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與李大郎分頭到小李莊與小趙莊去僱人。因正值農閒,許多找不到活計的村民都閒在家裡,聽說有人要僱人租牲口開荒,而且工錢還不少,一個個都爭着前去報名,有牲口的人家也連忙去打聽租價。
只半天的工夫,小李莊和小趙莊分別報了九十人和一百一十人,願意出租的耕牛也分別有二十頭和二十五頭。耕牛的數量倒還合適,可是這人數卻有是點多了。這還是張貴與李大郎卡着婦女與孩子不讓報,專挑的青年壯勞力。這麼多人只他們二人管理起來是個麻煩事兒。
回去之後,青籬三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番,決定兩個村子先各留下五十人,讓張貴與李大郎分別管着,張貴開東面的地塊兒,李大郎開西面的地塊兒,至於婦女孩子後期倒可以做些撿草根的活兒,這活兒精細,大男人反倒是幹不來。
張貴與李大郎點頭稱是。議完人的事兒,青籬問他們火耕都做了哪些準備,張貴回道:“火耕最重要的防止火勢失控,釀成大禍。我們打算將地分割成小塊兒,塊與塊相連的地方,將草除淨,挖開半尺深兩米寬的淺溝,防止火勢向外蔓延。”
青籬點點頭,又慎重囑咐道:“每次火耕前,一定要反覆查一下荒草中有無誤入的人或者牲口——這荒一開,孩子們又是喜歡看熱鬧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們可千萬要細心一些,寧可慢一些,莫鬧出什麼禍事來。”
李大郎與張貴均未想到這一層,聽小姐這麼一說,身上不由的起了一層的冷汗,人多雜亂的,這種情況確實極有可能發生。兩人神色疑重的點了點頭。
青籬又讓新來的那兩個小廝一個叫小可,一個小樂的跟着他們,又安排了福伯這些日子專門爲這兩人趕車。
到了開荒這一日,青籬原本不打算去的,可不去看一眼,她心中難安。用完早飯,便帶着紅姨等人,院子幾位幫工的大娘,去了荒地。
青籬到時,只見平時荒無人煙的小路上,此時人頭攢動,正如她料想的那般。除了正經來幹活的人,旁邊還有不少前來看熱鬧的婦人和孩子。
張貴與李大郎在與那些人說着注意事項,小可過來說,小姐來了。兩人連忙住了口,朝向青籬走了過去。
待這二人走近,青籬笑着道:“我也是個無事忙,不來看一眼,總是放心不下,你們去忙你們的罷。”
張貴道:“小姐放心,今天的活兒是先挖隔火地溝,明日再一邊火耕,一邊挖隔火地溝,待火耕出一些地塊,就使人開犁,到時候,便可以再僱一些小姐說的婦女與孩子,專門幹撿草根的活兒。”
青籬點點頭,地毯式作業的開工方式,安排得倒極爲緊湊,又科學。
便叫他們二人自去忙活,轉身看見路旁看熱鬧的人羣中有幾個人。雖然也穿着粗布衣衫,但是衣服乾淨整潔,且爲首那人的氣質哪怕是穿着再破的衣衫,也能讓人一眼辨出他不是普通的村民。那人身後立着兩人,不停的向這塊荒地指指點點。
青籬眼睛微微眯起,這幾人莫非是沈府的?越想越有可能,他們的莊子離此地不過十里地。他們來這裡做什麼?還是對這塊荒地不死心麼?
雖然隔得遠,看不清那幾人的面貌,但是青籬卻從他們的身形站姿上可以感受出來,爲首之人似乎並沒有什麼不良情緒,這讓她微微放下心來。
那邊張貴與李大郎已經說完注意事項,各自領着兩邊人的開始幹活,她見小可和小樂二人也上躥下跳的跟着忙活,不由微微一笑,她們這幫人,弄了這麼一大塊兒地,實際幹活的沒幾個,小的小,老的老,院子裡多數是女人,將來這塊兒地若是開種了,只有張貴一個人可是不行的。
青籬在荒地那裡呆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便回了,她在那裡幫不什麼忙,反倒招得張貴與李大郎不能專心幹活兒,倒不如回家裡頭想法辦法,替他們多找幾個可靠的人手來。
回到家裡,青籬招了紅姨等幾人來,她心裡頭原先便有個想法,現在一切安定了。現在說出來,也是時候。
便對着這幾人道:“原來出京的時候我就想過,將來咱們安定了,要接你們的家人一同與你們團聚。現在也算是差不多安定下來了,今兒找你們幾個來問問,家裡都有哪些人,再聽聽你們的想法。”
紅姨聽了她的話眼圈兒一紅,青籬知道她丈夫早逝,孩子又夭折,連忙站起來安慰道:“奶孃,你莫傷心,我不是說了,日後你便是我的親孃。以前的事兒都讓它過去罷。你再想想家裡還有什麼親近的人沒有,若是有,便接來了。”
紅姨搖搖頭:“老家裡倒是有些人,可他們不值得小姐操心。”言語之中透着幾分的怨恨之意,青籬見她這般,便也不多問,只是點點頭:“即奶孃說不值得,便也不用因爲那些人惹得心裡頭不愉快。”
又轉頭問柳兒:“我記得柳兒家裡還有幾個至親的人罷,可想接了他們一起來?”
柳兒紅着眼圈兒搖搖頭:“我家裡是有爹孃,可是有兩個哥哥嫂子在,指望着他們幫襯着幹活兒。一時下也接不得。我那兩個嫂子都是不省心的,我可不能把她們接來給小姐添麻煩。”說着頓了頓,道:“家中有個小弟,現在也有十五歲了,小時候倒也不是個淘氣的,只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若是小姐允許,我想把他接來……”
青籬笑着點點頭:“那就接來罷,府裡頭住不下,就在外面單租了院子與他住。”
杏兒拍手笑道:“我的老家就在鄉下,爹孃哥哥和嫂子都會種地,我把他們都接來罷?他們來了。就可以幫着小姐幹活,省得小姐天天操心外頭沒人照應着。”
青籬笑着看向杏兒:“你這個丫頭倒是把我的心思猜透了,我就是想叫他們來給我做苦力來了,你還願不願意?”
杏兒小鼻子一哼,得意道:“我在小姐身邊這麼久了,還能猜不透小姐的心思麼?”說着故意嘆了一口氣,高聲道:“可誰叫咱們心甘情願給小姐當苦力使呢?”
她的話惹得紅姨舉着巴掌便衝了過來,杏兒嬌笑一聲跑開了。閤兒立在一旁,略有些侷促,青籬知道她心中所想,大約是因爲跟着自己不久,沒有杏兒柳兒三人那般自在。
便故意問道:“閤兒莫非不甘願給本小姐當苦力使?”
杏兒在一旁推了她一下:“平日裡你倒潑辣的,誰的牢騷都沒你多,這會子怎麼了?”
閤兒紅着眼圈兒,眼淚在裡頭滴溜溜的打轉兒。青籬嘆了一口氣,點出她心中的想法:“你雖跟我不久,但是跟在姨娘身邊那麼久。又全心向着她,單是這一份的情宜,與我來說,就只比杏兒她們幾個的多,不比她們幾個的少,這會子你彆扭什麼?”
閤兒“撲通”一聲跪下,眼淚流了出來:“奴婢知道小姐對奴婢與杏兒柳兒是一樣的。只是奴婢的爹孃年邁,家裡的幾個哥哥早已成家,顧不得他們,奴婢想將爹孃接來,又怕他們幫不上小姐的忙……。”
杏兒與柳兒連忙上前拉了閤兒起身。
青籬微愣,隨即笑道:“你快起來,是我一時急了,沒說清楚。剛出京的那會兒,我已然在心裡做了決定,將來定要讓你們與親人團聚,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若是你們的家人不願遠離故土,便挑個合適的時候放你們回去,若是你們的家人願意投奔你們而來,我定然爲他們安排得週週全全的。只是沒想到碰到荒地這一宗事兒,這兩者結合在一起。便有了今兒的話。”
頓了頓又朝着閤兒賠笑道:“小姐我一時急功近利了,閤兒莫怪了。”
閤兒“撲哧”一聲眼中帶淚的笑出聲來,嘟噥道:“小姐總是會使這一招。”
紅姨笑着道:“小姐是真心爲我們打算,你們誰都別鬧彆扭,心裡有什麼想法,只管說來,若是一時沒想好的,就先回去想想,想好了再告訴小姐。”
這三人齊齊點頭,出了房門。
紅姨轉過頭朝着青籬道:“小姐,你真心待我們,我們心裡明白。可只是一樣,我得與她們說清楚了——小姐最不喜那等淘氣生事的人,若是家裡有那樣的人,趁早叫他們莫來。”
青籬想了想,輕輕的搖搖頭,雖然這一層她也想到了,但是話不能與那幾人明說,若是明說了,倒叫她們心中忐忑了。人的一輩子哪裡能運氣那麼好,只與自己喜歡的人打交道,再者,他們又不是自己的至親,將來到了這裡自然有單獨的小院子住着,若是在府裡頭有差事兒,自然有規矩管着,想來也不會礙着自己什麼。
前世活了三十歲,她算是有些明白,人的一輩子不就是今兒高興明兒煩,問題疊着問題的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