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見得楊文彪有招攬武松之心,也懶得跟他打官腔,看到武松身上長袍不見了,只是穿着短打衣服,連忙翻身下馬。
他不是武官,上馬尚且要人扶着,此刻卻要在楊文彪面前顯出自己的瀟灑,奈何腳卻是給馬鞍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正以狗吃屎的姿態,撲向地面。
心道這下定要在一百餘人面前失去官威了,突然手上一緊,整個人穩如泰山的站好了,原來是武松扶着他,他大喜之餘,心下低估:“我是文官,跌一跤尚且要靠他來扶持,更不要說防賊防盜了,這人一定不能放走!”
“武都頭奮勇殺敵,以至衣衫損壞,請披上本官的披風!”
知縣解下身上的大紅披風,親手爲武松披上,武松低着頭,感動道:“武松一介武夫,得到恩相如此器重,實在在感激涕零!”
知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親熱的拉着武松的手,走到坐騎旁,笑道:“寶馬配英雄,都頭請上這匹追風白玉馬!”
王二牛和張平跟隨知縣多年,豈會不懂他的心意,連忙過來,不由分說,將武松扶上馬,知縣一把拉着馬繮繩,正式道:
“本官身爲父母官,一直以愛民如子爲座右銘,可惜身爲文官,未能親手殺敵,今日都頭替百姓除害,也就是爲我的兒女除害,爲感深恩,我情願爲你牽馬!”
他此話一說,嚇得武松立刻跳下馬,跪在地上,朗聲道:“恩相,折煞小人了!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小人只是執行你的命令而已,真正解救百姓於水火的是恩相,小人沒半點功勞!”
一衆莊客和獵戶看到知縣如此器重有功之人,如此愛戴百姓,都跪下來,口中稱讚:“相公真是愛民若子,是陽谷縣百姓之福!”
這場面看到楊文彪十分無趣,可當下離去又有點尷尬,只好訕訕的立馬在一旁,知縣自然看到他的尷尬,立刻大聲說道:
“各位,咱們也不要在此叨擾,本官十年一日,都是卯時起牀,辰時升堂,今日也不想壞了規矩!想來清河縣也是這般,楊大人,本官就告辭了,也不妨礙你回去升堂!”
楊文彪聽了,心中十分後悔:“早知道剛纔就離去,總好過給這廝佔了嘴上便宜,現在好像是他告誡我要按時辦公一般。”,他憤憤的抽了一馬鞭,帶了捕快,絕塵而去。
王二牛十分識趣,立刻扶知縣上了自己的馬,自己卻是爲知縣牽馬,張平自然也不敢騎馬了,學着王二牛的樣子,替武松牽馬,武松也不以爲意。
剛走了二三里路,突然從路旁衝出一幫人,嚇得知縣差點從馬上掉下來,抖顫道:“是山賊餘黨麼?”
“相公請安心,有武都頭在,就算是山賊餘黨也是不足爲懼!”
王二牛連忙安撫,他看的仔細,那幫人都是作獵戶打扮的,不可能是山賊。
那幫人全部跪在路旁,領頭的人說道:“小人是清河縣獵戶,聞得武都頭帶領人馬攻打豹頭山,便帶了獵戶,日夜的來打探消息,盼望有捷報,立刻回去告知鄉民,今日終於盼到,特來給武都頭磕頭道謝!”
武松連忙下馬,扶起他們,說道:“這位騎馬的相公便是陽谷縣知縣相公,是他看得豹頭山盜賊猖獗,所以下令攻打,今日也是他帶領我們取得勝利的!”
“草民叩見相公!”獵戶們再次跪下,知縣聽了十分滿意武松的言語,馬鞭一揮,說道:“你們起來吧,清河縣和陽谷縣本是鄰里,該當守望相助,這也是本官的分內事罷了!”
“相公,小人回去後,定然聯合鄉民,準備禮物到陽谷縣縣衙道謝,現在也沒什麼孝敬,隨身帶了些水酒和乾糧,請不要嫌棄,也算聊表小人的敬意!”
獵戶雙手捧着一壺酒,和幾個饅頭,高高舉過頭,知縣十分懂得籠絡人心,連忙下馬,抓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酒,說道:
“這雖然是鄉間水酒,充飢饅頭,可我吃來,卻比山珍海味,玉液瓊漿更加美味!”
衆人聽了,都稱讚一番,武松卻是毫不客氣,把一壺酒都喝光,幾個饅頭也全部報銷。
辭別了清河縣獵戶,一行人進入了陽谷縣,此刻纔是卯時,尋常的陽谷大街還是一片冷情,今日卻是聚滿了人。
大街兩旁,都跪了老百姓,人人焚香禮拜,手裡拿着果品酒食,要孝敬打勝仗回來的英雄。
“陽谷縣能有知縣相公此等父母官,真是我們的福氣!”
“豹頭山的盜賊極是厲害,也只有打虎武松這等人物纔可以降服!”
“我看知縣相公就是菩薩下凡,來打救我們的,武都頭一定是菩薩身旁的惠岸行者,你看他不也拿着棍嗎!”
.......
大街兩旁的百姓不住的稱讚,知縣高興之餘,心中卻是有另一番打算:“過幾天便讓武松送金銀珠寶到東京順通上官,加上我這次的功績,看來升遷也是有望的,在升遷之前,一定要保着陽谷縣的太平,這邊需要有武松這樣的人物在身旁協助,我看那楊文彪不懷好意,一定會來招攬他,要多加留意才行。”
這一日,縣衙內外熱鬧非凡,被圍個水泄不通,縣衙內山賊是審完一批又一批,幾個師爺輪流記錄,縣衙外,不斷有清河縣和陽谷縣的老百姓來送禮物,捕快們是來者不拒。
如此忙碌了一天,已經是酉時,還沒審得三分一的盜賊,也只好作罷,明日再審了,知縣雖然勞累,可心中總是惦念着那楊文彪會來招攬武松,索性先下手爲強,跟他拉近點距離。
“武都頭,王都頭,攻打豹頭山前,那宴席中途結束,甚是無癮,我們都是有始有終的人,今日便去延續!”
既然知縣開口了,武松和王二牛也沒有拒絕的餘地,在縣衙等他換了便服,一起往獅子樓走去。
剛出了縣衙,一位七十來歲的老人見了武松便拜:“小人趙四,叩見都頭!”
三人一看,只見他手裡挽着一個漆黑的禮品盒,都道他也是來送禮的,武松連忙扶起他,知縣聽到他姓趙,是自己的本家,也就息然了,停在大街上,讓他說個明白。
“小人是清河縣人,三個兒子都是獵戶,今日得蒙都頭仗義,剿滅山賊,我們一家二十餘口日後的生活纔有了着落,特獻上清河縣三寶,聊表謝意。”
武松聽到是寶貝,立刻拒絕道:“老人言重了,你的心意小人已經收到,至於禮物,萬萬不能接受。”
知縣卻是饒有興致道:“武都頭,就算不接受,也打開看看,我也想見識一下什麼是清河縣三寶。”
既然知縣那樣說了,武松也就不再說話,老人打開盒子,拿出一壺酒,還有幾個碗,爲三人各斟了一碗酒。
三人不疑有他,都喝了,知縣和王二牛對了一眼,都十分奇怪,他們開始聽到什麼三寶,以爲這酒一定是什麼玉液瓊漿,可一口喝下,除了有甜甜的味道外,並無半分酒意。
武松是個志誠君子,不懂撒謊,說道:“老人家,這是什麼酒,爲何沒有一點酒味?”
“這是糯米酒,是用清河縣出產的糯米釀成,凡是女人產子後,都必須喝這種酒,可以調理身體,想來都頭的母親當年生下都頭,也是喝了不少。”
“原來如此,這酒滋補了母親,母親滋潤了孩兒,的確是寶!”武松點頭稱是,不禁微微看着天上的明月,感慨道:“說來慚愧,我在三歲的時候,爹孃便過世,他們的樣子已經模糊了,常言道,子欲養而親不在,實在是終身遺憾。”
“今日是大喜日子,這等傷感的話題日後再談吧。”知縣聽了有點不耐煩,問道:“那第二寶是什麼?”
老人從盒子裡面拿出一塊炸得酥脆的薄餅,遞給武松,武松雙手接過,輕輕咬了一口,若有所思,沉吟道:
“這便是清河縣的燒餅,大哥當日買的就是這種燒餅,也是靠它把我養大成人,後來雖然改進了,很多人都說現在的燒餅比以前的好吃,可我還是懷念這味道!”
咯噔!知縣心中一怔,冷笑着看着老人,心道:“這老頭來者不善,不簡單。”,他輕輕把王二牛拉到一旁,低聲道:“待會你跟蹤他,查清楚這老頭的底細。”
知縣說完,立刻提高聲音:“老人家,既然看了二寶,那第三寶,也應該拿出來吧。”
老人微微笑,從盒子裡面拿出一塊枯黃的樹葉,武松看着奇怪:“老人家,這是什麼樹葉?”
“這叫念恩樹,又叫歸根樹!”
“這名字真是奇怪。”武松笑道。
“這樹的確奇怪。”老人挽着武松的手說道:“凡是清河縣離家的遊子,都要帶一塊這樹葉,這樹葉就算經過數十年,也不會腐爛,可是隻要你把他帶到原來那樹下,放到樹根處,不到半日,便化爲春泥,滋養樹木,此所謂落葉歸根。”
“清河縣竟然有此等樹,我卻不知道。”武松十分感慨,怔怔道:“初春已到,清明也是不遠了,看來我也是時候歸家拜祭一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