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韓謙深邃如星空、卻不透露太多感情色彩的眼瞳,看着韓謙身邊如潮水涌動、衆情沸騰的將卒及家小,信昌侯李普內心深處泛起一陣無力感。
他也曾領兵衝鋒陷陣過,哪裡會不知道人心可用的道理?
此時看韓謙身邊亂糟糟一團,站到街東的上萬將卒、家小正沉浸在激動、興奮當中,他不是沒有趁亂擒下韓謙或直接將其斬殺的機會,但問題就算他能僥倖得手,陷入憤怒中的將卒也會鼓躁、譁變,將他們這點人手撕成粉碎。
這時候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李普轉頭看到持弓弩封鎖院牆豁口、準備彈壓院中亂兵逃卒的親衛,這一刻也有數人想要往街東走去,在他轉頭過來時才僵站住,但更多的人沒有接到命令,這時候都已經將弓弩收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信昌侯李普鼻子都快氣歪了,但也知道大勢已去,心想都未必有幾人能隨他作最後一搏。
雖然信昌侯李普相信韓謙不敢輕易殺他,畢竟那會叫岳陽與敘州徹底決裂,再難留半點緩和的餘地,但信昌侯李普這時候並不知道韓謙心裡對他恨有多深,會不會壓根就不考慮殺他的後果有多嚴重?
李普將長戟橫在身前,感覺到手心潮乎乎的。
“侯爺,且不管韓謙奪走三千殘兵四萬婦孺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僅憑他假傳令諭奪兵,殿下、太妃事後也定饒不了他。”陳銘升壓低聲音寬慰李普說道。
說實話,即便將四萬多婦孺拋棄掉,他們能不能將三千殘兵成功帶回岳陽還是很成問題。
除了金陵附近的江面完全受樓船軍水師控制外,從金陵往西,池州、江州沿江五六百里長江水道,都在歸附安寧宮的勢力控制之下,特別是鍾彥虎主持的江州行營,是一支戰鬥力在荊襄戰事裡得到檢驗的強軍。
岳陽要派兵船通過江州、池州控制的長江水道,到金陵與池州之間接三千多兵卒,難度不少。
說實話除了面子上難堪外,將三千殘兵四萬多婦孺丟給韓謙,他們輕裝上陣,在少量精銳侍衛護送下返回岳陽,纔是最好的選擇。
李普鬆開緊握戟杆的手,是啊,他倒想看看韓謙將三千殘卒、四萬多婦孺奪去能幹什麼。
倘若這些人在韓謙手裡損失殆盡,則會叫他之前損兵折將的責任減輕許多。
將這些人馬交出去,除了顏面難看外,實際上沒有什麼損失啊?
韓謙盯住李普、陳銘升二人,見他們氣勢稍泄,又說道:“信昌侯李普、護軍府典軍都尉陳銘升,怯戰且兵敗,來人啊,將他們及近隨之人兵甲卸下……”
“韓謙,你莫要欺人太甚!”沒想到韓謙奪去兵權還不夠,還要將他們及近隨的兵械繳卸掉,李普虎目瞪住韓謙,怒吼道。
“李侯爺、陳典軍,你們不想交出兵甲也行,但請你們與近隨暫時先住進這院子裡;三天後再自行前去岳陽領罰!”韓謙眼瞳盯住李普、陳銘升,指着街西側的院子裡說道。
李普心裡冷笑,延陵埠亂糟糟一團,韓謙竟然怕他們泄漏他來金陵、潤州的消息?就算他奪走三千殘兵,又暫時對外瞞住來金陵的消息,又能如何?
“你今日假傳令諭奪兵,看你要如何對岳陽交待!”李普將戰戟扔給身邊的扈隨,便下馬昂然往韓謙指定的高牆大院走去。
陳銘升及百餘親衛都緊隨其後。
“喪家之犬!”韓謙見李普連試探自己底線的勇氣都沒有,心裡只是冷冷一笑,指定施績挑選一隊人守在院子裡,不要讓李普、陳銘升有機會搞出什麼事情。
院子再開闊,也是有限,這些人也僅僅是帶上隨身的兵甲,戰馬什麼的都只能遺棄在長街上,由韓謙派人接管。
“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韓大人。”袁國維特地繞過口諭這事不提,不管岳陽事後會不會雷霆震怒,他此時只能假裝糊塗,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袁老大人在這裡,諸事便好辦許多。”
韓謙與袁國維拱拱手,袁國維不與信昌侯李普一起,願意助他,很多事情確實是要方便許多。
這時候,剛剛被李普親衛近隨圍困在院中要射殺的譁鬧逃兵及家小走過來。
其中兩人是從邵州軍中逃回來的兵卒,在被綁到法場來行刑之前,就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們半個月前逃出邵州後跋山涉水,體力消耗也是到極限。
這兩人此時還是要人扶着,才能跪到韓謙跟前不歪倒一旁,懇聲說道:“我們非是怯戰,只是惦念父母家小,才從邵州逃回,請大人明察!”
“我認得你們兩人,肖大虎、竇榮,都是蔡州新陽人,天佑八年渡江,流離金陵城外的秋浦河畔,淅川一戰,竇榮你與衆人一起守東城牆,最後記斬首級功十六顆,肖大虎斬級二十一顆,還在軍中胡吹說要斬夠一百顆敵軍首級,到時候請殿下賜你一房媳婦,誰敢說你們怯戰?”
韓謙替兩人正名揚聲說道,
“你們心念父母家小逃歸金陵,這事不怪你們。試問天下誰沒有父母親人?父母之恩、子弟兄弟姊妹之情要是都能棄,我等還要如何立於天地之間?這事要怪,就怪我等身居高位不能庇護你父母家小安居樂業,卻還癡心奢望你們效忠。”
“袁老大人,營中可還有盤纏?”韓謙轉頭問袁國維,說道,“袁老大你去取一些盤纏過來,肖大虎、竇榮倘若想護送父母返鄉或臨時找地方藏匿起來,沒有盤纏可不行。”
袁國維微微一怔,韓謙又轉身面向諸多將卒、家小說道:“五年前我父親獻《疫水疏》,建議殿下收編饑民重建龍雀軍,所以纔在寶華山南麓設置屯營軍府,當時也是想着能讓諸多將卒拼殺戰場,以軍功換家人一個安居樂業,不再流離失所。荊襄、削藩諸戰,諸位將卒皆敢拋頭顱灑熱血,軍功著身,但不曾想金陵事變,我父親慘遭五馬分屍之刑,諸位家小也再次失去安居之所,流離於野、死傷慘重。韓謙我有愧於大家。倘若有人願意攜家小離開,韓謙絕不阻攔,也會盡我所能,爲大家湊足歸鄉或臨時藏身的盤纏——倘若有人願意留下來,隨我護庇家小者,我韓謙唯一能給你們的承諾就是,我未死,絕不棄大家而逃,有違此誓,當受五馬分屍之刑!”
“請大人許竇榮、肖大虎追隨左右,我們願誓死隨大人護庇家小。”竇榮、肖大虎兩個彪形大漢,痛哭流涕的叩頭,請求韓謙收留。
“願誓死隨大人護庇家小!”
“願誓死隨大人護庇家小!”
“願誓死隨大人護庇家小!”
一批批將卒紛紛跪地高呼,人數更多的婦孺家小也跟着高呼起來,山崩海嘯一般的呼聲,直欲將清晨時籠罩大地的陰雲撕裂開,叫大地從此朗朗乾坤、再無陰霾。
孔熙榮、趙無忌、施績、魏常等人胸臆間熱血涌動,恨不得這時候能提刀衝上戰場痛快淋漓的廝殺一場。
袁國維原本還在想韓謙這時候跑過來能抵什麼用,看到這一幕,也是暗暗心驚,心裡的憂色稍減一籌,心想或許這就是哀兵可用?
此時被孤立街西院子裡的李普、陳銘升並不願真就在這裡留上三天,還想着找機會先一步離開延陵,聽到院外長街上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也是臉色蒼白。
…………
…………
天色已亮,透徹的晨曦灑下來,令岳陽城潭王府長信宮前的庭院裡一片清明。
楊元溥披衣坐起來看着明瓦窗前的光亮,清陽郡主已經先穿好裙衫,聽到動靜,則立刻帶着侍女跑過來伺候楊元溥穿袍衫。
看到姜獲身影在寢殿外晃悠,楊元溥喊他進來,問道:“大哥他是不是今天就要到岳陽城來?”
雖然張平纔是潭王府丞,雖然張平當年在淅川爲救他一命,左臂被落石砸成粉碎,但楊元溥還是忘不了張平是聽命於夫人及信昌侯的神陵司故人,因此他也不管姜獲還要分管縉雲樓的事務,平時更多的留姜獲在身邊伺候。
“李將軍清晨時又派人先快馬趕到岳陽報信來了,殿下午前就應該能見到李將軍了。另外,周通、郝子俠兩部精銳也都抵達湘水之畔登上船了,順流而下,三天後就能經達岳陽。殿下能與李將軍聚上三天,到時候李將軍正好率部去鄂州駐防!”見楊元溥問及李知誥的行程,姜獲回答道。
“那就好!”楊元溥高興說道,心裡想着李知誥率部進駐三百里外、有長江水路相通的鄂州,新編的五牙軍水師也明確由高承源出任指揮使——這兩件事情就能確保他在岳陽城裡說話不怕會有人視如無物了。
“午膳準備得怎麼樣了,要不要臣妾去後廚再瞧上一眼?”清陽郡主跑過來問道,關心今日招待李知誥的午膳準備情況,就怕稍有疏忽。
看她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李知誥是潭王正妃李瑤的大哥,而只想着李知誥是楊元溥最爲親信的第一大將。
楊元溥也喜歡清陽的體貼與細心,最近處理政務有清陽相助,他都有如虎添翼之感。
“……”姜獲講過午膳的準備情況,便要告退。
見姜獲欲言又止的樣子,楊元溥問道:“還有什麼事情?”
“林海崢說馮翊在岳陽,想要見殿下,”姜獲說道,“我想等殿下見過李將軍之後再說這事。”
“我見他作甚?”馮家謀逆之罪是先帝欽定,楊元溥之前願意見馮繚,是因爲馮繚代表敘州,在他的印象裡馮翊還是一副不學無術、玩世不恭的樣子,心想他或許留在敘州受人厭,纔想到來岳陽的吧?
即便如此,楊元溥也不想見馮翊。
“哦,對了,馮繚回敘州後,這次沒有與馮翊一起回岳陽來?”楊元溥又問道,在李知誥及嫡部兵馬調動上,他沒有徵詢敘州的意見,又猜測馮繚倉促趕回敘州,必然會將岳陽城內的一切告訴韓謙,他心裡多少還有些忐忑。
“馮繚沒有回來,就馮翊一人住進林海崢的宅子有三四天了吧,也不知道怎的,清晨託林海崢帶話要見殿下,還說殿下要是不願意相見,就要老臣將這封信交給殿下。”姜獲從袍袖裡取出一封白皮信,遞給楊元溥。
“神神叨叨的,裝什麼神秘?”楊元溥不悅的嘀咕道,接過信看信封上什麼都沒有寫卻還用火漆封口,確保這封信到他手裡之前不會被其他人私自拆開。
青陽郡主心裡不知道馮翊搞什麼鬼,湊過頭,待看到信裡的內容,失聲的驚叫道:“什麼,韓謙去了金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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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溥沒有直接去承運殿,而是先派人將沈漾、王琳直接請到長信宮這邊的寢殿來議事。
沈漾直接乘車進潭王府,到長信宮大殿前的庭院裡才下車。
這是楊元溥給沈漾的殊遇。
王琳乘車到潭王府大門前就下車了,只能跟在沈漾的車後一路小跑,趕到長信宮的寢殿。
他看到楊元溥臉色陰沉坐在長案之後,有好一陣子沒見的馮翊,此時正拘謹的坐在下首的錦墩上;最近很少在王府露臉的林海崢、馮宣甚至杜七娘,也侍立一旁。
王琳心裡遲疑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楊元溥遇到什麼事情,一定要請韓謙出山,遂將韓謙留在岳陽的幾個人先用到身邊來?
馮翊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怎麼出現在這裡,韓謙有什麼事情也不會交給他辦啊?
“韓謙已經去了金陵,這是他叫馮翊帶給我的信。”看到沈漾進來,楊元溥臉色稍緩,將白宣紙封裹的信函遞給沈漾。
“……什麼時候的事情?”沈漾震驚的嚇了一跳,差點跺起腳來,接過書信一邊拆開來,一邊忍不住大聲抱怨,“他這時候跑去金陵做什麼,他這時候跑去金陵做什麼?他還嫌金陵不夠亂的嗎?”
王琳心裡波瀾驚涌,怔立當場,韓謙沒有提前說一聲,人已經去了金陵?
倘若他之前有仔細想過面對當前金陵及岳陽的形勢,韓謙可能會有一萬種應對選擇,他也都絕對沒有想過韓謙有去金陵的可能。
韓謙去金陵想做什麼,能做什麼?
王琳湊到沈漾的身邊,想要看韓謙在信裡到底寫了什麼,但沈漾卻先一步將信合上,交還給楊元溥,好像這封信除了他與楊元溥之外,不宜再給其他人看到。
不過沈漾將信交給楊元溥之後,還是氣得老臉通紅,不住口的斥責道:“他這不是胡鬧嘛?他這不是胡鬧嘛?哪有他不提前說一聲就胡鬧的?”
清陽郡主親自端茶過來,給沈漾、王琳案前斟上。
王琳迫切想知道韓謙在信裡寫了什麼,沈漾卻覺得信裡的內容不能再讓更多的人看到,不然會直接損及潭王楊元溥的威信。
不過,清陽郡在沈漾之前,就看過韓謙的留書,自然知道韓謙在信裡寫了什麼。
韓謙在信裡一是要告訴楊元溥他已經去金陵了。
第二則是建議行尚書省應嚴厲追究信昌侯李普及護軍府典軍都尉陳銘升棄守秋湖山、損失兵將的責任,剝奪他們對桃塢集兵戶殘部的指揮權,建議將桃塢集兵戶殘部正式整編成一支先遣戰力,作爲岳陽在金陵、潤州等地活動的存在,建議岳陽另委將帥統領之……
當然,算着時間,清陽郡主心想韓謙這時候應該已經從信昌候李普手裡,奪走桃塢集兵戶殘部的指揮權了吧?
清陽郡主知道韓謙這廝好劍走偏鋒,但也萬萬沒想到他的劍鋒會偏到這程度。
韓謙壓根就是先斬後奏,但凡有半點要徵詢楊元溥的意思,他乘商船走水路去金陵,就不會不到必經之路的岳陽城走一趟!
而韓謙在信裡一系列所謂的“建議”,不過是要楊元溥以潭王府以及湖南行尚書令的名義追加授權,或者說認可韓謙對李普的奪權,讓這一切變得合乎法度。
問題是,楊元溥有不認可,或者說有不接受韓謙“建議”的餘地嗎?
所謂另委將帥統領之,哪個有資格統領這部兵馬的、都虞侯以上的將領,願意這時候跑到龍潭虎穴、跑到韓謙的跟前去找不痛快?
清陽郡主思索良久,心裡不禁替楊元溥感到一絲悲涼,她想來想去,楊元溥並沒有拒絕韓謙“建議”的餘地。
韓謙此時多半已經奪下李普手裡的兵權,楊元溥不認可又能與如何,難道選擇與敘州徹底決裂?
此時的他,有與敘州徹底決裂的資格嗎?
再一個,此時左右龍雀軍中尚有五千精銳,其家小留在金陵、潤州。
韓謙是以護庇桃塢集兵戶家小的名義,毅然趕往金陵的,楊元溥要是想堅持不接受韓謙的建議,叫這些將卒如何看待他?
將卒軍心已經極度不穩,就算爲了保住這部分精銳將卒的軍心,楊元溥也不能拒絕韓謙先斬後奏的“建議”吧?
楊元溥接回沈漾遞過來的信函,湊到案旁增加寢殿裡光線的燭臺,引火點燃後,丟到一旁的銅盆裡,看着信函一點點燒成白灰。
“沈先生,韓師已去金陵,接下來岳陽當如何處之?”楊元溥沉聲問道。
清陽郡主暗感楊元溥也是有點不簡單呢,這麼說來,這封信的內容也就他們三人知曉,看馮翊、馮宣、林海崢三人似乎也僅知道韓謙帶着人去金陵,但並不知道韓謙到金陵會如何行動。
當然,清陽郡主也能想象楊元溥此刻處境的艱難。
她都不難以想象太妃及其他信昌侯府留在岳陽的人,在得知韓謙前往金陵奪李普兵權一事後會震怒成什麼樣子,而楊元溥不僅不能責怨韓謙擅自行事,甚至還要在岳陽替韓謙頂住太妃及信昌侯府這些人的震怒跟壓力,假裝韓謙去金陵奪兵權是他所默認或許可的事情。
雖然鄭榆、柴建等人都曾建議將桃塢集兵戶殘部及家小都拋棄掉,提前將李普召回岳陽,而眼下對岳陽來說,韓謙多少能多帶着將卒及家小逃回岳陽,爲岳陽保存更多的實力及元氣,但問題在太妃及信昌侯府眼裡,多半會將這事視爲韓謙對他們的反擊跟挑釁,也會叫他們顏面敗得更徹底。
韓謙這一次也是在事實上撕毀留在敘州服喪守孝的默契,他只要從金陵回來,便會直接返回岳陽中樞,那他與太妃她們的對立就會變得陡然嚴峻起來。
這豈是太妃她們樂意看到的?
不過,不僅楊元溥沒有選擇的餘地,清陽郡主看沈漾氣急敗壞的樣子,也不是要拿韓謙怎麼樣,更多還是想不明白韓謙爲何在這時候去金陵吧?
當然,清陽郡主她心裡掀動的波瀾還遠沒有平息,心裡一直在苦問:韓謙這廝爲何要去金陵?
他是不甘心就這樣被冷落、被遺忘在敘州,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向岳陽衆人宣告他的存在嗎?
倘若韓謙的目的是如此,那楊元溥接受他的建議,對外宣佈追究信昌侯李普、護軍府典軍都尉陳銘升兵敗失利的責任,宣佈授權韓謙收編桃塢集兵戶殘部爲武陵先遣軍並統領之,代表岳陽負責在金陵、潤州的一切事宜,無論是實際權勢,還是聲勢、聲望,都能叫韓謙比以往更進一步。
沉吟良久,沈漾纔回答楊元溥的詢問:
“既然韓謙已經去了金陵,那自然要許他在金陵便宜用事。太妃那邊嘛?這事還是由老臣去稟告太妃爲好。”
沈漾知道由楊元溥去面對太妃,以是更難堪,決定還是先由他去跟太妃、鄭榆、鄭暢等人交涉。
沈漾歷來不喜歡韓謙的劍走偏鋒,他心裡更希望韓謙留在敘州,能叫太妃、鄭暢、鄭榆心存忌憚便好,卻怎麼都沒有想到韓謙先斬後奏,直接先去金陵奪信昌侯李普的兵權了。
而韓謙到金陵,會做怎樣的決定,也完全不是岳陽所能決定,岳陽甚至還要在事後追認韓謙在金陵的做出一切決定。
還真是嫌形勢不夠亂的!
楊元溥臉色陰晴不定的點點頭。
“除了這封信外,韓謙還有什麼話要你轉告的?”沈漾又問馮翊道。
“韓謙說,岳陽能有眼前的一切,桃塢集兵戶立下汗馬功勞,岳陽再怎麼樣,都不能輕易拋棄桃塢集兵戶殘部及家小。韓謙說他也能知道岳陽多少有些鞭長莫及,即便不能提供更多的支持也是迫不得已,那隻能由他去金陵盡這個責任,畢竟《疫水疏》乃是他與老大人所編,”馮翊說道,“也要我跟殿下、沈先生報信,儘快趕去金陵跟他會合。”
沈漾見馮翊臉上沒有畏色,心想在馮家遇禍之後,他跟在韓謙身邊倒是真正成長起來了,說道:
“你且莫要急,殿下即便要授權韓謙代表岳陽便宜處置諸事,也需要知會太妃一聲,行尚書省及行樞密院才能承認;我先去慈壽宮參見太妃。”
沈漾心裡長嘆一聲,也不知道太妃那邊會不會輕易讓步,直覺頭脹如麻。
…………
…………
“什麼,韓謙他人沒有留在敘州服喪,卻私自潛往金陵,你們不追究他擅自行事之責,還要用他頂替李侯爺,統領在金陵的兵馬?豈有此理?”
太妃將手裡的杯子,狠狠往磨石地上摔去,“啪”的一聲摔了一個粉碎,咬牙切齒的盯着沈漾質問。
姚惜水昨日午前才趕回來推測韓謙極可能已經潛去金陵,她們還在爲韓謙的目的猜測不已,沒想到剛過一天,韓謙潛往金陵的消息不僅得到證實,溥兒還要追究李普、陳銘升統兵失利的責任,授命韓謙在金陵整編桃塢集兵戶殘部、便宜處置一切?
沈漾安靜的坐在下首,看着太妃發脾氣。
倘若真要有人追問不休,他們也只會承認韓謙前往金陵這事是先斬後奏,但後續追究李普兵敗責任,用韓謙代替李普留在金陵掌兵,甚至將桃塢集兵戶殘部改編爲武陵先遣軍,這一切則是楊元溥的決定。
唯有這樣,還能保持潭王楊元溥的威嚴;這樣的話,至少在外人面前,楊元溥與他的韓師之間還是彼此信任跟依賴的。
姚惜水站在太妃身後,內心則是震驚得無以復加;春十三娘抑住內心的震驚,問姚惜水:“韓謙這廝是不是已經出手,從李侯爺手裡奪下兵權?”
自李知誥猜測出韓謙先去金陵,姚惜水就馬不停蹄的從九峰城趕回岳陽。
算着鄧泰去敘州見韓謙被拒的時間,姚惜水猜測韓謙這時候應該已經到金陵了,說不定也已經與侯爺見過面了,已經出其不意從侯爺手裡奪走兵權了……
比起太妃的暴跳如雷與暴怒,姚惜水更擔心的事情是,要是侯爺不願意輕易將兵權交出,要是韓謙對侯爺懷恨在心,已經出手加害侯爺,她們要怎麼辦?
姚惜水突然發現,面對韓謙的劍走偏鋒,她們是那樣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