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自被那半夜被無名簫音吵醒後,也不知是沒睡好,還是怎的,總覺得睏倦不堪,這兩天來,她不是在自己院中睡着,便是在青陽院中迷糊着。(小說~網看小說)
青陽幾次跟她說得正歡,一擡頭她卻是那副困得睜不開眼的模樣,趕她回去睡覺,她又不肯。
青陽也知道是爲何,無非是那日碧雲碧月抹眼淚,被這丫頭撞上,逼着說了實話,若非嶽死人臉黑着臉兒不願,她怕是要夜裡陪她睡着了。
從碧雲碧月那裡得知青陽的事兒,讓她青籬格外內疚。原本以爲,自胡流風走後,她日日陪伴青陽,能讓她心情好一些,同時也慢慢的忘記那個不該記着的人。可是又想,以青陽對胡流風似海般深的情誼,她如何能輕易忘去?
每日看到青陽爽朗的笑臉,她都想偷偷的流淚。是以這兩天青籬的心情一落千丈,在莊子裡住到這份兒,也實在無趣了。便決定要早早回京城,希望京中的熱鬧可以讓青陽慢慢好起來。
這日她又睡到日上三竿,秋日陽光透過窗子,在地上灑下一片金黃。屋中靜悄悄的,側耳細聽外面似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起身穿衣,到了外間,閤兒正坐着繡墩上做針線,忙放下手中活計,笑:“小姐怎麼不叫我。”
青籬瞪她一眼,“我在裡間動靜那麼大,你沒聽到?”說話間注意閤兒臉色一紅,湊近她調笑,“想誰想那麼出神兒?”
閤兒躲開一步,佯怒:“小姐就會拿我打趣兒。”
青籬笑得賊兮兮的,高嘆一聲,轉身在椅子上坐了,又擺手,“你不說我也知道。半夏要等長豐那邊莊子收完耕種了,還要覈對那邊畜牧場酒樓的帳目,估摸着十月底才能回京。”
閤兒的臉剎時如火燒般通紅,彆彆扭扭的強犟一句,“小姐說什麼呢,哪個想他?”說着甩了門簾匆匆跑了,“我去打水來”
青籬衝着她倉惶逃竄的背影嘻嘻一笑,伸展了一下身子,閤兒這丫頭的好事也該辦辦了。若非柳兒東扯西拉的一通騙,還騙不出這小丫頭的心思呢。
閤兒再進來時,臉上紅暈未退,眼中卻是一片坦然清明,青籬笑了笑,任她洗了臉梳了頭,才道:“我知道你是有個主意的。若是需我從中間提一提,你只管說。若是不需……”她對着銅鏡一笑,“我只提醒你一句,半夏可是個搶手的……”
閤兒的臉又紅了紅,頭埋得低低的,“小姐,我知道了……”
青籬滿意的點點頭,出了房門,去書房轉了一圈兒,與嶽行文說了幾句閒話,便又往青陽的院中而去。
紅姨與閤兒領着前來幫工的幾人媳婦兒去了廂房,想在回京前,趁着秋陽乾爽,將箱籠被褥都收拾晾曬。
柳兒挺着肚子進來,身後跟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着粉色上衣,扎着兩個小辮子,瘦瘦弱弱的,有些怕生的緊緊跟在柳兒身後。兩人一進晾曬衣被的後院,閤兒眼尖瞧見,便叫起來:“喲,這是哪家的少奶奶呀……”
幫工的媳婦們都笑將起來,還有人故意高聲叫着:“少奶奶喝茶不?”
柳兒撐着腰慢慢走近,笑着罵閤兒:“你個促狹鬼……等你有這時候,就叫小姐給你配十個八個的丫頭,好好過過少***癮……”又叫身邊的小雨去幫忙。
柳兒與這幾人說了幾句閒話,便也挑着輕便的活計去做,紅姨拍打着被子的灰塵,滿臉的笑,“她只顧着你就好了。快坐着吧,這幾日臉色瞧着不錯,白白嫩嫩的,倒比原來還好幾分。”又隨口問了張貴去哪裡了。
柳兒說有些農具需要修補缺些配件,他一早去京中了。
青陽院中的人也在收拾着箱籠細軟,見她行來,紛紛問好,又說縣主在小花園中撫琴,青籬熟門熟路的向小花園而去。
還未靠近,便聽見一陣悠揚琴音,正是她今年春日裡閒着無事,偶然間哼哼着世前的曲子,被嶽行文聽到,認爲此曲甚妙,讓她哼唱完,又寫了琴譜,彈奏幾遍之後,將節奏改得略慢了一些,青籬覺得改後的曲子更符合這個時代。
青陽甚喜這首曲子,經常自彈自唱。以她門外漢的評判標準來看,青陽的琴技似乎不壞,特別是彈這首曲子。
“睡仙兒,睡醒啦?”青陽見她行來,停了下來,一身大紅衣衫,在葉黃稀疏光線淡漠的秋日晨陽映照下,沒來由的,心底泛起一陣陣刺痛,從不知,張揚的大紅和深秋相遇,竟會讓人生出萬世難滅的孤寂來。
“縣主好興致。”她強笑着走近,又說:“丫頭們今日就能收拾好,明日我們回京吧。”
青陽笑了笑,說好,又抽拿起桌旁的一隻碧玉洞簫來,“合奏一曲?”
恍然間,青籬看到立在一旁的碧雲碧月抖了一下。失笑,琴簫合奏別人講究的相互呼應,而她與青陽合起來,剛是玩樂,怎麼怪怎麼來。以至於到後處曲子變了調,虐人耳朵。
笑着搖搖頭,指指那兩人,“今兒最後一天在莊子裡,還是放過她們的耳朵吧。”
青陽放下手中的洞簫,起了身子,“那,我們去莊子裡走走?”
這個青籬自然贊同的。兩人起身出了院子,向東面而去。日頭漸高,秋陽擺脫了清晨的微黃,變得爽朗透澈起來,極目遠望,空曠的田野讓人的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田中有不少佃農在澆水,見她們行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打招呼問好,老唐頭遠遠的瞧見這二位東家,一溜小跑的過來,行禮:“縣主,少奶奶好。”
青籬笑着讓他免禮,又問他佃的地收成如何,家裡留了多少糧,可夠吃等等。老唐頭笑呵呵的回了話。又說:“老婆子聽說縣主和少奶奶要回京,做好了兩罈子米酒,待會兒就送去。”
青陽笑道:“那敢情好。明兒我們就回京了,中午好好吃一頓,你可得趕到午飯前送到啊……”
老唐頭笑呵呵的一連聲說沒問題,誤不了縣主的宴。便急匆匆的家去了。
青陽笑看着他離去的背景,“這老頭挺有意思的。”
老唐頭去了後,又有不少人圍過來,打聽她們要回京的時間,這個說家裡有剛曬好的大醬,那個說家裡有乾淨鮮嫩的乾菜,那個說東家莊子沒種穀子,剛巧自己家田裡的新穀子剛碾好的小米……
青籬笑着推辭,推不過便都受下來。心中溫暖滿足。在莊子裡轉了大半日,蒐羅了佃民們許多東西,兩人心滿意足的迴轉。
剛入進了莊子門,卻見自家院門前停着一輛馬車,對視疑惑,這個時候會是誰來。
待走近幾步,青陽突然“撲哧”笑出聲來,幸災樂禍道:“哎呀,今兒中午可熱鬧了……”
青籬回頭瞪她一眼,熱鬧?是鬧騰吧
那馬車邊上站着的正是李諤那廝身邊的小豆子。不由腦門霍霍的疼起來……
她可沒忘去年莊子剛建成後,李諤巔巔兒的前來,不知那人和李諤因爲何話不合,大打出手的場景,那可真是飛沙走石,天地變色,不死……呃,呸呸呸總之差點把書房拆了。也就是那時,她纔算第一次見識到陸聰口中所說的三腳毛功夫是什麼樣的威力,就一個字:帥。
“小豆子見過小姐縣主”一年多沒見,小豆子個頭長得愈發高,聲音也變得粗曠沉穩起來。
青陽咯咯笑着,“起吧。你那主子呢,來了多大會了?”
小豆子指了指院子,又回道:“剛到一會兒,約末兩刻鐘。”
青陽揪着她往裡面走,“走,快去瞧瞧,莫再打起來”話雖這麼說,可她卻沒一分的擔心,一副專等看好戲的模樣。
進了院子,李敢與李江立在上房門外,見她二人行來,行禮問好。青陽擺擺手,興沖沖的挑了門簾兒,一腳踢進門內,身形卻猛然一滯,青籬跟在她後面收腳不及,重重撞在她背上,“哎呀”一聲,捂着鼻子瞪着青陽的後背,“青陽,你幹嘛,鼻子被你撞掉了……”話未說完,她閉了嘴。
青陽很不對勁兒。後背輕輕抖着,細微的,不易覺察的,若非她離她這麼近,是不可能覺察到的。
“青陽,一向可好。”裡面傳來溫潤爽朗的男聲,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不屬於嶽行文的,也不屬於李諤的。
“你,回來做什麼?”青陽的聲音淡了下來,帶着強行壓制住的激動之意。
青籬驚了一下,從青陽身後繞過,一腳進了門。
屋內坐着的赫然是三人。一人家常月白長衫,一人月白墨紋錦緞,一人……
她愣住了,腦子有些拐不過彎來,怎麼也不能把方纔那個溫潤得如一汪暖泉,清爽得如初秋晴空的聲音與胡流風聯繫起來。記憶中的胡流風的語調一向是戲謔而輕飄的,就象他的人他的心一樣,飄着的浮着的,不安定的……而現在的他眉眼都是平直的,桃花眼中不再是輕飄飄的波光流轉而是聚斂着湛湛清光,深邃幽渺。
她輕咳一聲,回頭看青陽,她的神情仍是淡淡的,鳳眸中溢出不易覺察的濛濛霧氣。
青陽轉身往向走,“我先回京城了。”
“青陽”青籬奔出房門,叫住她,氣憤的說:“憑什麼你走,該打他走纔是。”被困在情海不能自拔的青陽讓她心疼。若是世間能有除他之外的人可解這種叫做胡流風的毒,她定然不會叫住她。可,這毒非他解不可。他即回來,出現在青陽面前,是不是意味着……
“這可是咱們的莊子,咱們的家,沒理由讓不喜歡的人佔着,自己卻躲起來,你說對不對,青陽?”青陽緊緊拉着她,再添一把火。
青陽卻沒如往那般,跳將起來附合她,再氣勢沖沖的跑過去,氣勢十足的趕人。
她只是擺了擺手,聲音頗有些疲憊,“我這會兒累了,等我睡一覺,歇一歇再說……”
聞訊趕來的碧雲碧月迎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
青籬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紅姨過來請示,中午備什麼宴,她恨恨的說,“蘿蔔宴然後給我挑最劣最烈的燒刀子來,死命的灌”她不能跑過去指責胡流風,你丫的回來幹嘛,只能這樣泄着胸臆中的鬱悶之氣。
身後有人笑出聲來,轉頭看過去,卻是李諤一年多未見,他仍是老模樣,笑聲過後,又恢復那冷冽模樣,狹長的眼射着不自覺的寒光。
青籬心中煩悶,對他也沒好氣,回身向上房走去,經過他身邊兒的時候,上下打量他一番,“誰借了你的米還了糠麼?”
李諤怔了下,隨即又笑起來,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嶽行文的臉剎時黑了下來,叫了一聲籬兒。青籬蹭過去,在他身旁坐下,口氣軟了軟了,卻依然不善,“幹嘛,今天你們還想打一架,拆了正房麼?”
胡流風輕笑,朝着李諤嶽行文拱手賠禮:“兩位對不住了。二小姐這是對胡某有氣”
青籬心中哼噥,自你識相不過他這一說,卻倒不好再發作了。低頭坐着。
嶽行文眉頭輕挑,對胡流風道:“你自己的事兒自己解決妥當,若成了,回來用午宴,若是不成……你就請便吧。”
胡流風點點頭,站起身子,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頭溫溫一笑,“二小姐,那蘿蔔宴換了吧……”
待他的身形消失在門外,青籬纔不確定的問,“先生,那個是胡流風吧?”
嶽行文輕笑,“嗯,”又握了她的手,極盡溫柔的問一句,“累麼?”青籬登時雞皮疙瘩亂跳。暼見李諤更黑的臉兒,心中暗笑,這人還有這樣幼稚的時候。
這個時候聰明的人是應該遠離戰火的。她自然是不傻,站起身子笑道:“我去廚房瞧瞧,你們先坐着。”
說着快速溜至門口,想了想又回頭加了一句,“別再打架了哦。”
李諤斜睨過來。青籬暗中哼了哼,看什麼,你丫打得過他麼?不領情的傢伙。
進廚房瞧了瞧,因明日打算回京,備下的食材不多。便與紅姨商量了一下,仍去自家園子裡抓了雞和兔子,配上佃農們剛送到的乾菜,熏製的肉類,想了想,又叫一個媳婦去找人,現宰一隻羊,反正吃不完,可以給京中蘇府嶽府送些回去。酒仍是葡萄酒米酒,還有前些日子蘇二老爺派人送來的上好竹葉青。
午宴她是在百般煎熬中準備好的,心中亂的那個百爪撓心,也不知胡流風那廝去了青陽院中,現下是個什麼情況。
不過碧雲碧月沒有過來搬她,倒是讓她稍放了心,希望一切都好吧。
擺好了午宴,差人去請胡流風並青陽,這邊又叫人去書房叫那兩位據說正在下棋的大神仙。
嶽行文進了飯廳,瞧了瞧桌上的菜色,正中間一隻孜然辣椒烤得皮焦內嫩誘人食慾的羊腿很是顯眼兒,不滿的轉過頭看她。青籬嘿嘿討好一笑,平日裡宴客最多抓只雞呀兔子呀的殺了,羊嘛,本來園子裡只有十來只,是備着過年時吃的。
李諤卻是一笑,大刺刺的在主位坐下,朝嶽行文笑道:“嶽兄盛情,卻之不恭。來來來,坐坐坐。”
嶽行文挑眉,“可是還想鼻青臉腫的回去麼?”
李諤哼哼,“不過是看這丫頭的面子讓着你罷了,你當本候爺真不如你?”
嶽行文扭頭瞧了瞧天色,淡淡一笑,“反正流風還未回。不若再比試一場?”
李諤冷哼一聲,“比就比”
“比什麼比?吃飯”清脆聲音響起,門簾一晃,青陽的大紅身影閃了進來,神色如常,鳳眸在李諤與嶽行文身上轉了幾轉,突的又笑起來,“吃完飯再比。”朝着李諤道:“三表哥可要好好殺殺嶽死人臉的威風”
胡流風后腳進來,步履平靜沉穩,仍是那副眉眼清潤的模樣。掃了掃桌上,朝青籬躬身致謝,“謝二小姐的盛情。”
眼前這胡流風吧,雖然瞧起來沉穩了許多,謙謙如玉,也不欠扁了,只是總讓人覺得怪怪的。胡亂擺擺手,招呼衆人坐下,最終李諤被嶽行文擠到了客位上,又拉她在主位上坐下,他不甘心的哼哼幾聲,便作罷了。
青陽一如即往的開朗笑着,如未見胡流風之前那般,如她往日在人前那般。
這樣的青陽讓她心頭有說不出的難受。
嶽行文見她吃得少,目光有些恍惚,暗歎一聲,夾了塊孜然辣椒烤羊肉放到她跟兒,“這個不是你最愛吃的麼?”
青籬笑了笑,用筷子夾起放進嘴裡,剛欲說聲謝,突然,毫無徵兆的,從胃底泛起一陣陣噁心,忙掩了口,跳下椅子向外衝去,剛到門外,便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剛吃下的食物酒水一股腦兒的吐了出來。那味道薰得青籬差點背過氣去。
背上多了一隻溫潤大掌,青籬臉紅紅的,推他:“先生,離遠點。”
嶽行文不動,一下一下輕拍着。還好,那股噁心的感覺散去,便舒暢了許多。
紅姨先是一驚,突的想到什麼,臉上笑開了花兒,笑眯眯的招呼閤兒,“快收拾了。”自己轉身進屋倒了杯茶。
閤兒衝到偏房取了爐灰與簸箕動作利索的將穢物蓋了起來。青籬接過紅姨手中的茶漱了漱口。
朝着身後出來的幾人,歉然一笑,“抱歉,壞了你們的興致。”
紅姨笑得幾乎沒了眼睛,在一旁催着嶽行文,“嶽先生,趕緊給把把脈啊。”
嶽行文手指早就搭她的腕上,面臉平靜,青籬緊張的盯着他,算算日子,自他上次辦差回京,也有一個月半月,莫非真的是有了?
好半晌,他鬆開手,突的伏下身子,在她額上輕啄,然後笑了,輕聲說:“是喜脈”
青籬愣住。一時間沒了思想言語。耳邊只餘紅姨歡天喜地謝天謝地謝神靈的聲音,還有青陽嗔怪的聲音:“嶽死人臉要親熱你們回屋去!”
“快,快去給夫人報喜”紅姨謝完神靈一連聲叫閤兒。閤兒應了聲跑出去找張貴。
“怎麼?高興傻了?”嶽行文看着呆怔的小女子,輕拽她鼻子笑道。
青籬咧了咧嘴,想擠個笑容來,“不知道呢。”
青陽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垂眸掩飾。再擡起,仍是笑意盈盈,衝過來,朝着她肚子那瞄了幾眼,叫道:“走走,今兒的宴正好,祝賀你們喜得貴子。”
胡流風也走近,笑道:“行文,你要當爹了,恭喜,恭喜”
嶽行文笑着回拍他肩膀,湊近他耳邊低語:“你也加油。”
李諤鼻孔朝天哼一聲,“有了兒子那麼了不起麼?”
嶽行文得意的挑挑眉,“有本事你也生一個去。”
午宴因這一個插曲,顯得更加熱鬧,青陽纏着嶽行文讓他斷斷是男是女,胡流風在祝福與調侃之間,慢慢還原出原先的神態,李諤雖仍彆扭着,卻也送上了祝福。
青籬的手被嶽行文緊緊握着,乍來的喜訊,此刻纔剛剛體會到滋味兒,心中惶然又甜蜜。
吃了一會兒,青陽陪她下了席,兩人進了正房裡間,歪在塌上說閒話兒。安排好張貴去報喜,紅姨匆匆進了房,抱了牀被子,不管她願不願,將她緊緊圍了起來。一再叮囑,千萬要小心之類的。
青籬笑她太過緊張。
紅姨嘮嘮叨叨的說了大堆注意事項,直到青籬神色正重的表態,一定謹遵,才放心的去了外間。
青陽半歪在長塌之上,看着被裹成蠶蛹的青籬,咯咯咯的笑着。午宴時青陽喝了不少的酒,臉色豔若桃李,鳳眸中恰似上好雲緞上的光華,流光潤長,別有一美態。
等她笑夠了,兩人又說些別的閒話,青陽怕她累着,起身先回院中。
待她走後,青籬問了問,飯廳之中的宴席也散了,嶽行文與李諤在草藥園子的石亭子中下棋,胡流風好象是去了青陽的院中。
她點頭,心頭又升起希望。半晌,突的一笑,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便把這事兒丟開,小手放在肚子上,開始暢想這個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將來的性子如何,長象如何。不管兒子女兒,若都長成自己的這副性子,那人的模樣,那可就再好不過。若是個女兒長成自己的這般模樣,那人的性子,那可就大大的糟糕……想着想着,她便微笑起來,一股倦意涌上,她滿心幸福的閉上眼,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晚霞滿天的傍晚。嶽行文坐在她身旁,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翻看着書。青籬湊近瞄了眼書封,單看書名,笑起來,“這書你什麼時候備的?”
嶽行文放下書,將她連人帶被子環在懷中,伏首在她脣上輕啄,“有些日子了。”
去嶽府報信兒的張貴已回來,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檀雲和嶽夫人跟前兒的兩個婆子,喜氣盈盈的恭賀一番,便去廚房準備晚飯。
李諤是在青籬醒來前約三刻鐘離開的,走時留下一張莊子佈局圖並一塊極品羊脂玉。前者是讓青籬幫他佈置京城南郊他新買的莊子,並言明,一定要佈置得比他們這個好,後者是送的賀儀。
問了胡流風的去向,說仍在青陽的院中,青籬微嘆一聲,便不再言語。
夜幕降臨,墨藍的天空中掛着一弘鐮刀彎月,揮灑下一地清棱棱幽渺渺的光輝。
青籬這邊的院子裡是一片喜氣洋洋,襯着青陽的院子愈加靜寂。嶽行文拗不過她,晚飯過後,裹了棉披風,兩人出了門,向青陽的院子而去。
從院門口到青陽的小院,每隔二十餘步便有一盞火紅的燈籠掩映在希疏的枝葉間,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暗影。院中人聲稀少,顯得格外冷清。
而此時青陽與胡流風並不在她的小院之中,而是院子最後方的小花園裡。兩兩相對而坐,卻無一人出聲。
深秋的風簌簌作響,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彷彿是那些匆匆而去只留混身冰涼的時光。那歡樂的片斷,那銀鈴般的笑聲,那爽朗的低音高呼,連帶那大紅的張揚,出現在眼前又消失無影蹤。
青陽的心是萬般沉寂,那些片刻帶給她的是無奈的傷感,就象是一出開頭是喜結局卻悲的戲。
“流風,有什麼話,你說罷。”眼波不動,緩緩開口。一陣冷風吹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衫。
胡流風望着這樣的青陽,心頭感嘆萬千。每次消失後再見她,她那跳脫着追趕着,嚷着要打得滿地找牙的張揚也許再也不會看到了——從他上一次離京時他便知道。
“青陽,”胡流風吐出兩個字,卻不知如何再說下去,促使他重返京城的理由即使在心中重複了千遍,可,真要實話實話,卻仍然覺得難以啓齒。“你,很怪我吧?”
青陽輕抖一下,頗有些自嘲的一笑,擡頭仰望夜空,幽幽的道:“怪你什麼呢?流風。你從未跟我說過什麼讓我誤會的話,過去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也謝謝你沒有說過拒絕的話,在青廬重新遇到你那一年到你上次離京,這四年多的時間,我也很快樂,這就足夠了……”
“青陽,對不起。”胡流風長嘆一聲。擡頭去看西邊天空那彎鐮刀月,點點星倒映在他幽深的眸子之中,象是點點閃閃的液體。
“你不必說對不起。”青陽回頭瞧了他一眼,嘴角扯動,浮上一抹無奈的笑,“我知道,你從未對任何女子動過心,除了那一次迷茫……”
胡流風低笑起來,聲音從胸腔中發出,深深的,沉沉的。
“你瞧,青陽,還是你最瞭解我。”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神情沒有方纔那般沉重,眼角微挑,波光流轉,“你一言中的,我卻爲此苦惱了許久,才明白的……”
青陽笑了笑,“是啊,我當然瞭解你。算起來,我認得你有十五年了吧,流風。”
“嗯,”胡流風點頭,“是我六歲那年隨母親進京,在康王府見到你的。”
也許是快樂的往事讓人愉悅,青陽臉上有了真心的笑意,“嗯,那時候,你長得瘦瘦小小的,還沒我個子高。在花園裡玩,動不動便說累了,讓我揹你……”
胡流風又低聲笑了起來,笑了許久,才停下來。眼睛亮亮的,桃花眼中沒有一絲戲謔,帶着一抹不易覺察的緊張,雙手在石桌子底下緊緊握在一起。
薄脣張了幾張,終於眼睛閉了閉,彷彿下決心般,輕聲問:“青陽,現在,心累了,能停在你身邊嗎?”
他可以說更好的藉口,可,他不想騙青陽。自母親去了之後,這麼些年心裡空空洞洞的,怎麼填都填不滿,一次次遠行,也是爲了度過那難捱的光陰。除了青陽說的那一次迷茫略有些例外……
以前他總覺能找到可以填滿內心的東西,這一次走得格外長,結果卻更累。累的時候便會很想多往事,以及他無論走到哪裡,總會在那裡聽到青陽縣主的名字,熟知她這一年多所有的作爲……所以他回來了。
躲在不遠處聽牆角的蘇青籬眼瞧着青陽臉上的笑意黯了下來,急得抓耳撓腮,心想方纔氣氛挺好的呀,雖然胡流風這廝實在可惡,可誰叫青陽中毒太深呢。
可怎麼只一句話,青陽就變了臉色。
急得她直扯嶽行文的衣衫,“先生,胡流風說了什麼,青陽就變了臉色?”
嶽行文伏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登時一股無名怒火從心底升起,孃的,這算什麼?胡流風你丫的這叫什麼屁理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激動的張牙舞爪,若非嶽行文緊緊樓着她的腰,她早就衝上去臭罵他一通
嶽行文貼着她耳根,輕聲說:“安靜點,你不是青陽,不能替她做主。”
青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丫的,你果然偏着胡流風嶽行文伸手蓋在她的雙眸之上,輕笑:“不許這樣瞪我。”
不準瞪你回去再吼你,青籬心中憋屈得不行,恨恨的扒下他的手,往石亭子瞧去。
石亭子周圍燈光明亮,映着青陽長流不絕的淚水,就那麼無聲的流着,洇透前胸的衣衫,紅暗暗的一片。胡流風除了最初遞過去一方帕子之後,便只是定定的坐着,看着她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青陽收了眼淚,擡頭看他,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她淡然一笑,“那,還走嗎?”
胡流風清眸悠悠水色氤氳,輕聲說:“不走了。”
青陽的淚刷的又流了出來。
青籬看得那憋屈,又不想離開,卻被嶽行文拎着小腰,抱出了花園。
一出園子,青籬再也憋不住了,心口的那悶氣,把她快要悶出內傷來了。
“胡流風簡直該千刀萬刮,青陽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那是什麼狗屁話,累了,想歇一歇,歇個屁怎麼不去客棧啊,我要是青陽,我就,我就,我就賞他一頓大耳光子……”
她被某人扛着,一路氣憤的嚷嚷着,在丫頭婆子們見鬼的目光中進了臥室。
嶽行文抱着雙臂,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眉頭一挑,“你氣什麼?”
“我氣什麼?我爲青陽生氣”被扔到牀上的小女子,張牙舞爪的跳將起來,“胡流風不可氣麼?”
嶽行文又問:“你不是青陽,你怎能體會到她的想法?你不是流風,你怎麼又知道他爲此彷徨了多少年?”
“什麼?”青籬愣住。
嶽行文嘆了一聲,“你不是說流風是自我封閉的人麼?你認爲他是故意的麼?”
“呃”青籬語結。抓了抓已經有些凌亂的腦袋,雖然想不通,用另外一個道理卻解釋得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結。
想到這兒,她突然泄了氣,胡亂趴在被子上,懊惱:“怎麼着也得給青陽說句什麼想通了,突然喜歡她了。”
嶽行文挑眉輕笑,“你覺得那麼可能麼?”
“怎麼不可能?”青籬瞪眼。
嶽行文解了外衣,坐上牀,重重的彈了她腦門兒:“那樣便不是流風了,他不會說謊的。”
哼,青籬揉了揉額頭,暗哼,不說謊話是什麼好習慣麼?
“好了,睡吧,”嶽行文伸手解去她的衣衫,見她還是那副糾結模樣,伏首含住她的脣,火熱的脣舌讓將讓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本能的迴應着。
許久,兩舌分開,嶽行文撫着她豔若桃李的臉頰,點了點她迷迷離離的眼睛,戲謔輕笑,“放心,青陽日後一定會如你一樣的幸福。”
青籬扯起被子矇住自己的頭,臭屁的傢伙
嶽行文熄了燈,將仍在生悶氣的小女子抱着懷中,她幽幽的體香傳來,撩撥着人的神經,大掌貼在她的小腹處,那裡有她與他共同創造的生命。
貼在腹部的手掌傳來絲絲的熱氣,股股暖流,象是他從不言說的柔情將她團團包裹,緊緊圍住。
鬆了略僵着的身形,轉過身,伏在他懷中,輕嘆一聲:“青陽如果真能這樣幸福,可就真的太好了。”
嶽行文低聲一笑,“放心。”接着,他又輕笑一聲:“我猜,你早就備着無數的法子,單等他進了網,折騰他吧?”
青籬嘿嘿笑了,“可不,他害於陽受了那麼苦,不補償一下行麼?”
嶽行文沉默了一下,突然伏身將她壓在身下,黑暗之中目光灼灼,“你也害我受了許多苦,怎麼補償?”
“哪裡有?”
“要我數給你聽麼?”
“哼,你數……”
“……在草藥園子久等不至,幾次暗示你不必出京做我嶽府媳,你提前拿那什麼桃花庵堵我的話……送你去長豐之前,連句準話都不給,到了長豐準時來信也做不到……”
“咦?這些是我的做麼?”
“當然,你補償……”
“怎麼補?”
“哎,不行呢,肚子裡有寶寶……”
“我是大夫”
“………………”
————————————全文完結——————————
不算錢滴話:終於結文了,很開心。結局不知道大家滿不滿意。番外會挑一些很歡樂的片斷寫一寫。不放到V章了,會發公共章節。更新可能不會那麼快啦。
好啦,小嶽、小籬、可愛的又讓人心疼的青陽,還有欠揍的胡流風、出場不多但很招人喜歡的沐軒宇、彆扭的李諤同學跟大家說聲再見吧。
另,某寶新文在準備中,這幾日就發。是一篇家長裡短市井田園的文。希望親親繼續支持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