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鴻孕當頭故人來(全文完結)

青籬自被那半夜被無名簫音吵醒後,也不知是沒睡好,還是怎的,總覺得睏倦不堪,這兩天來,她不是在自己院中睡着,便是在青陽院中迷糊着。(小說~網看小說)

青陽幾次跟她說得正歡,一擡頭她卻是那副困得睜不開眼的模樣,趕她回去睡覺,她又不肯。

青陽也知道是爲何,無非是那日碧雲碧月抹眼淚,被這丫頭撞上,逼着說了實話,若非嶽死人臉黑着臉兒不願,她怕是要夜裡陪她睡着了。

從碧雲碧月那裡得知青陽的事兒,讓她青籬格外內疚。原本以爲,自胡流風走後,她日日陪伴青陽,能讓她心情好一些,同時也慢慢的忘記那個不該記着的人。可是又想,以青陽對胡流風似海般深的情誼,她如何能輕易忘去?

每日看到青陽爽朗的笑臉,她都想偷偷的流淚。是以這兩天青籬的心情一落千丈,在莊子裡住到這份兒,也實在無趣了。便決定要早早回京城,希望京中的熱鬧可以讓青陽慢慢好起來。

這日她又睡到日上三竿,秋日陽光透過窗子,在地上灑下一片金黃。屋中靜悄悄的,側耳細聽外面似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起身穿衣,到了外間,閤兒正坐着繡墩上做針線,忙放下手中活計,笑:“小姐怎麼不叫我。”

青籬瞪她一眼,“我在裡間動靜那麼大,你沒聽到?”說話間注意閤兒臉色一紅,湊近她調笑,“想誰想那麼出神兒?”

閤兒躲開一步,佯怒:“小姐就會拿我打趣兒。”

青籬笑得賊兮兮的,高嘆一聲,轉身在椅子上坐了,又擺手,“你不說我也知道。半夏要等長豐那邊莊子收完耕種了,還要覈對那邊畜牧場酒樓的帳目,估摸着十月底才能回京。”

閤兒的臉剎時如火燒般通紅,彆彆扭扭的強犟一句,“小姐說什麼呢,哪個想他?”說着甩了門簾匆匆跑了,“我去打水來”

青籬衝着她倉惶逃竄的背影嘻嘻一笑,伸展了一下身子,閤兒這丫頭的好事也該辦辦了。若非柳兒東扯西拉的一通騙,還騙不出這小丫頭的心思呢。

閤兒再進來時,臉上紅暈未退,眼中卻是一片坦然清明,青籬笑了笑,任她洗了臉梳了頭,才道:“我知道你是有個主意的。若是需我從中間提一提,你只管說。若是不需……”她對着銅鏡一笑,“我只提醒你一句,半夏可是個搶手的……”

閤兒的臉又紅了紅,頭埋得低低的,“小姐,我知道了……”

青籬滿意的點點頭,出了房門,去書房轉了一圈兒,與嶽行文說了幾句閒話,便又往青陽的院中而去。

紅姨與閤兒領着前來幫工的幾人媳婦兒去了廂房,想在回京前,趁着秋陽乾爽,將箱籠被褥都收拾晾曬。

柳兒挺着肚子進來,身後跟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着粉色上衣,扎着兩個小辮子,瘦瘦弱弱的,有些怕生的緊緊跟在柳兒身後。兩人一進晾曬衣被的後院,閤兒眼尖瞧見,便叫起來:“喲,這是哪家的少奶奶呀……”

幫工的媳婦們都笑將起來,還有人故意高聲叫着:“少奶奶喝茶不?”

柳兒撐着腰慢慢走近,笑着罵閤兒:“你個促狹鬼……等你有這時候,就叫小姐給你配十個八個的丫頭,好好過過少***癮……”又叫身邊的小雨去幫忙。

柳兒與這幾人說了幾句閒話,便也挑着輕便的活計去做,紅姨拍打着被子的灰塵,滿臉的笑,“她只顧着你就好了。快坐着吧,這幾日臉色瞧着不錯,白白嫩嫩的,倒比原來還好幾分。”又隨口問了張貴去哪裡了。

柳兒說有些農具需要修補缺些配件,他一早去京中了。

青陽院中的人也在收拾着箱籠細軟,見她行來,紛紛問好,又說縣主在小花園中撫琴,青籬熟門熟路的向小花園而去。

還未靠近,便聽見一陣悠揚琴音,正是她今年春日裡閒着無事,偶然間哼哼着世前的曲子,被嶽行文聽到,認爲此曲甚妙,讓她哼唱完,又寫了琴譜,彈奏幾遍之後,將節奏改得略慢了一些,青籬覺得改後的曲子更符合這個時代。

青陽甚喜這首曲子,經常自彈自唱。以她門外漢的評判標準來看,青陽的琴技似乎不壞,特別是彈這首曲子。

“睡仙兒,睡醒啦?”青陽見她行來,停了下來,一身大紅衣衫,在葉黃稀疏光線淡漠的秋日晨陽映照下,沒來由的,心底泛起一陣陣刺痛,從不知,張揚的大紅和深秋相遇,竟會讓人生出萬世難滅的孤寂來。

“縣主好興致。”她強笑着走近,又說:“丫頭們今日就能收拾好,明日我們回京吧。”

青陽笑了笑,說好,又抽拿起桌旁的一隻碧玉洞簫來,“合奏一曲?”

恍然間,青籬看到立在一旁的碧雲碧月抖了一下。失笑,琴簫合奏別人講究的相互呼應,而她與青陽合起來,剛是玩樂,怎麼怪怎麼來。以至於到後處曲子變了調,虐人耳朵。

笑着搖搖頭,指指那兩人,“今兒最後一天在莊子裡,還是放過她們的耳朵吧。”

青陽放下手中的洞簫,起了身子,“那,我們去莊子裡走走?”

這個青籬自然贊同的。兩人起身出了院子,向東面而去。日頭漸高,秋陽擺脫了清晨的微黃,變得爽朗透澈起來,極目遠望,空曠的田野讓人的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田中有不少佃農在澆水,見她們行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打招呼問好,老唐頭遠遠的瞧見這二位東家,一溜小跑的過來,行禮:“縣主,少奶奶好。”

青籬笑着讓他免禮,又問他佃的地收成如何,家裡留了多少糧,可夠吃等等。老唐頭笑呵呵的回了話。又說:“老婆子聽說縣主和少奶奶要回京,做好了兩罈子米酒,待會兒就送去。”

青陽笑道:“那敢情好。明兒我們就回京了,中午好好吃一頓,你可得趕到午飯前送到啊……”

老唐頭笑呵呵的一連聲說沒問題,誤不了縣主的宴。便急匆匆的家去了。

青陽笑看着他離去的背景,“這老頭挺有意思的。”

老唐頭去了後,又有不少人圍過來,打聽她們要回京的時間,這個說家裡有剛曬好的大醬,那個說家裡有乾淨鮮嫩的乾菜,那個說東家莊子沒種穀子,剛巧自己家田裡的新穀子剛碾好的小米……

青籬笑着推辭,推不過便都受下來。心中溫暖滿足。在莊子裡轉了大半日,蒐羅了佃民們許多東西,兩人心滿意足的迴轉。

剛入進了莊子門,卻見自家院門前停着一輛馬車,對視疑惑,這個時候會是誰來。

待走近幾步,青陽突然“撲哧”笑出聲來,幸災樂禍道:“哎呀,今兒中午可熱鬧了……”

青籬回頭瞪她一眼,熱鬧?是鬧騰吧

那馬車邊上站着的正是李諤那廝身邊的小豆子。不由腦門霍霍的疼起來……

她可沒忘去年莊子剛建成後,李諤巔巔兒的前來,不知那人和李諤因爲何話不合,大打出手的場景,那可真是飛沙走石,天地變色,不死……呃,呸呸呸總之差點把書房拆了。也就是那時,她纔算第一次見識到陸聰口中所說的三腳毛功夫是什麼樣的威力,就一個字:帥。

“小豆子見過小姐縣主”一年多沒見,小豆子個頭長得愈發高,聲音也變得粗曠沉穩起來。

青陽咯咯笑着,“起吧。你那主子呢,來了多大會了?”

小豆子指了指院子,又回道:“剛到一會兒,約末兩刻鐘。”

青陽揪着她往裡面走,“走,快去瞧瞧,莫再打起來”話雖這麼說,可她卻沒一分的擔心,一副專等看好戲的模樣。

進了院子,李敢與李江立在上房門外,見她二人行來,行禮問好。青陽擺擺手,興沖沖的挑了門簾兒,一腳踢進門內,身形卻猛然一滯,青籬跟在她後面收腳不及,重重撞在她背上,“哎呀”一聲,捂着鼻子瞪着青陽的後背,“青陽,你幹嘛,鼻子被你撞掉了……”話未說完,她閉了嘴。

青陽很不對勁兒。後背輕輕抖着,細微的,不易覺察的,若非她離她這麼近,是不可能覺察到的。

“青陽,一向可好。”裡面傳來溫潤爽朗的男聲,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不屬於嶽行文的,也不屬於李諤的。

“你,回來做什麼?”青陽的聲音淡了下來,帶着強行壓制住的激動之意。

青籬驚了一下,從青陽身後繞過,一腳進了門。

屋內坐着的赫然是三人。一人家常月白長衫,一人月白墨紋錦緞,一人……

她愣住了,腦子有些拐不過彎來,怎麼也不能把方纔那個溫潤得如一汪暖泉,清爽得如初秋晴空的聲音與胡流風聯繫起來。記憶中的胡流風的語調一向是戲謔而輕飄的,就象他的人他的心一樣,飄着的浮着的,不安定的……而現在的他眉眼都是平直的,桃花眼中不再是輕飄飄的波光流轉而是聚斂着湛湛清光,深邃幽渺。

她輕咳一聲,回頭看青陽,她的神情仍是淡淡的,鳳眸中溢出不易覺察的濛濛霧氣。

青陽轉身往向走,“我先回京城了。”

“青陽”青籬奔出房門,叫住她,氣憤的說:“憑什麼你走,該打他走纔是。”被困在情海不能自拔的青陽讓她心疼。若是世間能有除他之外的人可解這種叫做胡流風的毒,她定然不會叫住她。可,這毒非他解不可。他即回來,出現在青陽面前,是不是意味着……

“這可是咱們的莊子,咱們的家,沒理由讓不喜歡的人佔着,自己卻躲起來,你說對不對,青陽?”青陽緊緊拉着她,再添一把火。

青陽卻沒如往那般,跳將起來附合她,再氣勢沖沖的跑過去,氣勢十足的趕人。

她只是擺了擺手,聲音頗有些疲憊,“我這會兒累了,等我睡一覺,歇一歇再說……”

聞訊趕來的碧雲碧月迎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

青籬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紅姨過來請示,中午備什麼宴,她恨恨的說,“蘿蔔宴然後給我挑最劣最烈的燒刀子來,死命的灌”她不能跑過去指責胡流風,你丫的回來幹嘛,只能這樣泄着胸臆中的鬱悶之氣。

身後有人笑出聲來,轉頭看過去,卻是李諤一年多未見,他仍是老模樣,笑聲過後,又恢復那冷冽模樣,狹長的眼射着不自覺的寒光。

青籬心中煩悶,對他也沒好氣,回身向上房走去,經過他身邊兒的時候,上下打量他一番,“誰借了你的米還了糠麼?”

李諤怔了下,隨即又笑起來,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嶽行文的臉剎時黑了下來,叫了一聲籬兒。青籬蹭過去,在他身旁坐下,口氣軟了軟了,卻依然不善,“幹嘛,今天你們還想打一架,拆了正房麼?”

胡流風輕笑,朝着李諤嶽行文拱手賠禮:“兩位對不住了。二小姐這是對胡某有氣”

青籬心中哼噥,自你識相不過他這一說,卻倒不好再發作了。低頭坐着。

嶽行文眉頭輕挑,對胡流風道:“你自己的事兒自己解決妥當,若成了,回來用午宴,若是不成……你就請便吧。”

胡流風點點頭,站起身子,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頭溫溫一笑,“二小姐,那蘿蔔宴換了吧……”

待他的身形消失在門外,青籬纔不確定的問,“先生,那個是胡流風吧?”

嶽行文輕笑,“嗯,”又握了她的手,極盡溫柔的問一句,“累麼?”青籬登時雞皮疙瘩亂跳。暼見李諤更黑的臉兒,心中暗笑,這人還有這樣幼稚的時候。

這個時候聰明的人是應該遠離戰火的。她自然是不傻,站起身子笑道:“我去廚房瞧瞧,你們先坐着。”

說着快速溜至門口,想了想又回頭加了一句,“別再打架了哦。”

李諤斜睨過來。青籬暗中哼了哼,看什麼,你丫打得過他麼?不領情的傢伙。

進廚房瞧了瞧,因明日打算回京,備下的食材不多。便與紅姨商量了一下,仍去自家園子裡抓了雞和兔子,配上佃農們剛送到的乾菜,熏製的肉類,想了想,又叫一個媳婦去找人,現宰一隻羊,反正吃不完,可以給京中蘇府嶽府送些回去。酒仍是葡萄酒米酒,還有前些日子蘇二老爺派人送來的上好竹葉青。

午宴她是在百般煎熬中準備好的,心中亂的那個百爪撓心,也不知胡流風那廝去了青陽院中,現下是個什麼情況。

不過碧雲碧月沒有過來搬她,倒是讓她稍放了心,希望一切都好吧。

擺好了午宴,差人去請胡流風並青陽,這邊又叫人去書房叫那兩位據說正在下棋的大神仙。

嶽行文進了飯廳,瞧了瞧桌上的菜色,正中間一隻孜然辣椒烤得皮焦內嫩誘人食慾的羊腿很是顯眼兒,不滿的轉過頭看她。青籬嘿嘿討好一笑,平日裡宴客最多抓只雞呀兔子呀的殺了,羊嘛,本來園子裡只有十來只,是備着過年時吃的。

李諤卻是一笑,大刺刺的在主位坐下,朝嶽行文笑道:“嶽兄盛情,卻之不恭。來來來,坐坐坐。”

嶽行文挑眉,“可是還想鼻青臉腫的回去麼?”

李諤哼哼,“不過是看這丫頭的面子讓着你罷了,你當本候爺真不如你?”

嶽行文扭頭瞧了瞧天色,淡淡一笑,“反正流風還未回。不若再比試一場?”

李諤冷哼一聲,“比就比”

“比什麼比?吃飯”清脆聲音響起,門簾一晃,青陽的大紅身影閃了進來,神色如常,鳳眸在李諤與嶽行文身上轉了幾轉,突的又笑起來,“吃完飯再比。”朝着李諤道:“三表哥可要好好殺殺嶽死人臉的威風”

胡流風后腳進來,步履平靜沉穩,仍是那副眉眼清潤的模樣。掃了掃桌上,朝青籬躬身致謝,“謝二小姐的盛情。”

眼前這胡流風吧,雖然瞧起來沉穩了許多,謙謙如玉,也不欠扁了,只是總讓人覺得怪怪的。胡亂擺擺手,招呼衆人坐下,最終李諤被嶽行文擠到了客位上,又拉她在主位上坐下,他不甘心的哼哼幾聲,便作罷了。

青陽一如即往的開朗笑着,如未見胡流風之前那般,如她往日在人前那般。

這樣的青陽讓她心頭有說不出的難受。

嶽行文見她吃得少,目光有些恍惚,暗歎一聲,夾了塊孜然辣椒烤羊肉放到她跟兒,“這個不是你最愛吃的麼?”

青籬笑了笑,用筷子夾起放進嘴裡,剛欲說聲謝,突然,毫無徵兆的,從胃底泛起一陣陣噁心,忙掩了口,跳下椅子向外衝去,剛到門外,便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剛吃下的食物酒水一股腦兒的吐了出來。那味道薰得青籬差點背過氣去。

背上多了一隻溫潤大掌,青籬臉紅紅的,推他:“先生,離遠點。”

嶽行文不動,一下一下輕拍着。還好,那股噁心的感覺散去,便舒暢了許多。

紅姨先是一驚,突的想到什麼,臉上笑開了花兒,笑眯眯的招呼閤兒,“快收拾了。”自己轉身進屋倒了杯茶。

閤兒衝到偏房取了爐灰與簸箕動作利索的將穢物蓋了起來。青籬接過紅姨手中的茶漱了漱口。

朝着身後出來的幾人,歉然一笑,“抱歉,壞了你們的興致。”

紅姨笑得幾乎沒了眼睛,在一旁催着嶽行文,“嶽先生,趕緊給把把脈啊。”

嶽行文手指早就搭她的腕上,面臉平靜,青籬緊張的盯着他,算算日子,自他上次辦差回京,也有一個月半月,莫非真的是有了?

好半晌,他鬆開手,突的伏下身子,在她額上輕啄,然後笑了,輕聲說:“是喜脈”

青籬愣住。一時間沒了思想言語。耳邊只餘紅姨歡天喜地謝天謝地謝神靈的聲音,還有青陽嗔怪的聲音:“嶽死人臉要親熱你們回屋去!”

“快,快去給夫人報喜”紅姨謝完神靈一連聲叫閤兒。閤兒應了聲跑出去找張貴。

“怎麼?高興傻了?”嶽行文看着呆怔的小女子,輕拽她鼻子笑道。

青籬咧了咧嘴,想擠個笑容來,“不知道呢。”

青陽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垂眸掩飾。再擡起,仍是笑意盈盈,衝過來,朝着她肚子那瞄了幾眼,叫道:“走走,今兒的宴正好,祝賀你們喜得貴子。”

胡流風也走近,笑道:“行文,你要當爹了,恭喜,恭喜”

嶽行文笑着回拍他肩膀,湊近他耳邊低語:“你也加油。”

李諤鼻孔朝天哼一聲,“有了兒子那麼了不起麼?”

嶽行文得意的挑挑眉,“有本事你也生一個去。”

午宴因這一個插曲,顯得更加熱鬧,青陽纏着嶽行文讓他斷斷是男是女,胡流風在祝福與調侃之間,慢慢還原出原先的神態,李諤雖仍彆扭着,卻也送上了祝福。

青籬的手被嶽行文緊緊握着,乍來的喜訊,此刻纔剛剛體會到滋味兒,心中惶然又甜蜜。

吃了一會兒,青陽陪她下了席,兩人進了正房裡間,歪在塌上說閒話兒。安排好張貴去報喜,紅姨匆匆進了房,抱了牀被子,不管她願不願,將她緊緊圍了起來。一再叮囑,千萬要小心之類的。

青籬笑她太過緊張。

紅姨嘮嘮叨叨的說了大堆注意事項,直到青籬神色正重的表態,一定謹遵,才放心的去了外間。

青陽半歪在長塌之上,看着被裹成蠶蛹的青籬,咯咯咯的笑着。午宴時青陽喝了不少的酒,臉色豔若桃李,鳳眸中恰似上好雲緞上的光華,流光潤長,別有一美態。

等她笑夠了,兩人又說些別的閒話,青陽怕她累着,起身先回院中。

待她走後,青籬問了問,飯廳之中的宴席也散了,嶽行文與李諤在草藥園子的石亭子中下棋,胡流風好象是去了青陽的院中。

她點頭,心頭又升起希望。半晌,突的一笑,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便把這事兒丟開,小手放在肚子上,開始暢想這個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將來的性子如何,長象如何。不管兒子女兒,若都長成自己的這副性子,那人的模樣,那可就再好不過。若是個女兒長成自己的這般模樣,那人的性子,那可就大大的糟糕……想着想着,她便微笑起來,一股倦意涌上,她滿心幸福的閉上眼,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晚霞滿天的傍晚。嶽行文坐在她身旁,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翻看着書。青籬湊近瞄了眼書封,單看書名,笑起來,“這書你什麼時候備的?”

嶽行文放下書,將她連人帶被子環在懷中,伏首在她脣上輕啄,“有些日子了。”

去嶽府報信兒的張貴已回來,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檀雲和嶽夫人跟前兒的兩個婆子,喜氣盈盈的恭賀一番,便去廚房準備晚飯。

李諤是在青籬醒來前約三刻鐘離開的,走時留下一張莊子佈局圖並一塊極品羊脂玉。前者是讓青籬幫他佈置京城南郊他新買的莊子,並言明,一定要佈置得比他們這個好,後者是送的賀儀。

問了胡流風的去向,說仍在青陽的院中,青籬微嘆一聲,便不再言語。

夜幕降臨,墨藍的天空中掛着一弘鐮刀彎月,揮灑下一地清棱棱幽渺渺的光輝。

青籬這邊的院子裡是一片喜氣洋洋,襯着青陽的院子愈加靜寂。嶽行文拗不過她,晚飯過後,裹了棉披風,兩人出了門,向青陽的院子而去。

從院門口到青陽的小院,每隔二十餘步便有一盞火紅的燈籠掩映在希疏的枝葉間,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暗影。院中人聲稀少,顯得格外冷清。

而此時青陽與胡流風並不在她的小院之中,而是院子最後方的小花園裡。兩兩相對而坐,卻無一人出聲。

深秋的風簌簌作響,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彷彿是那些匆匆而去只留混身冰涼的時光。那歡樂的片斷,那銀鈴般的笑聲,那爽朗的低音高呼,連帶那大紅的張揚,出現在眼前又消失無影蹤。

青陽的心是萬般沉寂,那些片刻帶給她的是無奈的傷感,就象是一出開頭是喜結局卻悲的戲。

“流風,有什麼話,你說罷。”眼波不動,緩緩開口。一陣冷風吹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衫。

胡流風望着這樣的青陽,心頭感嘆萬千。每次消失後再見她,她那跳脫着追趕着,嚷着要打得滿地找牙的張揚也許再也不會看到了——從他上一次離京時他便知道。

“青陽,”胡流風吐出兩個字,卻不知如何再說下去,促使他重返京城的理由即使在心中重複了千遍,可,真要實話實話,卻仍然覺得難以啓齒。“你,很怪我吧?”

青陽輕抖一下,頗有些自嘲的一笑,擡頭仰望夜空,幽幽的道:“怪你什麼呢?流風。你從未跟我說過什麼讓我誤會的話,過去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也謝謝你沒有說過拒絕的話,在青廬重新遇到你那一年到你上次離京,這四年多的時間,我也很快樂,這就足夠了……”

“青陽,對不起。”胡流風長嘆一聲。擡頭去看西邊天空那彎鐮刀月,點點星倒映在他幽深的眸子之中,象是點點閃閃的液體。

“你不必說對不起。”青陽回頭瞧了他一眼,嘴角扯動,浮上一抹無奈的笑,“我知道,你從未對任何女子動過心,除了那一次迷茫……”

胡流風低笑起來,聲音從胸腔中發出,深深的,沉沉的。

“你瞧,青陽,還是你最瞭解我。”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神情沒有方纔那般沉重,眼角微挑,波光流轉,“你一言中的,我卻爲此苦惱了許久,才明白的……”

青陽笑了笑,“是啊,我當然瞭解你。算起來,我認得你有十五年了吧,流風。”

“嗯,”胡流風點頭,“是我六歲那年隨母親進京,在康王府見到你的。”

也許是快樂的往事讓人愉悅,青陽臉上有了真心的笑意,“嗯,那時候,你長得瘦瘦小小的,還沒我個子高。在花園裡玩,動不動便說累了,讓我揹你……”

胡流風又低聲笑了起來,笑了許久,才停下來。眼睛亮亮的,桃花眼中沒有一絲戲謔,帶着一抹不易覺察的緊張,雙手在石桌子底下緊緊握在一起。

薄脣張了幾張,終於眼睛閉了閉,彷彿下決心般,輕聲問:“青陽,現在,心累了,能停在你身邊嗎?”

他可以說更好的藉口,可,他不想騙青陽。自母親去了之後,這麼些年心裡空空洞洞的,怎麼填都填不滿,一次次遠行,也是爲了度過那難捱的光陰。除了青陽說的那一次迷茫略有些例外……

以前他總覺能找到可以填滿內心的東西,這一次走得格外長,結果卻更累。累的時候便會很想多往事,以及他無論走到哪裡,總會在那裡聽到青陽縣主的名字,熟知她這一年多所有的作爲……所以他回來了。

躲在不遠處聽牆角的蘇青籬眼瞧着青陽臉上的笑意黯了下來,急得抓耳撓腮,心想方纔氣氛挺好的呀,雖然胡流風這廝實在可惡,可誰叫青陽中毒太深呢。

可怎麼只一句話,青陽就變了臉色。

急得她直扯嶽行文的衣衫,“先生,胡流風說了什麼,青陽就變了臉色?”

嶽行文伏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登時一股無名怒火從心底升起,孃的,這算什麼?胡流風你丫的這叫什麼屁理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激動的張牙舞爪,若非嶽行文緊緊樓着她的腰,她早就衝上去臭罵他一通

嶽行文貼着她耳根,輕聲說:“安靜點,你不是青陽,不能替她做主。”

青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丫的,你果然偏着胡流風嶽行文伸手蓋在她的雙眸之上,輕笑:“不許這樣瞪我。”

不準瞪你回去再吼你,青籬心中憋屈得不行,恨恨的扒下他的手,往石亭子瞧去。

石亭子周圍燈光明亮,映着青陽長流不絕的淚水,就那麼無聲的流着,洇透前胸的衣衫,紅暗暗的一片。胡流風除了最初遞過去一方帕子之後,便只是定定的坐着,看着她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青陽收了眼淚,擡頭看他,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她淡然一笑,“那,還走嗎?”

胡流風清眸悠悠水色氤氳,輕聲說:“不走了。”

青陽的淚刷的又流了出來。

青籬看得那憋屈,又不想離開,卻被嶽行文拎着小腰,抱出了花園。

一出園子,青籬再也憋不住了,心口的那悶氣,把她快要悶出內傷來了。

“胡流風簡直該千刀萬刮,青陽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那是什麼狗屁話,累了,想歇一歇,歇個屁怎麼不去客棧啊,我要是青陽,我就,我就,我就賞他一頓大耳光子……”

她被某人扛着,一路氣憤的嚷嚷着,在丫頭婆子們見鬼的目光中進了臥室。

嶽行文抱着雙臂,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眉頭一挑,“你氣什麼?”

“我氣什麼?我爲青陽生氣”被扔到牀上的小女子,張牙舞爪的跳將起來,“胡流風不可氣麼?”

嶽行文又問:“你不是青陽,你怎能體會到她的想法?你不是流風,你怎麼又知道他爲此彷徨了多少年?”

“什麼?”青籬愣住。

嶽行文嘆了一聲,“你不是說流風是自我封閉的人麼?你認爲他是故意的麼?”

“呃”青籬語結。抓了抓已經有些凌亂的腦袋,雖然想不通,用另外一個道理卻解釋得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結。

想到這兒,她突然泄了氣,胡亂趴在被子上,懊惱:“怎麼着也得給青陽說句什麼想通了,突然喜歡她了。”

嶽行文挑眉輕笑,“你覺得那麼可能麼?”

“怎麼不可能?”青籬瞪眼。

嶽行文解了外衣,坐上牀,重重的彈了她腦門兒:“那樣便不是流風了,他不會說謊的。”

哼,青籬揉了揉額頭,暗哼,不說謊話是什麼好習慣麼?

“好了,睡吧,”嶽行文伸手解去她的衣衫,見她還是那副糾結模樣,伏首含住她的脣,火熱的脣舌讓將讓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本能的迴應着。

許久,兩舌分開,嶽行文撫着她豔若桃李的臉頰,點了點她迷迷離離的眼睛,戲謔輕笑,“放心,青陽日後一定會如你一樣的幸福。”

青籬扯起被子矇住自己的頭,臭屁的傢伙

嶽行文熄了燈,將仍在生悶氣的小女子抱着懷中,她幽幽的體香傳來,撩撥着人的神經,大掌貼在她的小腹處,那裡有她與他共同創造的生命。

貼在腹部的手掌傳來絲絲的熱氣,股股暖流,象是他從不言說的柔情將她團團包裹,緊緊圍住。

鬆了略僵着的身形,轉過身,伏在他懷中,輕嘆一聲:“青陽如果真能這樣幸福,可就真的太好了。”

嶽行文低聲一笑,“放心。”接着,他又輕笑一聲:“我猜,你早就備着無數的法子,單等他進了網,折騰他吧?”

青籬嘿嘿笑了,“可不,他害於陽受了那麼苦,不補償一下行麼?”

嶽行文沉默了一下,突然伏身將她壓在身下,黑暗之中目光灼灼,“你也害我受了許多苦,怎麼補償?”

“哪裡有?”

“要我數給你聽麼?”

“哼,你數……”

“……在草藥園子久等不至,幾次暗示你不必出京做我嶽府媳,你提前拿那什麼桃花庵堵我的話……送你去長豐之前,連句準話都不給,到了長豐準時來信也做不到……”

“咦?這些是我的做麼?”

“當然,你補償……”

“怎麼補?”

“哎,不行呢,肚子裡有寶寶……”

“我是大夫”

“………………”

————————————全文完結——————————

不算錢滴話:終於結文了,很開心。結局不知道大家滿不滿意。番外會挑一些很歡樂的片斷寫一寫。不放到V章了,會發公共章節。更新可能不會那麼快啦。

好啦,小嶽、小籬、可愛的又讓人心疼的青陽,還有欠揍的胡流風、出場不多但很招人喜歡的沐軒宇、彆扭的李諤同學跟大家說聲再見吧。

另,某寶新文在準備中,這幾日就發。是一篇家長裡短市井田園的文。希望親親繼續支持我哦。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八十二章 再生事端第六章 探望(二)第二十六章 鄰里之間第四十一章 回京(二)第二十章 嶽珊珊生辰第十二章 買下荒地 (一)第三章 七夕燈會(一)第四十六 太太的病(兩章合一章更)第十六章 李姨娘之殤(五)第十五章 大少夫人的來意第三十章 禍臨蘇府第五十七章第四十九章第七十三章 奉茶第九十章 又見別離(第二卷完結)第二十五章 狗血事件(續二)第五章 安家落戶( 二)第六十九章 出嫁第十四章 賞花宴(三)第四十章 夜半簫聲(青雲榜加更)第四十九章 拜訪平西侯府(二)第十章 河灘荒地(二)第十八章 排查(二)第十九章 蛋糕第四十七章 青陽縣主(一)第十六章 種菜第二十八章 如此賑災糧第六十一章第五十六章 寺中來菜(詹王府)第十六章 種菜第五十九第八十三章 你來我往第五十三章第三十章艱難抉擇第三十三章 燒烤準備第四十二章 遭遇田覇(三)第四十二章 蘇青箏(一)第五十八章 痊癒第五十七章 敲定離期第六十三章 相見(一)第四十八章 青陽縣主(二)第四十七章 青陽縣主(一)第三十三章 不詳夢魘第四十六章第三十八章 流言第九章入學(三)求PK票第四十四章第五十六章 寺中來菜(詹王府)第四十六章第一章 籬陽山莊第二十一章 狗血事件(二)第五十二章第六十九章 醉第二十二章 舊事重提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第六十四章第七十六章 開局不易第二章 鬧心的夏收第六十章第四十二章 蘇青箏(一)第二十八章 平西候府求菜第三十章 嶽美男計(二)第二十六章 鄰里之間第五十五章 誰做的?第五十一章 蘑菇醬(一)第三十三章 共度難關第十三章 輪椅第五十一章 京中消息第三十一章 危機暫除第二十四章 壓水井出水了第六十九章 出嫁第四十七章 又見青陽第十七章 京城來信第十四章 東窗事發第四十八章 青陽縣主(二)第二十章 狗血事件(一)第五十六章 古怪老郎中第五十七章第十三章 買下荒地 (二)第三十八章 胡流風(一)第六十四章 大小姐的親事(二)第二十一章 商議第五十三章 怪異的陳家人第十七章 排查(一)第三十一章 跟我走第十八章防旱第二十一章 離府 話別第十五章 大少夫人的來意第五章 探望(一)第五十六章 古怪老郎中第二十八章 如此賑災糧第二十八章 平西候府求菜第三十八章 胡流風(一)第五十二章第二十六章 鄰里之間第六十五章 媒婆盈門第二章 鬧心的夏收第十七章 京城來信第七十二章 商議對策第十章 河灘荒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