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轉了幾轉,生生把自進門兒起就沒變過的臉色憋得通紅。
蘇老爺一見更是不悅。怒氣衝衝的站起身子:“你如今也這般大了,怎麼這樣不知輕重?從今兒起不准你出府,給我好好在院裡思過。”
說着又對着王夫人斥道:“這等不知輕重之人,你還要與他作親?!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哼,以我看這親事還沒正式提,就算了!”
蘇老爺的話一出,王夫人和蘇青箏頓時愣住了。
王夫人素知老爺和老太太一樣是個最顧臉面的,自己一時只顧與女兒出氣,倒沒細思量這結果。眼見女兒的淚水又流了出來,生怕她再說什麼惹老爺生氣的話來。
連忙站了起來:“老爺莫氣!”
轉過頭對紅玉綠玉厲聲喝道:“還不扶了你們大小姐回去……”
紅玉綠玉嚇得連忙爬了起來,拉起蘇青箏就走。蘇青箏見今日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不但沒罰着那賤丫頭,還招得父親說出什麼莫提親的話來。掙扎不肯走,王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這才哭着出了房門。
蘇青箏一走,王夫人的臉一拉,對着青籬厲聲喝道:“從明兒起,你每日上午來我這裡學規矩。什麼時候改了你那樣輕狂樣兒,什麼時候算完!”
青籬強忍着膝蓋上傳來的一陣陣刺痛,恭敬的應了。一步一步緩慢的挪着出了上房。
王嬤嬤在一旁將二小姐的狼狽樣瞧得真真的,心中好不得意。又有些遺憾圍觀的人太少。仍是抵不了自己丟的臉面,心中暗暗下決心,定要尋出二小姐的大過錯來,好讓太太再罰她一場。
屋裡只剩下王夫人與蘇老爺。王夫人稍做思量,便上前勸道:“今天二丫頭這遭事兒不止老爺氣,妾身也氣呢。以妾身看,這事兒與嶽公子不相干,怕是二丫頭大了,心思也多了。見府裡頭只顧着大丫頭的婚事兒,心中有氣,才故意這般的。”
蘇老爺沉着臉冷哼一聲:“她纔多大就能起這樣的心思?”
王夫人眼中滑過一絲冷笑,嘴裡卻柔聲道:“老爺,這女孩兒的心事,當孃的最懂。二丫頭一向是個喜讀雜書的,怕是這書上的一些事勾得她起了這些念頭也不一定。況且,她再過幾天便滿十三歲了,可不是已是大丫頭了?妾身原本想着等大丫頭的事兒一了,再來說她這宗事兒,即然她現在有了這樣的心思,二丫頭的終事大事少不得也得說上一說了。”
蘇老爺搖頭:“長幼有序,要說也需等箏兒的事了了再說。”
王夫人只好再勸:“一起說也使得。不過箏兒是提親,二丫頭是定親,如此,即可以叫她安心也不會壞了規矩。”
蘇老爺眉着緊皺:“你可還是將大丫頭說於嶽府?”
王夫人笑道:“這事兒老爺不也同意了。我們兩府交情好,再親上作親,豈不更好?”
蘇老爺嘆了一口氣:“要說行文那孩子我也極中意的。可是你瞧瞧他今兒做的事兒?箏兒與籬兒是親姐妹,他不是要讓我們蘇府鬧得家宅不寧麼?”
王夫人笑道:“老爺方纔沒聽明白麼。今兒這事一切都因二丫頭而起,給二丫頭挑門好親事,穩了她的心,以後哪裡還有會這樣的事兒。”
蘇老爺臉色仍是不見好轉,卻也點點頭應了:“即是要作親,這府裡的西席他是不能再任了。趕明兒我便找個西席來。”
王夫人見老爺態度堅決,便也沒出言反對。現下不叫那二人見面倒也好事兒。
青籬強忍着膝蓋的疼痛,出了太太的院子。方纔她不過跪了小半個時辰,已經如此難忍。日後到太太院裡學規矩,弄不好被她尋個由頭,跪上整整一個上午都是有可能的。
一邊想着一邊向前走,剛轉了一個彎,路旁陰影裡呼呼啦啦跑出幾個熟悉的身影。
這幾人看見小姐走路的姿勢,便知道定然是受了責罰,不由的紅了眼圈。
青籬瞧見李姨娘也在,雖然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便知道她定然是在默默流淚。
一言不發的扶了她的手,向籬落院走去。一面走一面細聲安慰幾句。杏兒柳兒聽說二小姐跪了小半個時辰,連忙一左一右的將她架起來,半扶半擡的回了院子。
青籬半躺在牀上。李姨娘小心的捲起她的褲管,嫩白的小腿上,兩隻膝蓋已是紅腫一片,不由眼淚又流了下來。
杏兒三人併合兒連忙燒水的燒水,找藥的找約。裡裡外外的忙活着。
青籬笑着安慰李姨娘:“姨娘哭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
李姨娘溫婉的臉上滿是淚水與擔憂:“二小姐今日怎麼這般莽撞?太太今日不罰你,是因夜深了。明兒指不定又要怎麼罰呢。”
青籬拍拍她的手:“姨娘莫憂心了。罰與不罰明天才知道呢。這麼早憂心明天的事兒作甚?”
李姨娘止了淚,臉上憂色不減,捉住她的手,正色道:“二小姐與我說實話,今日可真是與嶽先生同逛的燈會?”
青籬心思微動:“姨娘,你且先與我說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姨娘聞言驚了一跳,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二小姐,莫做糊塗事。府裡頭誰不知太太一心要將大小姐許與嶽先生……”
青籬有心將她試探到底,便將今日之事半真半假的又說一遍:“姨娘,你當我這般不知輕重麼?今日之事確是巧合。大小姐不但當街罵我,還要撲上來就要打,若不是先生及時拉開,我這會兒臉上都要掛彩了呢。方纔我在太太院子裡一直說這是個誤會,太太與大小姐還是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樣。莫不是父親在跟前兒,大小姐的耳光就又扇到我臉上了……姨娘,我們離府好不好?離了府,我一樣可以叫姨娘過上好日子,我們母女也不用日日受這樣的閒氣……”
李姨娘見她神情認真,不似賭氣,二小姐何時起了這樣膽大的念頭?這可要不得。
緊抓着她的手,連連搖搖頭:“二小姐快快打消了這念頭,這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是千年古訓。”
青籬半倚在牀頭,看着一臉焦急擔憂的李姨娘,心中嘆了一口氣。猛的似乎聽到院門一聲輕響。
便朝着她點點頭:“知道了,姨娘,夜深了,你回吧。”
李姨娘臉上的憂色不減,仍坐在牀邊開解安慰她:“太太雖說對我們有些苛責。可是哪個大家主母不是這樣?老爺老太太以前雖說對我們不上心,近些日子已是好了許多……”
青籬知道無法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她,就如她現在也無法把她的想法強加給自己一般。蘇老爺再不好,可那總歸是自己的看法,而在李姨娘眼中,蘇老爺是她的丈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恐是再不好,也不會起了離開的念頭。況且,最近這段日子,老太太確實對她和悅了幾分,而老爺在太太生病期間,也陪了李姨娘不少時日。
只得打起精神笑着應付她幾句,李姨娘這才半信半疑的,帶着一臉的憂色去了。
李姨娘前腳離開,杏兒柳兒後腳進來。兩人一見二小姐紅紅的膝蓋的眼圈便又紅了。
動作輕柔的用布帛沾了熱水,交替熱敷了一會兒,杏兒端着熱水出去。柳兒掏出一個白瓷瓶,打了開來,裡面是淡綠色的藥膏,塗在腿上涼涼的,頓時那火燒火燎的痛感便去了五分。
青籬一言不發的等柳兒抹藥包扎完畢,將她的衣衫整理好。這才傾了身子,將那藥瓶從柳兒手中取了過去,淡淡道:“柳兒,何時連這間諜的差事兒也兼了?”
柳兒擡起頭。微苦着臉兒道:“不敢欺瞞小姐,只這一回。”
青籬擺擺手,叫她下去。
夜已深了,她卻無半點睡意。李姨娘自始至終都沒透露出一星半點兒的鬆動,這讓她有些挫敗感。
最近的事兒一宗接着一宗。先有張鳳嬌明目張膽的挑釁,後有今日這一遭燈會鬧劇。
若說先前的事兒叫她煩心,如今的事兒便是叫她憂心了。那層遮掩的面紗已經扯去,想來她們再出什麼手段定然不會如之前那般遮遮掩掩。
自己終究是應該抗之,還是避之?奮力抵抗的結果怕是將李姨娘牽涉其中,而低調回避的結果又恐一不留神將自己的未來交與別人手中,由別人掌控。
原先十分明確,近在眼前的出府計劃,因李姨娘的堅持,突然變得渺茫起來。
與她同樣睡不着,蘇府中有好幾位。其中一位便是“幽竹院”裡的張姨娘。張姨娘清瘦的臉頰在油燈忽明忽暗的照射下,顯得比平時更加陰冷。
子時剛過,她站起了身子,開了箱子,從裡面捧出一個黃綢布包來,如捧着稀世珍寶一般,輕輕的放在桌上,打了開來,露出一面小小的黑色無字靈牌。
將牌位在香案上擺好,擺上瓜果點心,取了三把香,就着油燈點燒,衝着靈位拜了三拜,才默默的插到香爐裡。青煙嫋嫋,不一會兒這間不大的屋子,便煙霧繚繞,張姨娘默默的坐在椅子上,身子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僵坐許久,突然目光一凜,摸着那牌位,似是在詢問,似是在訴說,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安兒。這府裡頭除了娘,怕
是已經沒有人記得今天**的生日。雖然你生出來時,只是模糊一團。娘知道你一定是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十年了,你在那邊兒還等着娘麼?娘這就替你報了仇,去找你好不好……十年了,娘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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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訂閱了自己的VIP章節,發現自己的錯別字毛病仍然存在,羞愧中,接下的章節一定認真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