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白嫩嫩的包子臉上,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靨,爪子一擡,想和孫老打招呼。
哪想到,孫老竟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你快走吧。”
“嘎?”什麼鬼?
“皇上就在宮裡,這兒有龍氣,你待得久了,會魂飛魄散的。”孫老抹了下眼淚,扯出一抹笑說,“你能來看看師傅,師傅已經很高興了,快走!別再留戀塵世,下輩子記得要投個好胎,投去大戶人家,別再給人做奴才了。”
“師傅,”唐芯無力撫額。
清冷的月光灑進院子,讓她白皙的臉龐看上去如紙一般慘白。
這一聲師傅叫得孫老清淚縱橫,他捂住眼睛,悲泣道:“師傅在,師傅在這兒,是師傅不好,明知道你年輕莽撞,最容易惹事,卻總想着,你還小,總由着你,若是師傅多勸勸你,多注意你,你也不會這麼年輕就沒了性命。”
唐芯聽得鼻尖發酸,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蹲在孫老跟前:“您對我已經夠好了。”
“不,是師傅太大意,才讓你着了奸人的道。”這些日子他沒一夜睡得安穩過,午夜夢迴時,總會想起這個徒弟,起初,他尚且能自欺欺人,以爲他還活着,可隨着日子一長,宮裡的流言蜚語也多了起來,他便再不敢抱有希望,總覺得是自個兒沒照顧好他。
“師傅,你能睜開眼睛看看我嗎?我瞧,我有胳膊有腿,還有影子,”唐芯無奈地指了指身後的影子,“你見過哪家的鬼,會是我這樣的?”
哭聲驀然頓住,孫老半信半疑地挪開手掌,怔怔看着她。
唐芯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笑着說:“有溫度對吧?我真的還活着。”
“熱的……”孫老恍惚地摸了摸她的小手,隨後,瞳孔一縮,“你,你沒死?”
“嗯嗯,”唐芯連連點頭,“我福大命大,閻王爺他哪肯收我?”
“沒死。”巨大的驚喜將孫老砸懵了,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老臉扭曲着,似哭似笑。
唐芯悄悄擦了下眼淚,扶着他起來,嘴裡不忘說着安慰的話。
過了許久,孫老才真的消化掉這個喜訊,臉色一沉,一巴掌拍上唐芯的後背,罵道:“你這小子!既然活着,咋那麼久不回來?”
“那個,”唐芯有點兒心虛,“我也是身不由己嘛。”
絕對不能說,她是真有動過一去不復返的念頭,不然,師傅他老人家的眼淚得把她淹死。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孫老見她諱忌莫深,也不再多問,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了一遍,確定她沒缺一個部件,多日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您老一邊坐,我把這兒收拾一下。”這一地的紙錢,看得她各種毛骨悚然。
唐芯扶着他到旁邊坐下,然後捲起袖口,撿拾地上的東西。
在搬弄火盆時,她忽然發現火盆前邊,居然立着一塊靈位。
額角一抽,舉着靈位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師傅,您老真是有心了。”竟然連這玩意,也幫她備好了?
自知好心辦了錯事的孫老,老臉一熱,支吾着不知該怎麼說。
唐芯果斷將東西丟進火堆裡,她沒什麼宗教信仰,對鬼神之說更是不信,但親眼看着自己的牌
位,心裡總有些慎得慌。
“人就在這裡,我親眼看到他在裡邊燒紙招魂。”一道大刺刺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隨後,凌亂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高牆外,燈籠散發的光暈映紅了半邊天。
唐芯胡亂將火盆丟進角落的水缸,拍着手,扭頭往門口張望。
張御廚身邊的小莫子,得意洋洋地帶着一幫禁軍一擁而入。
空檔的院子霎時圍滿了人,明晃晃的光暈下,唐芯和孫老都是一臉懵逼。
“哇!”小莫子乍一見到唐芯,激動得跳了起來。
“……”能別用青天白日活見了鬼的表情看她麼?
唐芯鬱悶地摸摸鼻子,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弱弱的解釋:“我是人,真是活人!”
媽蛋!她不就是離開了一段日子麼?爲嘛所有人都認爲她死翹翹了?
禁軍面面相覷,審視了唐芯許久,終於確定她活着回來了,遂,壓下心頭的波瀾,沉聲說:“本官得到消息,有人在此處行巫蠱邪術,擾亂宮中安寧。”
這個人指的是誰,用腳丫子想也知道。
唐芯睨了眼狀況外還未回神的小莫子,笑吟吟說:“這事兒就是個誤會。”
“誤會?你騙誰呢?”小莫子這纔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說,“這幾天,他每夜都在這兒燒紙拜祭,宮裡的規矩,無聖上恩准,任何人不得私自設靈位,焚香祭人,而他,分明是明知故犯!”
宮裡規矩多,忌諱也多,給死人燒紙這檔子事,是絕不允許的。
孫老自然也曉得這一點,但爲了不讓唐鑫在下邊太孤單,太寂寞,他只能冒着大不韙,觸碰禁忌。
之所以選在御膳房,也是因爲這裡是唐鑫生前待得最久的地兒,可他哪裡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老早就被張派人看在了眼裡,一連監視了好幾晚,才決定出手,抓他現行。
禁軍一進院子,就聞到了那股焦味,再瞅瞅地上殘留的冥紙,哪會有不明白的?
大手一揮,就要拿人。
“等一下,”唐芯趕忙護在孫老前邊,狠狠瞪了眼沒事找事的小莫子,然後,挺直腰桿,正色道,“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
“證據都在,你還想說什麼?”小莫子滿眼陰毒的問道。
唐芯白了他一眼,衝着帶隊的禁軍首領道:“實際上呢,這事兒皇上他已經有所耳聞,我之所以這麼晚來御膳房,就是奉了皇上的口諭,來此向孫御廚解釋,化解誤會,各位也知道,我和孫御廚師徒情深,他聽信了旁人的話,誤以爲我命喪酒泉,哎,說起來啊,也是一樁誤會,原本呢,我該早點兒站出來,陳清傳言的,可皇上卻阻止了我,有聖旨在前,我又豈敢抗旨不尊?這不,事情纔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她言辭鑿鑿,說得真像那麼回事。
禁軍顯然有些動搖了,畢竟,誰都記得就在不久前,這位仍是天子跟前的大紅人。
“你胡說!”小莫子憤然指着她,低吼道。
“各位倘若不信,不如一會兒隨我去乾清宮面見聖上,問個清楚,如何?”到時候,看冷麪神會站在哪方!
唐芯自信十足的態度,讓侍衛們心裡最後的懷疑煙消雲散。
既然是一場誤會,他
們也不好再出手抓人,收隊離開時,衆人紛紛朝小莫子投去遷怒、怪罪的眼神。
若非這奴才拍着胸脯保證,有人在御膳房祭拜,哪會有這場鬧劇的發生?
“諸位慢走啊。”唐芯笑吟吟揮揮爪子,等到送走了外人,笑臉一收,沒好氣地看向罪魁禍首,“你還不走?等着留下來,幫我們把地兒收拾乾淨啊?哎喲,看不出你還有一顆善心呢。”
冷嘲熱諷的言語,讓小莫子怒紅了臉。
可偏生,他又不敢和唐芯撕破臉,愣是嚥下了這口惡氣,冷哼一聲,扭頭出門去了。
他得把這消息告訴師傅才行。
“你啊,纔剛回來就和張御廚的人起了衝突,往後他不知得有多惱恨你。”想到唐鑫日後要面臨的處境,孫老有些擔憂,滿心自責。
“人家都打上門了,難道咱們還避戰不成?再說咯,我可不會在他手裡吃虧。”不就是陰謀詭計嗎?她背後有靠山,沒在怕的!
“哎喲,我差點把正事忘了。”唐芯一拍腦門,顧不上和孫老講話,快步奔入廚房。
御膳房的鬧劇,沈濯日已從修容口中得信。
“又是他,”他冷冷的扯了下嘴脣,“傳令,張御廚漠視宮規,除御廚位,扣半年俸祿。”
殿外的李德聽到這話,趕忙應了一聲,心裡邊對張御廚很是瞧不上眼。
這人好歹也是伺候過太后,在宮裡待了十多年的主,竟會傻到看不清形勢?別說小唐平安回來了,就是他真死在了宮外,以皇上對他的看重,能由着人欺負他的恩師麼?
真真是作死!
“把乾清宮偏殿的房間騰出來,即日起,讓小唐搬進去。”沈濯日復又下令。
跪地稟事的修容和殿外候着的李德,同時抽了一口涼氣。
“主子!”二人驚呼出聲,皆是不贊同。
“去辦。”沈濯日罷手道,態度分外強硬。
那丫頭在宮裡樹敵不少,且暗中還有一個擎王對她虎視眈眈,此番她能從唐芙手裡逃出來,難保擎王不會殺人滅口,唯有把人放在他身邊,他方能安心。
當唐芯拎着食盒,一路小跑着返回乾清宮時,迎接她的是李德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
“李公公?”他這是咋了?
“哎。”李德搖頭長嘆,嘆得唐芯心裡好生不安。
苦着臉說:“您快別嚇唬我了,到底出啥事了?”
“你往後可得更加用心伺候皇上纔是啊。”他操着一口託付的口吻說道,末了,拍拍唐芯的肩膀,搖頭晃腦的走下臺階,去內務院傳旨去了。
唐芯一臉莫名:“這貨,不會是更年期復發了吧?”
搖搖頭,將疑惑拋在腦後,進屋送膳。
次日清晨,沈濯日批閱完最後一本摺子,揉揉發僵的肩膀,優雅地站起身。
深幽的目光掃過下方,癱靠在木椅裡呼呼大睡的女人,眸中染上些許笑意。
李德踩着點,端着水盆進殿,伺候他洗漱更衣。
沈濯日無聲向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隨後,親手抱起唐芯,轉身進了內殿。
“莫要讓任何人打擾她休息。”出門前,他沉聲叮囑道,留下了修容、修墨兩名暗衛,在乾清宮守衛唐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