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身上一陣溫暖,原來是張玉蘭把衣服披在他身上。
他沒有拒絕,不知爲何,覺得這情景十分的理所當然,也沒有絲毫其他想法,就是那樣任由她把衣服披上,整理好。
武松低頭處,是張玉蘭那俏麗的容顏,這容顏稱得上絕色,可散發出那氣質竟然不會令人有遐想,應該說不敢有遐想,便是一點的歪念也是褻瀆了佳人。
可鼻子裡聞到的陣陣幽香,又告訴自己,眼前是一位美豔不可方物的少女,這感覺十分奇特。
“好了!”
張玉蘭替武松整理好長袍,在他手臂上輕輕的拍了一下,示意可以走了。
武松只感覺到手臂上一陣的溫柔,右邊臉蛋麻麻的,這感覺便像做小學生的時候,自己喜歡的老師,突然走過來,摸摸自己的小臉蛋,是感動,是害怕,也是喜歡。
“張玉蘭到底是何人?她父母又是什麼人?怎麼能生出這樣一位高雅的女兒?”
咯噔!
武松在猜想着張玉蘭是何許人也的時候,腦子裡面突然想到一個事情,嚇出一身冷汗,幾乎連最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
“張小姐!武松有一事請教!”
張玉蘭停住了腳步,淡然道:“都頭,請....”,她突然眉頭緊蹙,右手成拳,支起食指擋在鼻子下。
武松心中一凜,連忙聞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衣袖裡透着淡淡的幽香,那是張玉蘭的體香,可她爲何那般遮擋鼻子,也只有聞到十分不好的氣味纔會如此。
張玉蘭似乎讀懂了武松的心,臉上一陣抱歉,眉角輕輕一揚,武松順着她眼光看去,只見路上的信徒也如張玉蘭般捂着鼻子,紛紛躲閃。
他也聞到一股臭味,十分噁心,幾欲作嘔,臭味是從小道上被夜風送來的。
“嘿!真是晦氣!今日是初一好日子,竟然遇到此等事情!”
“不錯!本來是拜祭祈福的好日子,竟然遇到這晦氣的人!”
“本來我是不想來的,聽說今晚有善人要派福袋,想着要討個福氣回去,想不到....”
.....
行人紛紛議論,大叫倒黴,武松覺得十分奇怪,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又不能丟下張玉蘭一人,自己前去探問。
“大哥,前面發生什麼事情?爲何有如此惡臭?”武松攔下一人問道。
“是那倒黴的渾人,在別人去拜祭的時候卻帶來了一桶桶的穢物!”那人捂着鼻子匆匆說完便跑了。
武松也不需要多問,他長得高大,已經看到前面的狀況了,原來有一名壯漢推着一輛獨腳車過來,車子上面擺放了三個木桶,那惡臭便是從木桶上傳來的。
“你這漢子,知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候?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竟然....”
“竟然什麼?”推車的壯漢聲音宏大,罵道:“什麼什麼日子?難道是好日子你們這些直娘賊便不用吃喝拉撒?老子做這晦氣的功夫,還不是爲你們這些直娘賊清理那穢物!”
武松便是不看,也是知道,那壯漢是倒夜香的,一般倒夜香的人都是在晚間行事,那時候人人都睡了,大街上沒人,家家戶戶把夜香放在門口,由這些人打理,一般是很少碰到這些人的,若然碰到了,總是認爲自己十分的晦氣。
今日是初一,明知道大夥都去北帝廟拜祭,壯漢卻是推着幾桶夜香去人多的地方,倒也是十分罕見,一般做這些事情的人,都覺得有點丟人,也不願讓人知道,別人也不願意看到他們,大家相安無事。
“漢子,你倒是講講道理,今日人人去北帝廟拜祭祈禱,無非想要個好福氣,你卻是在這個時候去北帝廟倒夜香,也不是說大夥要跟你說事,而是....”
有脾氣好的人說起了道理,聽得有人說了,又接着有人附和道:“對啊,正常明知道是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的日子,都是先去北帝廟那裡辦好事情,然後再去其他地方,大夥也是不會碰面....”
“不錯!”有脾氣暴躁的立刻罵道:“就算尋常在大街上碰上,也不會聞到味道,因爲都是用蓋子蓋住的,你卻是打開木桶!”
“呸!若非老爺的老子病了,老爺也不會做這等事情!”
武松聽了,倒是覺得這人是個孝子,他長得壯實,脾氣火爆,是不會做這等事情的,可是爲了臥病的老父竟然做這事情,卻是值得尊敬,可這尊敬也太臭了,身旁的張玉蘭是難受到極點。
“你們以爲老爺想不蓋蓋子的麼?昨晚也不知哪個直娘賊把蓋子都偷了....”
武松聽了,倒是樂了,現代有人偷沙井蓋,想不到北宋竟然有人偷夜香蓋,難道真是貪圖它味道好麼。
“老爺也是第一次做這辛苦的事兒,怎麼知道是初一還是十五,管你他嗎的,反正老爺把大街上的都裝好了,現在就要去北帝廟!”
“漢子!你蠻橫是沒用!”有好心人勸道:“北帝廟此刻有一二千人,若然大夥認爲你褻瀆了神靈,你便是有萬斤的氣力,也難以離開!”
這倒是實話,武松想看看這漢子到底是倔強下去,還是退縮,可轉念一想,不禁心中笑罵道:“武松,你到底是個好漢,竟然在此看那屎尿的事情!”
他忍不住哈哈笑道:“張小姐,我帶你從....”
本來他想在小道旁的灌木叢處自己開一條路,帶張玉蘭離開這惡臭之地,卻發現張玉蘭不知所蹤,不禁嚇了一跳。
“難道玄清也在此處,趁着混亂把張玉蘭帶走了?”
有了這個年頭,更是嚇得武松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自己給了玄清主意,讓他刺瞎張玉蘭的眼珠,要是真是如此,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
“直娘賊!你敢阻擋老爺,老爺便將你塞進木桶裡面,讓你吃個夠!”
“呸!這裡都是信徒,都是善人,人人是不願惹事,但你可知道,北帝座前也是神將降魔伏妖,老子便是來降服你這晦人的金剛!”
那倒夜香的漢子跟一名陪同妻子來求神的大漢槓上了,準備大打出手,武松看了更加心煩。
“二位,都不要吵....”
突然一把清脆的聲音響起,是張玉蘭,武松一看,張玉蘭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車子旁,夜色中她身材窈窕,宛如仙子,可偏偏出現在那臭氣熏天的地方,這幅景象便是最有想象力的詩人畫家也想不到。
“這位大哥是爲了孝道才做此等事情,這等事情沒人願意做,大哥的父親卻是做了,其實就是在積福行善,大夥去參拜北帝真君,無非想要得到福氣,要得到福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自己積德....”
張玉蘭長得清麗脫俗,神色端正,語氣溫和,大夥都靜下來聽她說話,推車大漢聽他讚揚自己孝順,又說他父親是在做積德的事情,他父親因爲做這個事情不知道給人嘲笑了多少年,此刻竟然有一位如此美貌的千金小姐能夠體諒,哪裡有不感動的,一下子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對面那大漢來拜神也無非是求福,聽了張玉蘭的話,也是十分以爲然。
“大哥,只是你如此推着木桶過去,未免,未免....”
“小姐,是小人錯了,可是木桶蓋丟了不知怎麼辦。”
大漢其實也知道自己那幾桶東西十分臭,臭着別人他倒沒所謂,反正自己父親爲了他人也受了幾十年臭氣,此刻讓大夥感受一下,他倒是心涼,可是眼前這位小姐竟然受了此等折磨,他心中十分惶恐。
大夥看到張玉蘭竟然把惡寒折服了,心中都十分讚歎。
“大哥,你把這些放裡面。”
張玉蘭手裡拿着幾條帶了葉子的樹枝,遞給了大漢,大漢將之放進桶裡,裡面的臭氣果然少了許多。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原理,便如挑水的人,在兩個水桶裡面放幾片樹葉,那水就不會溢出來,此刻的原理也是一樣,裡面的事物不會盪漾,自然也不會發臭了。
武松看到張玉蘭一下子就解決了一場糾紛,不禁嘆道:“她果然是有俠女風範,勇安二字的確十分配合。”
方纔丟失了張玉蘭嚇出一身冷汗,武松還真擔心玄清竟然就藏在人羣裡,何況這裡也十分臭,便立刻走過去。
“張姑娘,冒犯了!”
武松也懶得多說,猿臂一伸,雙手抓着張玉蘭雙肩,往上一拋,大夥一聲驚呼,張玉蘭被武松拋起兩丈。
武松待她落下來之際,伸手一託一抓,拖着她的腳底,抓着腳背,大步走進旁邊的灌木叢。
那灌木叢也是長得十分高,竟然來到武松胸口,張玉蘭也是了得,站在武松手掌上,竟然沒有驚惶失措,也沒有掉下來,倒是站得穩妥。
灌木叢遮擋了武松,旁人看來,張玉蘭便像在灌木叢上飛行一般,“那姑娘不是凡人,是仙子吶!”,衆人紛紛說道。
張玉蘭站在武松手掌上,迎着晚風,衣裙飄飄,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美貌,聽得衆人讚歎聲,也不禁陶醉了,突然腳上一實,心中卻是一空,原來已經着地了。
“張姑娘,冒昧了,方纔那地方十分不雅,武松不願意你多待一會。”
“這也沒....”
張玉蘭本來想說“沒什麼”,可一經武松提起方纔的狀況,不禁一陣噁心,連忙向前走了幾步,大口想呼吸。
“張姑娘,你怎麼了?”
張玉蘭擺擺手,口中卻不能言語,胸口中十分噁心,要是開口說話,恐怕要嘔吐一番。
良久,她才舒了一口氣,武松看得明白,知道她是因爲給剛纔的臭薰到了,她是千金小姐,無論爲人多麼的和善,又怎麼會遇到方纔那狀況呢,方纔對她來說實在是折磨,可是她竟然爲了平息爭端,強忍過去,這等行爲便跟武松尋常依靠武功行俠仗義並無兩樣,甚至更加艱難。
“張姑娘,請受武松一拜!”
武松深深的對着她作揖,張玉蘭擺擺手,臉上終於恢復了平和,點頭道:“走吧。”
武松知道她此人便是如此,若非是如同在快活林從馬車上飛出來,或者在北帝廟裡給玄清挾持,她估計一輩子都是那麼的端莊,很少會有情緒的起伏。
兩人一路無言,武松自然是放慢了腳步,將就着張玉蘭走路,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責備剛纔自己竟然一時貪玩,令她受累了。
“哈哈,這裡竟然有這些事物!”
武松突然一聲喝彩,指着路旁的一顆樹道:“張姑娘請看。”
張玉蘭一看,在黑夜裡樹上隱約有點點紅光,仔細一看,原來是楊梅。
“張姑娘,我去摘一些給你吃,算算甜甜正好令脾胃舒暢。”
“這楊梅長得整齊,估計是農家所種的。”
“那就不能摘了?”武松有點不滿,他想到了藥王廟那李巧奴,自己餓得厲害,可怎麼也不肯吃自己偷回來的番薯,最後要自己給了銀子,纔敢吃,大概女人都是如此,可張玉蘭也是如此,武松未免有點失望。
“倒也不是,摘幾個無妨。”
張玉蘭這話出口,武松十分高興,立刻跳上樹,果真是摘了幾個,遞給她。
張玉蘭雙手接過,用香帕包起來,武松奇道:“怎麼?是因爲髒麼?”
武松看看自己的雙手,對了,原來自己方纔託舉過張玉蘭,手上確實不太乾淨。
“並非如此,只是想回去再慢慢品嚐。”
“明白了!”武松點頭道:“你們這些千金小姐,便是吃東西也怕給人看到了不雅,要躲起來吃才行。”
“不是的!”
張玉蘭似乎跟武松鬥氣,一口咬楊梅,秀美卻是一蹙。
“很酸嗎?”
“不是,咬到核了,其實很好吃!”
張玉蘭爲了證明好吃,竟然一連吃了三個,武松看她吃得如此滋味,便跳上樹,又摘了十來顆。
“都頭,我吃不了許多。”
“不是,我看你吃得滋味,想着也摘些回去給我那未過門的妻子品嚐,她跟着我,苦頭倒是吃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卻很少吃到。”
“我們走吧。”
張玉蘭似乎沒有聽到武松說的話,繼續趕路,她這次確實走到了武松前面,武松不禁笑了,估計這小姑娘跟自己熟悉了,不再拘謹。
這一路的無言,倒是走得飛快,大概是張玉蘭的腳步加快了,武松心中似乎一直有個疑問,可話到嘴邊,卻是忘記了詞語,擡頭處已經是到了孟州府大街,前面便是葉府,武松知道張家離葉府不遠,心中也安穩不少。
“對了!”武松一拍腦門,他知道自己要問什麼了,張玉蘭是千金小姐,這是不爭的事實,可是竟然和自己走了十幾里路,而且是急着趕路,便是潘金蓮也會吃不消,她卻沒半點在意,方纔站在幾手掌上,功架十足,還有,那天在快活林,那馬伕顯然是有上乘武功,卻是要掩飾。
“張姑娘,武松有一事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