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雖然被老太太剝了管家的權。(小說~網看小說)但她到底是正頭夫人,且她管家多年,對她忠心的倒也不少。蘇府的大管家王賀便是其中一位,是以,若是遇到他認爲不同尋常的事兒,便會第一時間通知王夫人,看王夫的態度行事。
上次二小姐院子裡的兩個丫頭自贖出府,雪姨娘發了話,而他也認爲這是小事一樁,也再正常不過——二小姐那樣狠毒的人,院子裡的丫頭害怕惹禍上身,小命不保,自贖出府,也在情理之中,便二話沒說的同意了。後來,他聽說太太對此事略有不愉,因此,這回雪姨娘說二小姐要攆院子裡的兩個丫頭,他便急急的給王夫人送了信兒,請她示下。
王夫人眉頭微皺,不太明白二丫頭如此自斷臂膀又是爲何。但她知道原因定然不會是二丫頭所說的——“這二人因杏兒與柳兒自贖了出府,也起了自贖的念頭,天天偷懶不好好當差”這樣的理由。
招了紫竹來,寫了幾個行字,差她悄悄的遞於王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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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落院內,紅姨與閤兒二人紅着眼圈跪在地上,王總管胖胖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豆大的汗滴從腦門兒上流了下來。
青籬坐在椅子上,冷着臉,淡淡道:“王總管不是說那人牙子就在二門外候着麼?人呢?二門離此處最遲不過二刻鐘就該趕到了。這三刻鐘都過去了,究竟是那去傳話的婆子偷懶耍滑,還是你王總管在騙本小姐呢?”
頓了頓突然嗤笑一聲:“……你可知這府裡頭敢騙本小姐的人,是何下場麼?若是你忘了先前兒王嬤嬤諸人的事兒,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回……”
年約四十歲上下的王總管,多多少少也算見過些世面,饒是如此,卻還是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奴才不敢欺瞞二小姐,定是那婆子偷懶耍滑,不若奴才親自去一趟看看……”
青籬輕笑一聲:“那等懶奴才還留着何用?不若就一起賣了罷。”
指了指王總管道:“你現在親自去,我只給你一個時辰,申時正點,你將那人牙子帶到我面前兒來,若是帶不來……。”
王總管一連聲道:“帶得來,一定帶得來……。”
青籬點點頭:“即如此,還不快去?”
那王總管連忙爬起來。扭着胖胖的身子一溜煙兒的去了。青籬望着那消失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聲。
離申時正點還差一刻鐘,王總管晃着胖胖的身子滿大汗的回來了,後面跟着一個瘦弱卻精明的人牙婆子。
這次王總管倒是利索,得了二小姐的許可,二話沒說便與那人牙婆子當着二小姐的面兒轉簽了賣身契。紅姨與閤兒兩人眼圈紅紅深深看了二小姐一眼,跟着那人牙子去了。
青籬端坐在椅子上,目送那二人離開。沉思了一會兒,便擡頭望天,不多時侍書領着兩個丫頭過來:“回二小姐,這兩位是雪姨娘給二小姐新挑的使喚丫頭,一個叫娟兒,一個叫秀兒,二小姐看看可中意,若是不中意,奴婢再回了雪姨娘換兩人來。”
那兩個丫頭年約十五六歲上下,臉上帶着五分怯意,不安的站着,青籬臉色淡然的點點頭,侍書見二小姐點頭,連忙對她二人交待了幾句話,匆忙離開“籬落院”。
青籬無心理會她們。淡淡的交待兩句,進屋睡覺去了。約末睡到酉四刻,起了身子,只說要去李姨娘院子走走,不許她們跟着,便徑直出了院子。
先到李姨娘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便繞着小路去了小花園,熟門熟路的鑽了過去,一擡頭,那嶽行文又立在洞口一旁等着,爬起來衝着他笑了笑:“這狗洞也就爬這最後兩遭了。先生明兒使人封起來吧。”
嶽行文黑眸微閃一言不發的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張紙來:“你院中的那兩人送去與杏兒和柳兒會合了,這是那二人和張貴的賣身契。”
青籬接過來拿手中細細看了,疊好放入懷中,轉身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道:“我今晚便走了,先生,就再陪我看看這草藥園子的景色吧。”
兩人在棉花田邊站定。棉花的葉子已掉光光,植株上只剩下約五分之一的棉桃孤伶在風中搖擺。
青籬望向天邊兒的最後一絲夕陽餘輝,眼神中透着幾絲期盼幾絲神往和一絲不易覺察的落寞,笑道:
“先生,你看這棉花我種得好吧?”也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的說:“將來我會種多多的棉花呢,每一朵都開得象天上的雲彩那般潔白……我還會種很多很多的東西……”
“……會種很大一片水稻,春天時,它們就象一張綠油油毯子,到了秋天,它們就會變成一張金黃毯子,有風吹過時。它們就會歡快的搖晃着腦袋,就象金黃色的波浪一般——先生,你可見如金子一般的波浪?……”
嶽行文順着她的目光投向那抹血色殘陽,淡笑着搖搖頭:“不曾!”
“……先生,我還會種很多的果樹,每天春天,它們便會開出粉的白的紅的黃的各種各樣顏色的花兒來。一到秋天,它們便會結滿累累果實,紅豔豔的在陽光下閃着瑪瑙似的光芒,象是一樹一樹的小燈籠。先生,你可見過會結滿小燈籠的樹?……”
嶽行文仍然淡笑着搖搖頭:“也不曾!”
“……先生,我還會蓋一大排整齊的茅舍,裡面養着雞鴨牛羊,每天早上雞舍裡遍地都是白玉般的雞蛋……羊羣牛羣暮歸時,會發出‘咩咩’‘哞哞’的叫聲……先生,你可知道撿雞蛋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兒?你可知道看那炊煙裊裊牛羊暮歸時,是怎樣一派安詳的和諧美景?……”
嶽行文仍是淡笑着搖搖頭:“還是不曾……”
青籬嬌笑一聲轉過身來,仰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閃耀着異樣的神采:“先生,你送我那一萬兩銀票,我便當作你入股如何?將來我要建一座很大很大的莊園,裡面就種我剛說的那些東西,先生到時便可以看到那般美景了。”
嶽行文伸手蓋起她的雙眼。微嘆一聲,又放下手,淡淡笑道:“可知爲師爲何會放你離開?”也不等青籬回答,伸出白晰修長的手點點她的眼睛,才道:“不管是在蘇府還是在嶽府,它們都不會發出這般耀眼的光芒……。”
青籬微怔,笑意不變。
戌時三刻,青籬回到自己的院中,娟兒和秀兒見二小姐髮絲微亂,臉色陰沉,嚇了一大跳。還未等她們開口,便聽見二小姐惱怒的聲音:“你們去到小竹林裡找找我那根香木桃花簪子,若是小竹林裡找不到,便去李姨娘院子裡找……”說着懊惱的咕噥道:“不過被竹枝掛了一下頭髮,怎麼那簪子便找不到了呢。”
這二人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連忙問二小姐是在哪裡被竹枝掛了頭髮。青籬故意說得含糊其辭,只催她們快去,若是被其他奴才撿去了,便不妙了,那可是李姨娘留給她的呢。
娟兒和秀兒一聽是李姨娘的遺物,便再不敢再多問,連忙提着燈籠出了院門。
青籬待這二人出了門,迅速將妝奩中的銀票與手飾等物放入她的挎包中,又用一塊布將李姨娘的牌位包好。故計重施,將早已藏好的兩罐油細細的將上房裡裡外外的澆了個遍兒。取了早已結好的長長粗布條,用剩下的油浸了,一路牽着到了院子中間,環視了這個自己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地方,將手中的火把湊近那油布條,火苗轟的一下子燒將起來。
她輕輕的開了院門,又小心的合上,貓着腰溜着牆根兒一路向小花園奔去。
剛一鑽進草藥園子,胳膊上便多一隻慘白鬼爪,嶽行文溫潤的雙眸被那沖天的火光映襯得格外明亮,帶着濃濃怒意,沉聲斥道:“放火還放上癮了?”
青籬這纔想起自己的完美計劃中放火這一環節並未向這人說起過,臉上堆起討好的笑意:“不放火,老太太一查那古董都變了贗品,那還不露了餡?突然失蹤變成蓄意離家,老太太老爺一惱,怕是我走到天涯海角也是要被找到的。”
嶽行文臉上的怒色不減,斥道:“你可知水火無情……。”
青籬嘿嘿一笑,正欲回答,便見那邊蘇府裡火光沖天,敲鑼打鼓的救火聲叫嚷聲響成一片,與李姨娘去逝那晚的情境多麼相似呢。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登時黯了下來。
嶽行文嘆了一口氣。伸手白晰修長的手來,蓋在她的雙眼之上,緩了音調,輕聲道:“作這個樣子幹什麼?爲師不訓你便是了。”
那邊救火聲越來越大,隱隱聽到有人在喊二小姐還在屋子裡之類的話,青籬微微一笑:
“先生,走罷,蘇府害得我姨娘自盡而亡,我只點了幾個院子而已,如此算起來,她們還是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