡,等到大婚以後,再嚴懲。”黎叔提議道,他心裡很清楚,一旦大婚順利完成,主子得償所願,勢必會心情大悅,到時候,說不定會開恩,不再計較護衛的失責。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清華終是被他說動,“各自去領兩百鞭。”
聞言,黎叔大鬆了一口氣,欣喜道:“是,對了,”他又想起朱華送來的那封密信,“這是永騰國送回的消息。”
如玉般修長、白皙的手指將信箋拾起,展信一看,不自覺笑了:“也該是他動手的時候了,邊關有何異動?”
“如主子所料,大皇子突然暴斃,我軍羣情激憤,而敵軍則趁機出擊,將我軍趕到邊境,現在兩軍仍在對持,據悉,永騰又增了一支援兵,兵力足有十萬。”這些消息都是從軍中傳回來
的,黎叔負責與軍中的探子聯絡,自然十分了解。
“十萬……”這已是沈濯日手中可用親兵的六成,清華略略一想,將黎叔叫來身前,輕聲交代了幾句。
鳳闕宮
藥童忐忑不安的跟在護衛後邊,慢吞吞來到院子,俯身行禮:“奴才見過姑娘,姑娘萬福金安。”
“起來。”唐芯揮了揮手,站在門檻後邊,眯着眼睛把藥童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遍。
那古怪的審視,叫藥童緊張得心裡直打鼓,不停用餘光向旁側的護衛求救。
“你……”唐芯面帶一絲狐疑,這貨和冷麪神完全不像啊,不止是外貌、體形,還有一身的氣質,壓根找不到半點相似的痕跡。
難不成他的演技已經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唐芯嘿嘿一笑,衝藥童勾了勾手指:“你走近一點,我有話要問你。”
“奴才不敢。”藥童嚇得臉色一片慘白,誠惶誠恐的搖頭。
“叫你過來你就過來,磨磨唧唧的,玩什麼呢?”唐芯沒好氣的嘟噥道,然後趁護衛不注意,偷偷朝他眨巴兩下眼睛,彷彿在說:看,寶寶配合得不錯吧?
藥童一擡頭,恰巧撞見她擠眉弄眼、暗送秋波的動作,小心臟狠狠一抖,磕頭磕得愈發賣力:“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啊!”
“……”什麼鬼?
唐芯有些傻眼:“我只是讓你過來,問你點事,幾時說過要你的小命了?”
喂喂喂,就算是演戲,也演得太逼真了吧?而且以冷麪神那麼傲氣的性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她懷疑的看着藥童,半響,恍然大悟般一拍腦門:“我真傻。”
丫!喬裝這種事冷麪神怎會親自上陣?這人多半是他派出的十三樓探子假扮的。
雖然有點失落,可一想到他就在帝都,甚至有可能就藏身在這附近,唐芯立馬又打起精神:“過來啊。”
藥童提心吊膽的看了看她,確定她沒有動怒的跡象,又轉頭去看護衛,直到護衛點頭同意,方纔哆嗦着爬起來,磨磨蹭蹭往唐芯身前走,卻不敢離得太近。
“藥是你送來的?味道挺不錯,沒我過去喝的那麼苦,裡頭是不是加了什麼去苦味的藥材?來,咱們進屋慢慢聊。”這話是故意說給院子裡的護衛聽的,沒有正當的理由,他們絕對不會同意藥童進門,這進不了門,她要怎麼和探子交換情報?
說着,唐芯率先轉身,剛走一步,就聽到後方有重物落地的聲響傳來。
“你這是在鬧哪樣?膝蓋沒長骨頭?跪什麼跪!”唐芯無語地翻了翻白眼。
“姑娘……”藥童嚇得都快哭了,“男女有別,奴才不敢擅入姑娘的閨房,求姑娘開恩。”
他究竟做了什麼,使得姑娘這樣折騰自個兒?
這要是被攝政王知道,他還有命活嗎?
靠!那貨是從哪兒找來的二逼探子?能稍微配合點嗎?
唐芯倍感心塞,狠狠剮了眼不上道的藥童:“我只是想向你討教一下方子,不會對你做什麼,而
且這裡不還有人盯梢嗎?”
“方子是太醫寫的,奴才僅是負責煎藥,”藥童鐵了心不肯進門,“姑娘想問,奴才這便去請太醫將方子再寫一幅送來。”
說完,他一溜煙竄起來,頭也不回地奔出院子,那架勢,彷彿身後有鬼在追一樣。
唐芯一臉驚訝:“喂!”
人影化作疾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院外。
“搞什麼啊。”這麼好的機會,他竟然放走了?
唐芯心裡泛起一絲古怪,轉頭回到房間,將棗子拿出來,過了這麼久,棗子上沾染的淡香,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藥碗也是。
“難道是我太想他,所以產生了錯覺?”不對!她的鼻子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那人身上的氣息,她更不可能會弄錯。
眉心緊鎖着,低聲喃喃:“還是那貨擔心打草驚蛇,故意要避開我?”
這個可能性很高,就楚庭和清華說的那些話來看,他妥妥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主,稍有不甚,就會引來他的猜疑。
想通之後,唐芯摁下心裡的急切,耐着性子等待藥童把方子送來。
既然不能明着碰頭,對方肯定會想方設法用各種手段和她取得聯繫。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想法真的是多餘的,當那張經過護衛檢驗的藥方送到她手裡,唐芯翻來覆去看了幾十遍,都快能倒背如流,仍舊沒能從方子上看出一點玄機。
“啊啊啊!”她煩躁的大叫起來。
媽蛋!就不能把消息寫得清晰點兒嗎?這麼隱晦,她完全看不出啊!
門外,一抹素白的身影無聲止步,聽着屋中抓狂般的叫聲,黑眉輕輕擰緊,偏頭看向院中的護衛。
一名護衛走到他身邊,簡短的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方子送到後,夫人便一直是這副樣子。”
“甜棗……藥童……方子……”清華細細咀嚼着這三條線索,忽地,眸光一閃,“我走後,寢殿有無異常?”
護衛想了想,吞吞吐吐的說:“之前屬下等曾聽見異響,但搜尋後,並未發現任何可疑。”
“這就沒錯了。”清華彷彿頓悟了什麼,脣角一彎,笑似天上輝光,清淺卻又透着幾許涼薄,“來得真快啊。”
沒等護衛想明白這話有何深意,清華已拂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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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抹纖細羸弱的身影漸漸融入夜幕,護衛這才嘟噥道:“主子今兒怎的如此反常?”
之前夫人昏迷,主子不都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嗎?這會兒來了,卻連門也不入,又走了?
目送清華的身影行遠,躲藏在林間的另一道峻拔身影,緩步走出,黑眸深深凝望着高牆內燈火通明的屋子,薄脣一抿,弧線帶着幾分剋制。
他何嘗不想即刻現身,與她團聚?何嘗不想將這壞丫頭狠狠抱在懷裡?
但眼下,他並無把握能帶着她順利脫身,若貿然行動,只會害了她!
沈濯日倏地握緊拳頭,將滿腔的思念壓下,狠心轉身,不再多看那間屋子一眼,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