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高聯府中。
洪福輕輕挽起客廳暖簾,恭敬道:“都頭,請!”
大廳內,高聯穿了一身舒適的單衣,敞開胸膛,慵懶的半依在暖牀上,一位十四五歲的青衣美貌少女,剝開時令的橘子,用蔥瓣一般的小手,送入他口中,另一隻小手溫柔的拿着香帕不時拭抹,好不愜意。
另有一位淡黃衣裙的美貌少女,在大廳中燃起了碳爐,正割着一塊鹿肉在炭火上燒烤,初春的寒意在這大廳中,蕩然無存,倒像是置身於百花林,暖春閣。
陣陣的肉香刺激着武松空蕩蕩的肚子,他眼睛的餘光卻是在兩旁的屏風上,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冷笑。
兩邊屏風各畫了一幅美人春睡圖,畫工精緻,十分旖旎,隱約間可以看到裡面埋伏了人,武松心中有了提防,便毫不介意,直接上前,朗聲道:“高員外,武松給你行禮了!”
“大膽潑賊!來到高府竟然敢私藏兵器!”
高聯突如其來一聲怒吼,驚得青衣女孩手中橘子掉落地下,兩邊屏風也隨之倒下,各衝出四人,手中均拿着砍刀,直接照武松頭上砍去。
“啊!”
烤肉的黃衣女孩,驚得手中鹿肉掉入碳爐,嘭,揚起點點火星,武松留意着八人的動作,知道這氣勢洶洶的一砍,都是虛招,索性雙手翹於胸前,微微笑道:
“高府原是這般待客的麼?”
刷!
八把砍刀停在武松頭上,不過兩寸,高聯心中大驚,在翠紅樓,他受了武松的威迫,雖說是爲他尋回白玉馬,可心中總是不舒服,想借今日邀武松來府上,令八名刀手嚇唬他一下,藉此嘲弄一番,也算是報了昨晚之仇。
“這人竟然如此淡定,實在是英雄了得,他不是一般人,我還是少惹爲妙。”高聯想到這裡,哈哈一笑,說道:
“好,武都頭果然膽色過人,小人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各人退下!”
武松也是哈哈一笑,從長靴裡拔出匕首,倒是把高聯嚇的心臟亂跳,他走到黃衣女子跟前,一把拿過鹿肉,用匕首在上面割下一大塊,直接投入碳爐裡,弄得火屑亂飛。
“高員外,我這把匕首並非用來防身或者傷人,好漢單靠一雙拳頭便可安身立命於天地間,這是小人吃飯的傢伙!”
刷!
他說完,匕首直接在碳爐裡挑起鹿肉,放在口中大嚼起來,那鹿肉表面沾滿碳灰,裡面卻還沒烤熟,血淋淋的,吃得滿嘴是血,倒也鮮甜。
“都頭,鹿肉不是那麼烤的,讓奴婢爲你效勞!”黃衣女子俏怯怯的說道。
“哎,你那是女子的吃法,男子漢自當如此吃纔夠豪氣!”
“哈哈哈!武都頭果然豪氣,真有當年樊噲的風采!”高聯拍手大笑道:“你這位朋友,高某算是交了!”
“既然員外說武松是樊噲,可樊噲吃肉,卻是有好酒相送!”
“豈止有好酒!”高聯一揮手,馬上有下人擡了一罈美酒給武松,武松左手一劈,打開封泥,揚起脖子就喝,美酒流的胸膛衣襟都溼了,十分的豪邁,高聯笑道:“聽說都頭尚且單身,這兩名丫頭,甚是懂得伺候好漢,今日便送予都頭,你不要推辭!”
武松眼角餘光掃了兩名少女一下,雖然身體未曾長得成熟豐腴,倒也是十分的好看,也不知爲何,看着兩位美少女,心中卻是想到了潘金蓮,頓時對兩人失去了興趣,王二牛的話也浮現在腦海裡,他微微一笑:
“謝員外好意,武松跟大哥大嫂同住,他們尚未有人伺候,做弟弟的豈敢獨自享受!”
“嗯,這孝悌行爲值得稱許!”高聯點點頭,他爲人精明,知道武松心中圖謀的遠遠不止這些,於是試探道:“都頭的高義,令小人心中感動,既然小人跟你做了朋友,你的大哥便是我的大哥,不知大郎所缺何物,讓小人代爲盡孝敬之道。”
武松心中謹記着王二牛的話,一定要表現得貪婪一點,他心中一亮:“我還欠陳太公三十斤黃金,倒不如在這裡敲一下竹槓,看能否一次過還清!”
“在下感激員外之心,哎,想起我那大哥,真是含辛茹苦,我幾歲雙親便離去,大哥要照顧我,也要做買賣,只好每天早上用一根扁擔挑了兩個籮筐,一個放燒餅,一個放我,我多少斤,燒餅就做多少斤。”
“回來的時候,燒餅賣完了,在空籮筐裡便放了石頭,記得一次,鄰家大叔取笑:‘大郎你每天都挑着三十斤石頭出去,便能賺錢,真是好本事!’,我那時候剛好十五斤,加上石頭就是三十斤,大哥爲人謙和,不善與人爭吵,可爲了我,卻是例外,他笑道:‘什麼石頭,我這籮筐裡挑的是三十斤黃金!’,在他心中,我便如黃金珍貴!”
“好你個武松,看你表面正直,原來如此貪婪!”高聯自然聽出武松的弦外之音,他心道:“知縣相公也只是要了一百兩黃金,你竟然獅子大開口,要的金子比相公,還多兩倍有餘,好,我就給你,一來封了你的嘴巴,二來你收了金子,以後便要爲我作用!”
“洪福,進去拿三十斤黃金出來,送予都頭!”高聯淡然說道,倒是洪福禁不住挖了一下耳朵,生怕自己聽錯了,高聯繼續道:“當年大郎擔子裡的都頭和燒餅,又豈止這點黃金呢,兄弟情值萬金啊!”
“這高聯也是了得,方纔驟然聽到我的竹槓,眼神甚是不滿,竟然很快平靜下來,還能說出這等場面話,看來這人不簡單!”
武松心中猜度着高聯,而表面上也索性把戲演到底,只是稍稍拱手道:“謝了!”
饒是高聯如此城府的人,聽了武松得到三十斤黃金,就兩個字“謝了”了事,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肚子裡的幾句場面話,怎麼也再難說出口,氣氛十分尷尬。
“我要見高聯!”一把嘶啞的聲音從大廳外傳來,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抓住那廝,不要讓他驚動了老爺!”
“直娘賊!你還咬人了!”
“攔住他,攔住他,他要進大廳了!”
在僕人一片吵鬧聲中,一位四十來歲的乾瘦漢子闖了進來,他頭髮散亂,一件褐黃色的長衫已經給僕人抓得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