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默行了良久。(小說~網看小說)青籬頓住腳步,突然開口:“先生,你可否辭了蘇府那份沒前途的臨時西席?”
嶽行文停下,回頭看她:“方纔哭成那般模樣是爲了何事?”
青籬撇撇嘴:“委屈。”頓了頓又怒道:“那張鳳嬌在學堂找我的麻煩也就罷了,現在她不在學堂了,我出來逛個燈會,也不得消停。先生整日只會叫我抄什麼《女訓》《女戒》,最最該抄的是她們……是蘇青箏……!”
“……若不是爲了姨娘,怕因我的不忍,給姨娘招了什麼禍事,先生當我真的能忍麼?可是這麼忍着,我就是心裡憋屈。所以先生還是趕快辭了我們的府上的西席罷了,早辭了早清靜。”
嶽行文緊了緊拉着她的手,輕聲嘆道:“這麼說來是爲師叫你受了大委屈了。”
青籬連連點頭,點到一半兒,又遲疑的搖了搖頭悶聲道:“也不全是,最近我心中很是不安……”
嶽行文眉頭一挑:“爲何事不安?”
青籬微微一頓,離期已定,卻未向他透露過半個字,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今天似乎也不是個很好的時機。便搖搖頭:“無事。先生也不是不知,我一向是個愛胡思亂想的。”
嶽行文手一緊,伸出另一隻手來,捏着她的下巴,把低着的小腦袋扶正,直視她的雙眼,一字一頓道:“給-爲-師-說-實-話-!”
青籬使勁兒掙脫,說實話就說實話唄,擺這個調戲人的POSS做什麼?
無奈那人的手指似是粘在她下巴上一般,連連掙了幾下也掙不脫,那人眼中的怒氣越來越濃,眼見一場破壞力極強的龍捲風就要突襲這浪漫的七夕之夜,放棄了掙扎,連連點頭招供:“近些日子太太受了王婆子的攛動,處處查訪我,這雖算是一宗,不過目前太太也沒查到什麼確實的證據,眼下也無大礙……”
“……倒是有一宗事讓我極爲不安。本想抽空找先生幫忙,正好先生今天問,先生便幫我查查此人的背景吧……”說着將張姨娘的古怪說了,嶽行文點點頭應了。
“……還有一遭事,我說了先生可不許訓……那陳薇在寺裡纏得我沒辦法,我只好應了替她捎個荷包與先生,我前些日子忘記了,今日突然想起來,卻怎麼找也找不到……院裡莫明其妙的丟東西,本身就不尋常。況且是個男子的物件兒……”
說到這裡青籬已經疼的呲牙咧嘴。自說到替那陳薇送荷包時,下巴上的手就開始加勁兒……
疼得說不下去,她便住了嘴,恨恨的瞪着他。不讓你訓,還私自改成體罰了呢。
嶽行文挑眉怒斥:“越發不知道輕重,這等私相授受的事兒,你也敢應?”
見青籬不回話,又斥道:“怎麼不回話?”
青籬指指下巴上的那手,吐出一個字:“疼!”
嶽行文一愣,隨即鬆開手,只見白晰小巧的下巴,此時紅紅的一片,黑眸中閃過一抹心疼。隨即又斥道:“知道疼才能記得牢!你可知那樣的物件兒若是被有心得了去,你會如何?嗯?!”
青籬回嘴道:“會如何?不過是受一頓排落罷了。又不是我要送人的……”
嶽行文聞言,臉色黑幾分:“若是有心人說是你送於別的男子的?嗯?”
青籬明瞭,擺擺手得意笑道:“先生莫擔心這個。誰想在這上面打我的主意,那可就盤算錯了。我不願的,寧死也不會願,誰替我應了,就叫誰嫁去。反正我沒幾天兒就走……”
一不留神說走了嘴,等她覺察時。那“走”字已經離了口。笑容頓時垮了下來,呆呆立着,等着這人的滔天怒火暴發。
嶽行文鬆了握着的手,眉頭高高挑起:“方纔可是說了‘走’字?”
青籬微不可見的點點頭。良久,才壓低了聲音,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先生,青籬已定下離期……”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爲自己加勁兒一般,再開口時,聲音略略提高:“十月初一!”
嶽行文眉頭劇烈抽*動,淡然無波的臉上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定定的盯着眼前垂首而立卻又透着十分堅持的小小身影,眼中的怒氣越聚越濃,卻極力隱忍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擡首盯着遠處的人流燈火,疑視良久,合上雙眼,再睜眼時,那眼中的怒意已經散去,只是神色比平日更加淡漠,低頭淡淡衝着青籬道:“既你連日子都定下了,還與爲師說什麼……”
那聲音淡得如從天邊傳來的一聲嘆息。
等待良久,沒有訓斥,沒有驚訝。只這麼淡淡的一句話卻讓青籬的心似是突然被掏空了一般,霎時連靈魂都變得空無可依。一時間怔忡在那裡。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傳來輕微的觸感,一個溫涼的物件在臉上輕輕的移動。
垂下眼瞼。一雙白晰修長的手闖入眼中,嚇得她一個激凌回過神來。
嶽行文指尖挑着一滴晶瑩的淚水,眉頭緊緊皺起:“出府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着的,這會子又怎麼了?”
青籬連忙扯了衣袖,抹去臉上的淚水,強笑道:“先生,青籬真是個沒出息的,想到很快能出府,高興成這般模樣……叫先生笑話了……”
說着逃似的向前奔去。嶽行文望着遠去的背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快步跟上,一把拉起她的手,輕輕的牽着,隨着的她的步速一言不發的走着。良久,才淡淡輕聲道:“即是有不捨,那便不走了罷……”
青籬聞言苦笑,緊了緊被拉着的那隻手,不言不語,只是低頭趕路。
緩行良久,夜似乎深了,街上的行人極少,四周安靜至極,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細微的腳步聲。
初秋的夜。微涼的風,拂平兩人都有些不平靜的心情。
嶽行文再一次輕聲問道:“既是有不捨,那便不走了,可好?”
青籬擡起頭,眼神明亮清澈堅定,微笑着,似是夢囈一般輕語:“先生,青籬好不容易纔做下的這個決定,就讓我去試試吧……不管前路如何,不試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總會在這深宅大院中時時刻刻想象着外面的景緻呢……”
嶽行文凝視良久。輕嘆一聲:“罷了,你即一門心思想走,爲師助你走便是……可是累了?”
青籬早已雙腿發脹,腳板疼痛不已,見他問,還是果斷的連連搖頭。
嶽行文在她額上輕彈,帶着濃濃的無奈,“還是這般死犟的脾氣。”說着背對她蹲了下來“爲師揹你!”
青籬盯着那略有些消瘦的背,腦中糾結片刻,便伏了上去。一邊面嘴裡嘟噥:“先生即是這般將功贖罪,青籬便原諒你了。”
嶽行文輕笑一聲,直起身子,行了幾步,才頭也不回的輕聲道:“爲師需贖何罪?”
青籬正感嘆這人肉自行車的穩健舒適,聽了這話,手臂一緊:“先生不是明知故問麼?大姐姐回去指不定怎麼哭訴呢。唉,都是先生招的爛桃花惹的禍……”
嶽行文拍了拍她緊着的手臂,青籬嘿嘿一笑,手上用勁兒,往上爬了爬,這才微鬆了手臂。
嶽行文待她停下,這才道:“若是應付不來,爲師替你應付如何?”
青籬微微一愣,隨即道:“先生,不用的。省得她日後更記恨你。”
將下巴擱在那人的背上,沉默半晌才道:“張姨娘的事兒還請先生儘快幫我查一下。我總覺她不似是那種會將這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輩子埋在心底之人。……蘇府的旁人我管不着,做了孽的人,自然要還債的……我要保住姨娘。莫說這債與我們母女不相干,就是相干,也不是她能動得的!”說到最後語氣已是孩子般的賭氣。
嶽行文微微點頭應了,輕笑:“就如你所言,即便這債該你還,也不還她,可好?”
青籬又皺眉咕噥道:“還有那張鳳嬌,哼,我回便扎個小人,天天燒香唸經。保佑她嫁於最不成器的皇子王爺……”
嶽行文微微一愣,輕笑道:“爲師何時教過你這些惡毒的心思?……你倒是個會打人七寸的。就如你所言,讓她嫁於最不成器的皇子王爺……”
發泄完心中的不滿,頓時覺得心心情頓時放鬆了不少。將臉貼在他不甚寬厚的背上,鼻尖縈繞着淡淡的藥香。夜似乎已深,四周極靜,偶爾會竄出一兩隻野貓來,沿着路邊快速跑過消失。
一股睏意涌來,眼皮漸漸有些沉重。將睡欲睡之際,耳邊傳來那人似乎是自言自語的淡然聲音“爲師在蘇府教書一日,便能護你一日……”
分不清此時是在夢中還是現實,卻讓她極爲安心,忍不住嘴角咧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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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縣主別的青籬,拉着沐軒宇直往橋頭奔去,好容易找到一個人少地緩的地方,神色正重虔誠的將三盞大紅蓮花河燈放入河中,目送河燈離去時,口中還念念有辭。
沐軒宇立在一旁,俊朗的面孔不似往日那般明朗,眉頭微皺,目光停留在河水的中某一處,似是在思量着什麼。又似是尋找着什麼。
青陽縣主起了身子,嬌笑道:“軒宇,你說半月後胡流風自眉州起程,多少時日能到京城。”
沐軒宇回過神來,換上一副笑臉:“若是他走得快,二十來就到了。不過胡流風那人你還不知,他哪裡是個會趕急路的,一日的路程他怕是要分成三五日也說不定……”
青陽縣主聞言,臉色一變,隨即撲過去,不依的高聲叫道:“誰叫你說實話來着。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麼……”說着就要去揪他的耳朵。
沐軒宇一邊躲閃一邊朗聲笑道:“我說了假話,他到時不到,你還不是又要找我的麻煩,早晚都有一遭……”
青陽縣主聞言停了身形,咯咯笑道:“還是你這個做堂兄的瞭解我。即如此,今兒就饒了你罷。我們快去找那丫頭去……”
說着一把拉了沐軒宇上了河岸。剛探出頭來,一盞與她手中一模一樣的小兔子燈撞入眼中。
青陽縣主的手微抖,直盯着那小兔子燈,不敢往上移動目光,拉了拉沐軒宇,夢囈般的輕聲道:“軒宇,你幫我看看,那提着小兔子燈的可是胡流風……那丫頭說胡流風定然也買着與我一模一樣的小兔子燈呢……”
沐軒宇聽了這話,擡頭一看,只見是一個陌生的淺藍衣衫的青年男子。
搖了搖頭道:“不是……”
“不是?!”青陽縣主微怔一下,隨即怒喝一聲,一面擡了頭。
歐陽玉早已瞧見青陽縣主與她手中的花燈,故意停着不走,想要看看這位縣主的反應。
“是你!”青陽縣主擡頭見了這人,微微一怔,隨即又是一聲怒喝。
三步並作兩步躥到歐陽玉跟前兒,直撲那花燈而去,嘴裡叫着:“哪個許你買這小兔子燈,你快給本縣主扔了……”
歐陽玉一面躲閃一面叫道:“縣主可要講理纔是,這是在下用來祈求佳緣的花燈,若是扔了,那拿着小兔子燈的姑娘豈不是要傷心死了……”
青陽縣主大怒:“哪個會爲你傷心?!”
歐陽玉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盯着青陽縣主手中的花燈撫掌笑道:“在下與縣主真真是有緣吶……原來縣主就是那提着另一個小兔燈的姑娘……在下能與茫茫人海中提着一盞與縣主一模一樣的花燈,這可不是天作之緣麼……”
青陽縣主聞言怒意更盛,指着歐陽玉叫道:“你還不與我扔了,這普天之下,只有胡流風能買這兔子花燈……”
歐陽玉浮上一絲欠扁的笑容:“胡流風可是縣主的心儀之人?”說着拉長了音調,擡頭望天感嘆道:“……如此重要的七夕節燈會,居然不陪縣主,那等的人不要也罷……”說着賊兮兮的湊近青陽縣主,晃着扇子,悄悄一笑:“縣主看在下如何?……”
青陽縣主氣得俏臉通紅,高聲叫了一聲“沐軒宇”。
歐陽玉笑意更濃:“那位紫衣公子早走了……”
青陽回頭一看,身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沐軒宇半點的影子。氣得直頓腳。
揚起手中的小兔子燈作勢要扔,手勢作了一半兒,便又停了下來。思量一番,湊近花燈,“噗”的一聲,將燈內的燭火吹滅。對着那歐陽玉得意一笑:“本縣主手中的是隻黑兔子,你那是隻白兔子。與你的不一樣了罷。”
說着理也不理歐陽玉,徑直向橋頭而去。歐陽玉被她那得意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隨便擡腿跟上:“啊呀,這如何是好,在下的燈光方纔被一陣風吹滅了……這下也成了黑兔子……”
青陽回頭,一眼瞧見他手中那已經熄滅的燈,怒道:“歐陽玉,看來本縣主的雞蛋還是砸得少,你再敢跟着本縣主,等下再叫你償償挨雞蛋砸的滋味兒……”
歐陽玉淡淡一笑,晃着扇子擡頭望天,停頓了一會兒才道:“在下不過是與縣主開個玩笑罷了……觀縣主面色,似是有不快之事,在下對找樂子一事頗有心得,縣主可願聽聽?”
青陽縣主看了看洶涌的人潮,哪裡有半片熟悉之人的影子,心中也確實有些煩悶,便悶悶道:“你且說來聽聽?”
歐陽玉瞭然一笑,晃着扇子道:“便是在下那日在燕山腳下所行之事……”
青陽眉頭一皺,怒道:“本縣主纔不做那討人嫌之事!”
歐陽玉搖搖頭:“縣主差異!把自己的不快轉嫁與他人,看着那些人氣得咬呀切齒的模樣兒,可不是頂頂好玩的事麼?”
青陽眼珠子轉了幾轉,這才撫掌大笑:“怪不得那丫頭說你是個比胡流風嶽死人臉更討人嫌更欠扁的!”
歐陽玉眉眼一垮,尷尬一笑,頗爲自嘲:“難得在下能比過這胡嶽二人一次……”
青陽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點評道:“你若是正常些,倒也不是那麼討人嫌……”
歐陽玉笑容微頓,隨即道:“即如此,縣主覺得在下方纔的提議怎樣?”
青陽縣主眼珠子又轉了幾轉,才笑道:“即你說的那樣有趣兒,本縣主就隨你去瞧瞧……”說着想起青籬的話,盯着那扇子咯咯笑了一陣子,才道:“那丫頭說了,你這扇子上應該一面兒寫着‘包打不平’另一面寫着‘童叟無欺’,那才真真好玩兒呢……”
歐陽玉聽了哈哈大笑:“這有何難。待會兒在下便寫了來……”頓了頓又笑道:“不若與縣主也弄一面扇子來,在下這面就寫‘包打不平’,縣主那面就寫‘童叟無欺’如何?”
青陽撫掌嬌笑:“甚好!”
說着便催那歐陽玉快走。
歐陽玉瞧見那大紅身影笑意盈盈的模樣。喃喃自語了一句“胡流風,你到底還是比本公子多了幾分的幸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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