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談完,王文謙又延請壽王楊致堂、韓道昌、馮繚等人到揚州城西北的鑑園小住,以便更親近的商議韓謙與其女的婚事。
與韓家的婚約也幾經波折,堂堂相府之女最後竟然熬成黃花老姑娘了,雖然王文謙威勢漸重,沒有什麼人敢將一些惡言惡語傳到王文謙、王珺父女跟前,但王氏族人這些年都沒有少在背地裡嚼舌頭根,更不要說外人了。
這次壽王楊致堂保媒送聘,多多少少也算是爲王氏挽回了顏面。
鑑園私宴壽王楊致堂、韓道昌、馮繚時,王文謙也將王氏主掌族事的幾名族老延請過來相陪。
在燈火輝煌的宴席上,楊致堂、韓道昌正式將下聘禮單送上,供王文謙及王氏族老瀏覽。
當世婚娶要經過三書六禮這一整套流程,但這諸道禮數走下來,韓謙與王珺沒有半年時間都不要想能睡到一起去。
不過,誰都沒有奢望壽王楊致堂作爲韓王結親的保媒人,真能爲這件事來回往揚州跑上幾趟。
何況韓謙與王珺早就有過婚約,占卜、合八字等納吉納徵之禮之前都有完成,沒有必要再經歷一次。
因此壽王楊致堂這次過來下聘,除了送上聘禮、下聘禮書外,還直接送上請期禮書,也將婚期約定下來;要是王家沒有意見,等到約定的十二月初八這一日婚期來臨,韓謙便直接派人到揚州將王珺迎娶過去,整樁婚事便算完成了。
私宴過後,壽王楊致堂、韓道昌、馮繚等人在鑑園的別苑住下,等到明天一早就直接踏上返回的路程,王文謙延請幾名王氏族老到後宅說話。
韓謙送上的聘禮不可謂不重,王氏這邊也要商議出多少嫁禮,或者說怎麼還以嫁禮纔算合宜。
雖然當世禮數遠沒有後期那麼嚴謹,但宴請壽王這樣的人物,許氏、王珺都還是不能隨意拋頭露面的。
等到王文謙與數名王氏族老到後院商議嫁禮,許氏與王珺纔出現。
“三十二擡聘禮看是好看,卻沒有多少實誠的東西,”許氏也是迫不及待的將下聘禮書拿過來,說道,“都說韓家富甲天下,咱們可不能這麼便宜就將王家之女嫁過去。”
許氏因爲出身的緣故,只能爲妾,但王文謙這些年並無續娶,王氏族老也只能捏着鼻子默默看着許氏以主母自居,看到她出格的舉動,也只能微微皺一皺眉頭,示意王文謙雖然大度,也應該嚴加約束內宅。
王文謙對諸多族老的滿腹意見,卻是視如不見;畢竟比起族老來,許氏跟他鬧彆扭,更叫他不得安生。
三十二擡聘禮照古禮要求,以餅、海味、三牲、酒果茶糖以及綢羅錦緞、喜燭喜鐲爲主,自然值不得多少錢糧,但韓氏好歹也算大楚一等一的王公大臣,聘禮絕對不會僅限於能擡出來擺到人面前看的這些物件,更多的財禮通常會寫在下聘禮書之上。
許氏要看看富甲天下的韓家、名震大楚的黔陽侯,會不會真就摳門到聘禮僅有三十二擡婚器。
“南姑嶺鐵礦場一座、南姑山南龍湫湖水壩莊園一座、水磨房兩座、水力紡車四座、歷陽漣園一座……”許氏看過聘書上的內容,有些傻眼的看向王文謙。
王公大臣家以田宅乃至街鋪等物產作爲財禮相贈,也正常得很。
只是聘禮所寫的物產都位於棠邑歷陽縣境內,難不成王家還能派人過去接管?
雖然許氏訝異,但王氏族老卻早就私下合計出一個意見來。
王氏如今在大楚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雖然金陵事變後舉族遷入揚州,也多少傷筋挫骨,但體面不能失。
男方送多少聘禮,王氏怎麼都不能收受下來。
南姑嶺鐵礦場也好,龍湫湖水壩莊園也好,這些一併算入王珺嫁過去要出的嫁禮中歸還回去,就不存在接不接管的問題。
“那聘禮裡寫下這些,也就圖個好看啊?”許氏皺着秀眉,瞅着王文謙問道。
“這樣也省事,要是禮單寫下金銀珠玉若干,這少不得還要添入相應的金銀珠玉進去,族裡真就捉襟見肘了,說不定還要變賣一些田宅纔夠,”王文謙說道,“現在就方便了,看宅子裡能有多少寬裕,儘可能的添置些進去也就齊當了,不用太爲嫁禮之事頭痛。”
“這可不一樣,”許氏不滿的說道,“聘禮寫多少金銀珠玉,這邊添相應的金珠玉,這些往後可都是王珺她個人名下的私己錢——王珺,你自己說是不是這個理?”
“庭夫人跟隨韓謙多久,她的兄弟趙無忌眼下是棠邑兵騎軍大將;奚夫人又是奚氏之主,族人奚昌任敘州司馬、兵馬使,奚發兒也是大將——女兒就這麼嫁入棠邑,也是身單力薄,父親在揚州又將辭去刺史之位,以後真要是遇到什麼事,父親都未必能替珺兒作主啊。”王珺說道。
王文謙眉頭一揚,但當着幾位族老的面,有些話也忍住沒有說出口。
“對啊,”聽過王珺的話,幾位族老深以爲是,拍着大腿說道,“要是咱們王家之女嫁過去,卻受兩位妾室的欺負,那成什麼體統?說來說去,這樁婚事還是拖太久了。”
“老說以前的舊事也沒有什麼用,還是多想想辦法應付眼前爲好。”
“怎麼應付,難不成我們王家真要派人過去接管這些物產,王珺以後要是遇到什麼事情,就近也能有人商議、差遣?”
“只是接管這些莊園、水磨房、鐵礦場,不得要七八百號人才夠啊?再說棠邑不容奴婢,要不然的派幾名管事跟隨王珺嫁過去,只要再有買上幾百名奴婢,也就不算事了。”
聽族老們議論紛紛,王珺說道:
“九哥王衍、十七弟王轍、二十九弟王樘、舅表兄霍厲、霍肖,他們都是庶生子,除了在族中任事外,在揚州也謀不到一官半職,聽到珺兒要嫁去棠邑,他們都想隨珺兒遷往棠邑。再有嫁禮之中,也不要什麼金銀俗物,珺兒從族裡挑選一百戶奴婢過去,到了棠邑後賜給他們良籍,他們必然也會安心的聽珺兒任用——這麼一來,嫁禮之事也解決了,珺兒嫁到棠邑有人手可用,也不用擔心會被人欺負。”
諸族老有些遲疑的看向王文謙。
王珺提出來的也不算過份。
王氏以及王珺孃親霍氏,與王珺同輩、沒有出五服的宗族子弟有上百人,王文謙對嫡庶子弟的任事,一方面是儘可能照着傳統,將嫡系子侄安排正式的官職,另一方面則是挑先有能力庶出子弟負責族務、統領家兵。
王衍、王轍、王樘、霍厲、霍肖雖然是庶出子弟,卻頗受王文謙的重用。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一輩上百名子弟,這五人隨王珺嫁去棠邑,也不至於叫王家傷筋挫骨。
另外,揚州流民、災民無數,即便王珺帶着上百戶奴婢走,王氏再買進百餘戶奴婢補充人手不足,也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這事合不合適,還得王文謙最後拿主意。
王文謙太陽穴抽搐了好幾下,最後才說道:“珺兒這麼考慮,也是有道理的。”
“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幾個族老異口同聲說道。
幾位族老告辭離開,王珺也要回房休息,王文謙喊住她:“婚期定得很近,我也將辭去揚州刺史一職,重新回到殿下身邊謀事,你何苦叫我爲難?”
“爹爹沒有膽氣霸佔住揚州刺史的官位,還賴着女兒不能如履薄冰、小心做人了?”王珺撇着小嘴說道,“爹爹以後還是信王的忠心謀臣,但王珺嫁到棠邑後,也便要一心爲夫君着想啊……”
“這麼看來,咱們父女以後要反目成仇了哦?”王文謙苦笑着問道。
“爹爹,你是鬥不過珺兒的。”王珺揚頭說道。
王文謙忍不住要拿書抽王珺,臨了又忍不住一嘆,說道:“世間最難識是人心,韓道勳當年受暴刑慘死,雖然安寧宮是罪魁禍首,但在棠邑衆人眼裡,爲父到底是算計過韓道勳啊——你嫁過去後,一切還是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