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沈濯日涼涼諷笑一聲,繞過李德,徒步走近唐芯身前,撞上她那雙清明、通透的黑眸時,心尖升起一股莫名的古怪感。
糟了!
唐芯有些慌了神,躲閃般垂下了眼瞼。
他應該不會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吧?
心咚咚咚咚跳得飛快,身側垂落的雙手緊張的捏緊。
就在這一刻,頭頂上飄落下宛如天籟般動聽美妙的聲音。
“你還有名聲可言麼?”
‘呼’
看樣子,她是矇混過關了。
唐芯長鬆一口氣,然而,心剛放下一截,冷不防又聽到他後半句話。
“念你病重,朕今日不計較你抗旨不尊之罪。”
“那這些侍衛……”她可沒忘來此的初衷。
沈濯日眉梢冷峭,涼涼睨着她,眼神分外銳利,直看得唐芯心慌不已,總覺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就像沒穿衣服似的,無所遁形。
“趁朕還未失去耐心前,滾回你的寢宮去,再在此糾纏不休,休怪朕翻臉無情。”
一股寒氣沿背脊竄上頭頂,唐芯害怕的縮了縮頭,特想沒骨氣的調頭回宮,可身爲吃貨的原則卻在不停叫囂。
“皇上,您三思啊,臣妾只是個弱女子,哪用得着您大費周章廣派人手?他們個個是朝廷培養的人才,用來給臣妾看門,不是屈才了嗎?”她乾笑着再度進言。
“朕金口一諾,豈能反悔?來人,送蓉妃回宮。”沈濯日懶得聽她廢話,大手一揮,侍衛霎時直起身,點住唐芯的穴道,又找來了軟轎,由四人擡着,護送她回去。
臥槽!不帶這樣的!
唐芯望眼欲穿的死盯着轎簾外,若隱若現的峻拔身影,直到脖子轉到極限,她終於明白,沈濯日是鐵了心要把她圈禁在若凌居了。
不就是夜遊了一回後宮麼?居然小題大做到命人把她看管起來!枉她還覺得他是個好人,好個大頭鬼啊!這貨根本就是個鐵石心腸,一點兒也不通情達理的硬石頭。
“白瞎了我的蟹粉獅子頭。”早知道拿去喂狗多好!
目送軟轎行遠,沈濯日方纔斂去眸中的思慮。
薄脣輕抿,他似嘆,似問般啓口:“你說,她真的是唐芙麼?”
僅是喪失了過往的記憶,卻彷彿變了一個人。
腦海中不期然閃過她那雙沉靜清澈的眼睛,消散的古怪感再次纏上心頭。
“皇上多慮了,”李德含笑道,“她若不是蓉妃,又會是何人呢?”
單是那不堪入目的扮相,天底下怕難找出第二人。
沈濯日漠然不語,眉宇間仍藏有一絲猜疑。
唐芯氣呼呼衝進寢宮,剛進殿,就見爐子裡升起了昨天帶回的木炭。
炭‘巴茲巴茲’地焚燒着,那跳躍的火光裡,似出現了沈濯日那張可惡的俊臉!
她氣得跑到邊上,端起木架上的銅盆往爐中澆去。
“主子!”伴隨着小春的驚呼一併響起的,是火苗熄滅的滋滋聲。
出了口惡氣,唐芯仍有些不爽快。
“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可惡的傢伙,只會欺負
女人!不對!”她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貨難不成真有基向?對太監和顏悅色,對女人就冷酷無情?”
小春一臉肉疼地蹲在爐邊,用寬袖裹着手,想去撿撈裡邊還能用的炭,嘴裡不忘問:“基向是何物?”
“不就斷袖咯。”唐芯隨口答道。
“主子,你怎麼能這樣說皇上?那可是您的夫君啊!”小春戒備的看了看四周,深怕這話傳到外人的耳朵裡去。
“得了吧,誰嫁他,誰倒黴。”唐芯大咧咧坐到牀沿,心頭像堵了個血塊似的,有些氣不順,“要不是斷袖,他幹嘛總和我過不去?我在御膳房做事的時候,可沒見他這樣。”
“那是因爲皇上不知道您就是小唐啊。”小春呆呆的回道。
一句話令唐芯無言以對。
“是啊,我是唐芙,不是小唐。”可她卻傻到用小唐的心態,去看待冷麪神,全然忘了,那傢伙對本尊的痛惡有多深。
唐芯心煩地抹了把臉,甩甩頭:“不管他了!”
禁足就禁足,她又不是沒被禁過!
“我得先想個法子,從這兒混出去,寢宮裡有沒有什麼暗道?”她滿眼希翼地望着小春,儼然把她視作了救命的浮木。
小春想了想,搖頭說:“奴婢沒聽主子說過這兒有暗道。”
她失望地垂下腦袋,總不能讓爬牆出去吧?不說能不能成功,就算勉強翻了出去,外邊還有人守着呢。
“不過,後殿東邊的牆角下,有一個狗洞。”小春冷不防又補上一句話。
“狗洞?”唐芯滿血復活,激動的站起身來,“走,咱們這就去看看。”
她剛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不好,這會兒人多,盯梢盯得緊。”她摸了摸下巴,琢磨半響,朝小春勾了勾手指頭。
半個時辰後,小春慢吞吞行出寢宮,打着顫來到院外。
侍衛的注意力通通擱在了她的身上。
“娘娘餓了,讓奴婢去御膳房取吃的。”
“膳食自有宮人送來,無需你去取。”侍衛像揮蒼蠅一樣,衝她擺了擺手。
“可是,娘娘的膳食往常都是奴婢取來的啊。”小春爲難的咬住脣瓣,主子說了,要她盡全力拖延時間,纏住這些侍衛,她不能讓主子失望。
侍衛耐着性子勸了她一陣,見她態度堅定,非出去不可,也是怒了。
“你若踏出此地一步,便是抗旨!我等可不會因爲你是蓉妃身邊的人,對你網開一面。”說罷,大手覆上刀柄,大有她若敢硬闖,就要她血濺三尺的意味。
小春臉色煞白,雙腿抖得愈發劇烈。
正當她不知該回,還是該繼續時,前方小道上突然竄出一個穿着太監服的人兒。
小春心頭大定,沒與侍衛多做糾纏,便折返回寢宮,閉門不出。
剛來到御膳房,唐芯就聽見張御廚不陰不陽的嘲弄:“孫老,我倒真同情你,好不容易撿了個寶貝徒弟,破格封爲御廚,卻三天打魚兩頭曬網,現在還得你代爲掌勺幫廚,這事兒若是叫皇上知道,你這條命都得丟掉。”
孫御廚一門心思忙活着觀望火
候,對張御廚的話不予置評。
可有些人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得掉的。
“看在咱們多年的情分上,我給你指點一條活路如何?”張御廚環抱着雙手,得意洋洋地看着孫老,不曾留意到小東子擠眉弄眼的舉措,自顧自往下說,“你啊,這就去乾清宮,告發唐鑫曠工失責之罪,皇上念你舉報有功,定會饒你一死,只是這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了。”
“師傅。”唐芯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一溜煙跑到房中,經過張御廚身前時,狠狠踩了他一腳。
“嘶!”他疼得報腳跳竄,噴火的眼睛狠狠颳着唐芯。
“呀,張大人也在這兒?抱歉抱歉,您存在感太低,小的一時沒瞧見,沒踩疼你吧?”嘴上說着致歉的話,但她臉上卻勾出一抹挑釁的笑容來。
“休得無禮。”小東子橫眉怒目指着她的鼻尖。
“我有嗎?我只是不小心誤傷了張大人,正誠心誠意向他道歉,張大人宰相肚裡能撐船,想來應該不會與我計較的,對不對?”這廝最重臉面,把他駕到道德高度,看他怎麼收場!
張御廚氣惱不已,可他若當場翻臉,或是追究唐芯的過錯,可不就成了她嘴裡的小人嗎?
他咬着牙強擠出笑臉,說:“一點小傷而已,我怎會和你一般見識?”
“我就知道張御廚是個寬宏大量的好人。”一頂高帽再度扣上,愣是把張御廚氣得血氣翻涌。
爲了不把自己活活氣死,他只得吞下憋屈,撤離戰場。
“你喲,”孫御廚無奈的敲了下唐芯的腦袋,“他嘴臭又非一兩日,忍忍就好,何必與他撕破臉?”
自古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得罪了他,小唐往後在這兒的日子不會安寧了。
“他欺辱徒弟也就罷了,欺辱師傅您,絕對不行。”更何況她心裡憋着火,正愁找不到人發泄,誰讓他沒眼色非要送上門來求虐呢?
陪着師傅談笑幾句,唐芯就接過傢伙,爲沈濯日的午膳忙活開了。
“翡翠丸子,龍身鳳尾蝦,詩禮銀杏……”孫御廚手捧燙金菜單,一一覈對着菜餚,“再等魚翅豬骨湯出鍋,今兒的膳食就該齊了,我去拿食盒來,你仔細看着火候,可別大意了。”
唐芯笑吟吟答應下來,等他一走,上揚的脣角立馬撫平,掀開蓋子,瞧着裡邊濃郁的湯汁,眼前不期然閃過那貨不近人情的臉,不由惡從心起。
餘光偷偷往旁側一瞄,喲西,沒人看着她。
一勺鹽巴嘩啦啦倒進湯裡,稍稍嚐了一口。
“噗,咳咳咳!”要死了,這古代的鹽好生霸道,小小一勺鹹得她舌頭髮酸。
“讓你丫派人軟禁我!”
又是一勺。
“叫你容人扣我開支。”
再一勺。
憑着意氣,唐芯足足下了三大勺鹽,用湯勺攪拌均勻,親手盛入繡有龍鳳呈祥圖飾的湯碗裡。
送膳的太監準時前來御膳房報道,帶着她一道前往乾清宮。
冷風迎面刮來,怒火佔領的大腦隨之恢復清明。
腳下的步伐猛地頓住。
那湯應該喝不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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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