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幫,乃是北涼境內,一個三流小幫會。
此魚龍幫,非彼魚龍幫,並無朝小樹。
幫主乃是一個老頭兒。
人稱,劉老幫主。
而且,名氣還不小,是位內外兼修的拳術高手。
據說,在其年輕時,曾偶遇武當山一位輩分不低的仙長,傳授他一部上乘內功心法。
苦練三十年,內功小成,配合他的家傳拳法,威力無雙。
好些綠林好漢,皆死在老幫主拳下。
可惜,老幫主性子執拗,聲勢最盛時,礙於面子,低不下頭,去與官府老爺們打交道。
因此,受了諸多刁難。
當時,還未年邁的幫主,能靠雙拳,及幫內幾位兄弟,一同打天下。
北涼境內,雖是幫派林立,可魚龍幫,也算橫着走。
不過,漸漸地,老兄弟們掙夠了銀子,陸續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一個個,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劉老幫主一人,獨木難撐,於大局,逐漸捉襟見肘。
這時,再想與官老爺們打點關係,熟絡臉面,經營一些日進斗金的灰色營生。
可惜,錯過了時機,進不了廟門。
十幾二十年,一些小幫小派,比如,洪虎門,柳生劍派,在魚龍幫面前,不值一提。
卻因爲孝敬銀子給得足,再加上,願意拉下臉皮,給官府做些見不得光的活計,如今,已大多腰纏萬貫。
便是普通客卿,也個個財大氣粗。
魚龍幫,總算後知後覺,勒緊褲腰帶,低頭哈腰求人,官府之中,終於有了收下孝敬錢。
故而,近些時日,幫裡一些本要被蠶食乾淨的門路,漸漸略有起色。
這趟出行,目的地,便是北莽邊境,劍南行臺。
幫着陵州城內,一位老爹爲從四品武將的將門子弟,護送一批貨物。
這批貨物,乃是緞綢胭脂,從江南道購買,送往北莽轉售。
中間差價利潤,極爲可觀。
不過,這等營生,可不是誰都敢做,誰都能做的。
離陽帝國,與北莽王朝,於邊境之上,每日,皆會喪失幾百條鮮活性命。
尋常官碟路引,未必能安然走過關隘。
不過,那位紈絝既有個當實權將領的老爹,便無需擔心。
北涼這邊,沿途關隘,不會太過刁難。
唯一擔心的是,北莽邊境,遊寇馬匪無數。
猶豫許久,終究,魚龍幫還是咬牙,接下了這樁生意。
雖說,衆人本就是提心吊膽,做着刀口舔血的生意,最後,卻只能拿到可憐兮兮的一分利。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何況,若能與那位公子哥,結下些香火情,這比掙到真金白銀,更爲重要。
去年,魚龍幫二幫主親傳弟子,路見青龍幫少主爲非作歹,憤而出手,結果,被人藉着人多勢衆,四肢被打殘。
這先不說,魚龍幫還被官府貼了封條,只差一點,便從此覆滅。
這,便是有靠山,與沒有靠山的區別之所在。
那段時日,青龍幫少主,有事兒沒事兒,便搖着扇子,來到魚龍幫,對老幫主孫女,死纏爛打。
如此行徑,讓幫裡上下,皆憋了一股子惡氣。
這趟,給官府子弟辦事,魚龍幫不敢有絲毫怠慢。
除了必須留在幫裡,震懾那些屑小之徒的人手外,魚龍幫,幾乎傾巢而出。
擅使雙手劍的二幫主,肖鏘,已打算於本月中旬退隱,爲此,甚至錯過了良辰吉日。
便是幫裡,一位已不問江湖世事多年的大客卿,公孫楊,拿着自己那把牛角大弓,一起重出江湖。
與肖鏘一道,共同輔助於,將要接手魚龍幫的劉妮蓉。
貨不算太多,恰好裝滿一輛馬車。
若非這批貨物,是運往茹毛飲血的北莽,便大有殺雞用牛刀的意思了。
臨近北莽邊境。
離陽帝國,驛路發達,因此,這段日子,一路走來,魚龍幫還算輕鬆。
當頭一馬,坐着一名窄袖緊衣的女子。
在其腰間,懸一柄青鞘長劍。
姿容嫵媚,如禍水尤物,卻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英氣。
她那雙秋水長眸,過於冷淡。
相差半匹馬的位置,肖鏘策馬前驅。
這位二幫主,雖是雙手劍,卻並非腰上,左右各懸一劍,而是,一鞘藏雙劍。
古怪!
詭異!
肖鏘的劍術,十分偏鋒,毒辣。
其劍下亡魂,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
每一位江湖高手的偌大名頭,皆是以他人性命和名聲,作爲踏腳石,狠狠踩出來。
而且,諸多老派江湖人,重名,甚於重命。
江湖規矩,十世仇,猶可報。
江湖兒郎,江湖死。
江湖枯骨,江湖枯。
這些年,尋到魚龍幫門口的仇家,越來越多。
由此可見,魚龍幫已式微得厲害。
這趟出行北莽,事關魚龍幫未來幾年的佈局。
敵對之人,幫派,仇家,心眼活絡,消息靈通的,定會趁機出手。
銳氣勃發的女子,伸手遮了遮撲面而來的風沙。
眺望了一眼關隘城頭。
望山跑死馬,瞧着不遠,其實,還遠着吶!
女子緩緩說道:“師父,過了關口,前方便是北莽了。”
肖鏘劍術,雖超羣,而凌厲,待人接物,卻是魚龍幫上下公認的和善,脾氣也好。
再者,他身邊女子,是他的關門弟子,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笑意,以濃烈的隴西腔,說道:
“爲師這輩子,也去過一趟北莽,想起來,也沒啥可稱道的經歷。
倒是公孫楊那老悶葫蘆,其名聲,大都是在北莽那邊闖蕩出來的。”
眼前女子,極爲內秀,便是劉老幫主孫女,劉妮蓉,訝異道:
“公孫客卿?
他不是西蜀舊人嗎?”
肖鏘摸了摸劍鞘,輕聲唏噓道:
“這天下,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悶葫蘆既不願說,不問也罷。”
劉妮蓉轉頭,瞥了一眼馬車。
在幫裡,一直深居簡出的公孫楊,此刻便獨坐於車內。
重新轉頭,放低聲音,問道:
“師父,你說這一車貨物,本錢是多少?”
肖鏘笑道:“就貨物本身而言,便是江南道富得流油,買下這一車貨物,也絕不便宜。
大概……得有六七千兩,方能拿得下來。
加上,從北涼到江南,一去一來,與各路牛鬼蛇神,過境打點,一萬兩銀子,是絕少不了的。
可若是,成功送到北莽邊境,留下城,便能賣出三萬五千兩白銀。
回到那位官家子弟手裡,扣除林林總總的開銷,掙個一萬六七,是逃不掉的。
這銀子,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有本錢,有門路,有背景,還怕缺銀子?
這些將門後代,世家子弟,父輩們,皆在忙着收刮民脂民膏,子弟後代,也沒閒着。
平心而論,這些個公子哥,也不盡是蠢材,只會花天酒地之輩。
爲師這些年,只知道打打殺殺,一介莽夫,論及人脈,十個,也不頂人家一個。
不過,這趟貨物的官家子弟,卻頗爲古怪。
不帶護衛,不帶高手,只帶了一名青衣婢女。
甚至,更是自己親自押送。
此事,古怪得緊!
這一路上,咱們還是小心些,警覺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