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斜睨着那漢子,只見他有九尺以上身材,比自己還高了半個頭,身體魁梧,如同泰山一般,只是長得十分醜陋,特別是一對眼睛,便像那鎮守鬼門關的神荼和鬱壘。
武松想到那大漢長得像神荼和鬱壘,不禁心中發笑,“那豈不是將他跟自己等同了!”
神荼和鬱壘是什麼來歷呢,相傳在黃帝時代,有一棵延綿萬里的桃樹,樹幹有一道門,是通往鬼門關的,把守這門的二人便是神荼和鬱壘,他們長得異常醜陋,還帶了一隻猛虎。
但凡有不聽話的惡鬼,他們就抓了,用來喂虎,後來黃帝令百姓把兩人的肖像畫了,張貼在門上,用來鎮壓惡鬼,不讓惡鬼進門,這就是最早的門神了,武松在天神村被村民畫了肖像,用來作爲門神,想到這漢子長得像門神,不禁心中自嘲。
俗語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張懷受了他家老爺的委託,請武松過來,此刻有惡漢擋路,看來這一場是鴻門宴,請他來的不會是有好的意思了。
武松自然是不會害怕,只是有點訝異:“我在孟州府沒有什麼仇人,唯一有過節的便是施恩了,雖不能說一笑泯恩仇,可也不至於會找我麻煩,這漢子來的突兀!”
“金蓮,爲我斟酒!”
武松大刺刺的席地而坐,乾脆背對着那大漢,潘金蓮只要在武松身旁,她什麼都不怕,乖巧的爲武松斟酒。
武松連喝三大碗,潘金蓮停住了,“繼續!”,武松往酒碗一指,潘金蓮也不多想,繼續斟酒,方纔說“無三不過望”的張懷也不加阻攔,任由武松喝了十幾碗。
便是潘金蓮也看出端倪,張懷請武松來,估計這裡就是終點,他跟那惡漢是一夥的,“宴無好宴果然不假!”,潘金蓮也不自覺的想到。
“漢子!可否請我喝上幾碗酒!”大漢的聲音十分沙啞,如同天上那烏鴉,可不尖銳,又如行雷,十分響亮。
潘金蓮聽了,不自覺的抖顫一下,酒潑灑在桌面上,“有二郎在,我還怕什麼,真是膽小!”潘金蓮心中罵着自己,忍不住看了武松一眼,武松正溫柔的看着她,對身後的大漢的話語聽而不聞,她吐吐舌頭,便如同做錯事一般。
“漢子!我讓你請我喝幾碗酒!”身後的大漢聲音帶了幾分的憤怒。
武松冷笑道:“你要喝酒便自己過來倒,莫非還要老爺親自送給你不成!”
“你去給那位爺倒酒去!”張懷對着一名下人吩咐道。
武松抓起一塊肉,大口的嚼着,嘴角不禁露出了冷笑,“張懷的舉動就算傻子都能看出你們是一夥的,好,既然你來的痛快,我也坦然!”
武松貌似不爲意,大大咧咧的在喝酒吃肉,其實眼睛的餘光早就留意了四周,耳朵也是聽得清晰,在小道旁的大樹後有一人隱沒。
“怪了,這大漢來跟我尋事爲何只埋伏一人?是他對自己武功太過自負,還是樹後那人竟然藏了什麼暗算的手段,嗯,我自己倒不擔心,就不要傷了金蓮便好。”
想到潘金蓮,武松身體微微一側,方便自己能夠看到那漢子。
下人斟了一碗酒,捧了一碟熟肉端過去給漢子,動作十分恭敬。
大漢接過酒碗只喝一口,“噗!”,酒水被他噴了滿地,罵道:“這酒是臭的,只適合給豬喝!”
“漢子,我好心給你端酒,你怎麼罵人了!”下人發作道。
武松微微的笑着,也不發作,反倒美美的喝了三大碗酒,大漢指着武松道:“爲何他喝得滋味,定然是你的手臭,把酒污染了!”
大漢說完,猿臂一伸,便打下人的臉面,下人雙臂一擋,大漢順勢抓了他雙臂,往前一拉,下人重重的摔到地上,直痛得呻吟不斷。
武松是武學大家,一看便心中了了:“大漢跟下人是同一門道的,他們方纔這一擋一拉都是同一師門招數!”
“好漢不必動怒,讓小人給你斟酒!”張懷故作驚惶,忙不迭送的爲大漢斟去一碗酒。
潘金蓮嘴角微微一動,想說話,可話語吞進肚子裡,沒有說出來,武松低聲道:“大漢不會打張懷,他那身板摔一下,沒半年也起不來!”
武松看張懷的動作,知道他不懂武功,也料想潘金蓮是擔心他給大漢摔一跤,心中不禁有點感慨:“金蓮爲人太過善良,明知道他們是一夥的,還去擔心那人,她這性子容易吃虧,看來還真如她說的,要將她用腰帶綁在腰間才行。”
“二郎,你笑什麼?”潘金蓮看得武松笑得十分得意,竟然帶一絲的頑皮。
“金蓮,你猜那大漢是什麼人?爲何要在這跟我們爲難?”
“打虎武松!”
潘金蓮說得十分簡單,武松一下子彷彿撥開雲霧見青天,“不錯,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孟州府是英雄地,我在江湖上薄有名聲,估計是那漢子不服氣,要跟我較量,這就不需要有什麼仇怨了!”
江湖上冒名而來較量的,十分常見,也不需要理由了,便如天下武功的發源地少林寺,每日也不知有多少人上去較量,想要一戰成名。
“方纔張懷說,他家主人是邀請了許多豪傑,要是跟我較量,邀請了觀衆,這十分合理,可爲何樹後只隱藏了一人?有點怪!”
“這酒也是臭的,只適合狗來喝!看來也是你手臭的原因!”
大漢大手一伸,張懷早已後退幾步,便如能料敵機先一般,大漢的手掌向前一打,卻是打了個空。
武松心中笑道:“這一招配合得十分不協調,張懷不過是個沒有武功的糟老頭,你竟然一掌打不到,便是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你們是在做戲。”
“好漢,那沒辦法了,我好心請你喝酒,你卻說我的手是臭的,你自己過去斟酒吧!”管家神色自若的說着,鎮定得令人驚訝,一點都不像剛剛被人威脅過的樣子,武松和潘金蓮也是不以爲意了,反正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武松看了潘金蓮一眼,眨眨眼,意思是:“準備招惹到我們身上了!”
果然,那大漢淬了一聲,罵道:“老爺喝酒從來都要人來伺候,既然男人的手是臭的,便讓那娘們給老爺倒酒!”
若是尋常,有人出言侮辱潘金蓮,武松是立刻要發作的,此刻明知道那大漢是故意的,他倒是忍住了,只是不住的冷笑。 шωш .тт κan .¢Ο
“好漢,使不得,那是那位爺的妻子,豈能.....”
“嘿!別的男人當面調笑自己的女人,也不敢發威的,看來打的是胭脂虎了!”
胭脂是女人專用的,古人常用胭脂馬比作放蕩的女人,就是人人能騎的意思,說武松打的是胭脂虎,也是這個意思,母老虎專門指男人的老婆,胭脂虎在這裡便是指潘金蓮了,他說武松打的是胭脂虎,意思是他只能對老婆發威,也說潘金蓮是放蕩的女人,是一語雙關。
“哈哈哈!”武松仰天長笑,突然臉色一沉,嗖,跳了起來,指着大漢罵道:“兀那漢子,你令張懷多番周折,無非是要跟我較量,男人大丈夫要打便打,沒那麼磨嘰,本來拳腳較量點到爲止,最多折斷個手腳,今日,你辱我妻子,便不能放過你!”
張懷聽武松直接說了他跟大漢是一夥的,也不說話了,只是站到一旁,地上那痛苦不堪的下人,也是站了起來,不作聲。
“好!武松,你倒是說得豪爽,老爺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孟州府無人不佩服,倒是你來了,人人都說你武功天下第一,哈哈,這世上豈能有兩個武功第一的人!”
武松轉過身,雙手輕輕撫着潘金蓮的肩膀,柔聲道:“金蓮,你到那邊乖乖的站着,不消一陣,我便將這幾人打倒。”
潘金蓮臉上一紅,點點頭,“打倒了他們便回去,也不要再計較了。”
“你說不計較便不計較,只是痛打一頓便算!”本來武松是動了殺機,可面對潘金蓮的柔情,他心軟了。
“哇!武松,你好欺負人!”
大漢大喝一聲,氣得一雙怪眼蹦出火花,他對自己的武功向來自負,武松到了孟州府,人人都稱讚打虎武松,他本來就不服氣,此刻武松還把他視若無睹,特別是潘金蓮那句“打倒了他們便回去,也不要再計較了”,彷彿他們幾人便是一定要給武松打倒一般。
“二郎,他來了。”
潘金蓮看得那大漢衝過來,小聲的提醒道,武松點點頭,微笑道:“不礙事!”
他也不回頭,待腦後聽得風聲,才一腳飛出,料想定然將大漢踢倒,正要跟潘金蓮說兩句笑話,腳上卻是一空,沒有踢到人,心中也是一驚。
他這一腳雖然沒有出盡全力,可是打個出其不意,天下能躲開的,還真沒幾人,武松知道這大漢並非泛泛,立刻轉了身。
大漢也是不敢怠慢,若非自己身手敏捷,還加上一點運氣,武松方纔那一腳還真是能把他撂倒,若然給自己第二次機會,未必就能躲開。
“嘿!”
大漢低喝一聲,雙拳如風直打武松臉門,武松看他出拳章法有度,也不敢小窺,展開“玉環步”向後閃躲了幾下。
大漢連出三拳雖然打不到武松,可看到武松只是懂得躲閃,不能還手,信心立刻上來了,“看來方纔那一招已經是武松的平生絕技,他此刻是黔驢技窮!”
想到這裡,他心中高興,連忙搶上幾步,便是他這幾步讓武松看了個通透,武松心中嘆息道:“這大漢的武功不錯,論招式不會比林沖楊志差多少,可是步履輕浮,雙眼雖然狠辣,可是精光不能收斂,估計是沉迷女色,壞了本源的緣故!”
“金蓮,你數着,三招,便將他打倒!”
武松笑道,潘金蓮不敢數出聲來,可心中還真是暗暗的數着。
“一!”武松沒有聽到潘金蓮數出聲來,他倒是自己數起來了。
“一”字剛出口,他雙拳直打漢子的臉門,漢子慌忙低頭躲開,誰知道武松這招是虛招,雙拳還未使老,立刻收回,轉身便走。
大漢心中惱怒:“原來這武松十分狡猾,口中說得豪氣,原來是要我以爲他真有什麼高招,讓我分神了,此刻連老婆都不要,便逃走了!”
“哪裡逃!”大漢一聲怒吼,大步向前,武松知道他的招式不差,要在招數上贏他需打得幾十招,那便不能顯出他打虎武松的本領,只是要三招將他擊倒,便要讓他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大漢的弱點在腳上,他下盤不穩,稍一動作,立刻表露無遺。
“二!”
武松大喝一聲,潘金蓮也是在心中數了“二”,武松擡腳要逃,其實也是虛招,他打虎武松是何等人物,豈會臨陣脫逃,只見他驀地裡停住,大漢一步上前,突然看到武松停住,他哪裡收的住腳步,心中暗叫:“慘了!”
武松左腳飛起,正中他小腹,只是潘金蓮說了,不要傷人,武松才留了七分力,饒是如此,也踢得大漢腹部劇痛,雙手捂着肚子往下一蹲。
“三!”
武松大喝一聲,潘金蓮也是心中數了“三”,他右腳飛起,踢中大漢的額頭,大漢感到頭上一陣眩暈,直挺挺的往後倒下。
武松惱他方纔出言侮辱潘金蓮,一下子跳到他身上,舉起拳頭,往他臉面一頓暴打,若非潘金蓮早有提示,那大漢早已死在打虎武松的鐵拳之下。
“師叔!住手,都是自己人!”
大樹後閃出一條漢子,一下子跑到武松身後,死死的抱着他,武松早就知道樹後有人,只是看他跑來的動態,沒有傷自己的意思,也不加理會,聽到他叫自己“師叔”不禁心中一動:“我師父只收我一個徒弟,怎麼會有個師侄?便是他老人家後來收了徒弟,也是叫我師伯纔對。”
武松的拳頭稍微停頓,那漢子又道:“小人是東京林沖林管軍的徒弟!”
武松聽了恍然大悟,他是林沖的徒弟,自己跟林沖是兄弟,也比林沖年紀小,他叫自己師叔,也未嘗不可。
那人看得武松停了手,立刻繞到前面,跪下便拜,“小人洪禮,是林管軍的徒弟,受了師父囑託,到陽谷縣找師叔,有要事稟告,想不到在此處遇到都頭!”
武松從大漢身上跳了起來,斜睨着洪禮,他倒不是不相信他是林沖的徒弟,只是林沖是八十萬禁軍的教頭,換言之,八十萬人可以說自己是林沖的徒弟,這人方纔躲在樹林後,做事鬼祟,不大光明。
“你爲何方纔躲到樹後?”武松冷冷的問道。
洪禮不敢起來,仍舊跪在地上,“師叔,地上這漢子是小人的表哥,小人到了孟州府,知道你也在此處,便要來拜候,表哥在泰山也是打遍周遭無敵手的,他想結識師叔,可也自負自己武功能勝師叔,便令管家把師叔請來,方纔是故意說些不好的話,也是要跟師叔較量一場,小人只好躲到樹後。”
“你不要師叔師叔的叫我,聽得難受!”武松對他這個解釋倒是能接受,可是對洪禮來的目的還是十分狐疑,他在東京城開罪了高俅,這人是東京來的,高俅是八十萬禁軍的最高領導,誰知道這人是好是歹。
“他是誰?”武松指着地上的漢子,此刻張懷和兩名下人已經把漢子扶起來,可他還是一臉懵懂,沒有緩過神來。
“小人的表哥姓蔣名忠,人稱蔣門神,是快活林的東家!”
“他就是蔣門神!”武松本來對蔣門神印象不好,只是李逵交口稱讚,而且到了這裡,也沒有他真正作惡的事情,對這個人是不置可否的,想到方纔他的言語,還有這個洪禮不清不楚的,武松心念一動,冷冷道:“你真是林沖的徒弟?”
“不錯!”
“正好!林沖那廝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在東京,我已經說了要將他碎屍萬段!你是他徒弟,便先殺你這廝鳥!”
武松突然發作,一腳便踢向洪禮,嚇得洪禮連忙在地上打個滾,雖然躲開了,可十分狼狽,張懷等人看了,嚇得瑟瑟發抖,方纔的事情,是他們跟蔣門神合計的,以爲洪禮出來後,便能一笑了之,和氣一團,萬萬想不到武松竟然會發作,要是他真要殺人,連蔣門神都如此,不要說自己幾人了。
“都頭,這是....”洪禮大驚失色。
武松獰笑道:“嘿,若然你真是林沖派來的,你定然是得罪了他,他沒跟你說我跟的仇怨麼?”
“師父,師父一直說跟都頭關係堪比親生兄弟!”
洪禮心中也是十分狐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只有潘金蓮十分淡然的看着武松,好像他殺人與否跟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
“呼!”
武松一拳打出,直打洪禮的咽喉,這一招分明是要人性命的狠招,洪禮哪裡敢怠慢,立刻雙掌推出,護着咽喉,待雙掌跟武松拳頭接觸,右掌仍舊是擋着,左掌卻是順着武松的手臂削下去。
“好!”武松一聲喝彩,也不閃躲,拳頭卻是加了三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