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無暇去顧及父親此時的感受,看向田城、高紹、林海崢三人,問道:“左司人馬現在都是什麼心思?”
敘州船幫的武裝護衛,要麼是韓家部曲,要麼是奚氏族人,要麼就是楊欽招攬的江寇水賊,韓謙不用擔心他們會有什麼異狀,此時更在意左司精銳斥候的人心動盪。
左司最初都是從桃塢集軍府兵戶裡招募精銳斥候,荊襄戰事前後,又從山寨及刑徒兵裡挑選了一批精銳補充進來。
十數名刑徒兵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他們的家小都在敘州,他們加入左司之後,也是被韓謙當成嫡系使用。
而當初願意進左司的山寨精銳,絕大多數人都是無牽無掛,覺得追隨韓謙能有戰功可撈,衣食無憂,這二十多人只需要用心攏絡,問題也不會很大。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六十多名精銳斥候,他們的家小還留在金陵,在確知韓家父子“誘拐”他們到敘州謀求割據,他們的心思能安穩,才叫見鬼呢。
相比較之下,韓謙前後兩次得賜的三十戶奴婢,這次到敘州來,對韓家更忠心耿耿。
韓謙目前主要是讓田城、高紹、林海崢他們去評估這些人的狀況。
田城訕笑以對,表明這些人狀況很是堪憂,心思很不穩定,只是韓謙積威甚重,暫時沒有人敢公然亂說什麼,但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能完全依重於這些人去做事。
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不能放心去用,實際是很大的損失。
韓謙點點頭,雖然很有些遺憾,但也沒有進一步追問下去。
這些人目前狀況堪憂,心思遊離,那意味着人數高達五百多的左司子弟,絕大多數人心思也是一片慌亂。
雖然天佑帝曾答應會隨後將左司將卒的眷屬家小都送到敘州來,以便他能在最終出示密詔之前掌握左司將卒,但韓謙對此是深懷疑慮的。
天佑帝晚年疑心甚重,即便在大楚的棋盤上,敘州居於一隅,地位遠遠不及潭州來得重要,但天佑帝會徹底放手對他父子二人最後這一點的鉗制嗎?
韓謙對此是深表懷疑的。
即便天佑帝爽約,要將這些人的家眷控制在金陵,他也無法表示不滿。
韓謙覺得還是先放棄這層希望爲好,以免到時候期待落空,更顯得手忙腳亂。
當然了,即便天佑帝不放左司將卒的家小到敘州來,也不是不能挖掘更多的可用之人出來。
被韓謙脅裹來敘州的五百多左司子弟,有二百四十餘人乃是左司斥候以及這次同樣被拐騙到敘州來的匠師的子侄。
這本身就形成一種互爲人質的關係。
特別是,那些有三四個子侄都同時到敘州的左司精銳斥候及匠師,他們情緒低落難以避免,但基本上還是能夠放心使用的。
不過,這些人員就需要交叉起來進行配製,才能保證一切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
這時候韓道勳略帶疲倦推門走進來。
田城、楊欽等人皆站起來行禮:“見過大人。”
韓道勳揮了揮手,坐下來問韓謙:“你計劃如何全面掌握黔陽城內外的局面?”
不管假戲真做,還是進一步掩人耳目,他們父子從這一刻起,對黔陽城內外的局勢進行全面的掌控,都是必行之事;在這個之前,韓謙與父親要對手裡所掌握的資源,進行全面的梳理。
未來潭州是鉗制他們父子聽命也好,又或者是敷衍金陵的嚴命也好,都會全面封鎖沅水河道。
雖然沅水上游能通到黔中故郡腹地,但土籍番民對他們充滿警惕,短時間內敘州與沅江上游的通商,也極可能會被切斷掉。
目前通過兩次搶運以及前期的儲存,韓謙目前在黔陽城掌握六萬石粟米、三千石鹽以及絲綢、宣紙、銅器等價值五六萬緡錢的物資,看似充裕,但未必能支撐到明年入秋。
畢竟韓謙要整合敘州,進一步激活敘州能爲他所掌控的軍事潛力,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除了物資儲備的梳理外,更爲重要的還是要全面重組州營、獄營,以便韓謙這次帶過來的人馬,更好的編入州營、獄營,保證能爲他韓家全面掌控。
這是他韓家能在敘州立足以及將來能從沅江上游牽制潭州的基礎。
面對左司精銳斥候人心不穩的狀況,人員的編排需要花些心思,暫時還沒有討論到這一步。
這會兒有家兵跑過來通稟有官員上門求見韓道勳。
這麼晚還有官員登門求見,自然是來表忠心的,韓道勳滿心苦澀,卻不能不出面應付,輕嘆一口氣,站起來勉強了好一會兒,神情才恢復正常。
韓謙知道這對他父親而言,這實是一種煎熬,但此時卻是需要這些趨炎附勢的官吏相助,去穩定敘州的局勢。
韓謙忙碌到半夜,才與田城、楊欽、高紹、林海崢、範錫程、奚荏、趙庭兒他們,將州營、獄營重建的人員名單編排好。
韓謙計劃解除現有的州營,然後從獄營、從船幫挑選出二百精銳與馮家的三百部曲混編,以山寨及刑徒兵出身的精銳斥候爲基層武官,重建州營,由田城、郭奴兒、林宗靖等人輔助他直接掌控。
以三艘戰帆船及船幫剩下的兩百名武裝護衛作爲基礎,正式組建水營,由楊欽、奚昌擔任正副營指揮。
以奚荏、高紹爲首,抽調二十人組建敘州左司,負責監控敘州境內各大勢力的動向,高紹擔任總哨官。
有父執輩爲左司斥候或匠師的二百四十名子弟,將全部編入獄營,獄營兵力將擴編到五百左右,作爲控制黔陽城及維持城中治安的基本武備,正副指揮以及核心武官,以範錫程、趙闊等韓家部曲充任。
如此一來,他們在敘州直接能用的兵力就達到一千二百餘人。
此外,趙無忌、奚發兒所統領的奚氏少年,人數僅三十人——贖買的奚氏少年當然已遠超此數,但挑選出來有資質勉強去修煉潛忍之術的,僅三十人而已——這些人組成秘營,除了承擔一部分護衛任務,在敘州還要繼續艱苦卓絕的修煉。
林海崢將在陳濟堂、季堯希等人的輔助下,將現有的船場、織造院、煤場、鐵礦場、鍊鐵場等等都編入匠營,也將這拐編來的百名匠師也統統編入匠營——匠師心思難定,不指望他們能上戰場,但他們受脅裹維持匠營的運營及建設,是沒有什麼好擔憂的。
那些心思難定的精銳斥候以及一部分左司子弟,韓謙就地解除他們的兵械,將他們與馮家部曲眷、奴婢混編爲工輜營,將直接用船送到沅水北面的龍牙山腳下,開墾龍牙山南坡縱橫達三十里的大灣口。
此時已是十二月中旬了,要趕在春水漫漲之前,馴服五柳溪,留給韓謙的時間十分有限。
接下來三天,便是對州營、獄營以及敘州水營進行新的人員編排,請罪摺子也在期間,派一艘快船送往金陵而去。
三天後,留下新組編的獄營防守黔陽城,負荊請罪入城的韓謙,率領新組建的州營五百精銳再次出城,從五峰山碼頭登船,與五千馮家奴婢及部曲眷屬一起,在三艘戰帆船的護衛下,揚帆北上。
沅水抵經龍牙山南麓,陡然拐了一個大灣,河道從西北敘往西南流淌,差不多行七十里,經黔陽城下,又從崇山峻嶺間折東而行三十里,再次折向,從南往北流入辰州境內。
韓謙要去的地方位於沅江大灣的底部,位於龍牙山的南麓,那裡灘塗縱橫,有着敘州最大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也是韓謙當着天佑帝的面指出來,可以供三皇子建立藩國的地方。
這裡舊名榆樹灣。
從黔陽城到榆樹灣,有七十里逆流水路,兩側有不少可供開墾的荒灘地,潭州過去一年多時間裡,陸續潛入的上千兵戶、五六千口人所築堅寨,就位於榆樹灣與黔陽城之間的中方山西麓山腳下。
經過中方山,韓謙遠遠能看到所謂的中方寨,或許稱爲中方城更合適一些,圍合有四五里長的城牆雖是夯土所築,但高逾三丈,顯得頗爲高聳,城牆之上還建有垛口。
中方城臨江一側的堤岸,用石駁子進行加固,可以停泊戰船,西城門樓也用青磚進行覆蓋,顯得堅固異常。
可見潭州突然間看到能在敘州腹地獲得立足之處,也是費盡心機經營。
不過潭州送過來的五六千人,在過去一年時間裡,主要精力都用在築城上,周邊開墾出來的田地規模卻不廣,僅有一兩萬畝的樣子。
此時中方城的城門緊閉,數十甲兵守在城樓前,正緊張的盯住從城前江面通過的船隊。
韓謙對此僅僅是撇嘴一笑,指示船隊繼續前行,他們於黃昏時抵達龍山牙的東南麓,停泊在五柳溪的溪口。
此時斜陽鋪照江面之上,金光潾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