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爛金釵?真金不怕火煉,金子怎麼會爛!”
小丫環再次忍不住嗆道,潘金蓮輕輕拉了她的手一下,示意不要作聲。
錢掌櫃用枯黃得如落葉的手接過紫玉釵,端坐在桌子前,移過來一盞油燈,眼睛幾乎要貼到紫玉釵上面,也不知道是看還是用鼻子聞,若然他是個青年男子,兩人定然以爲他是個登徒浪子,要從上面聞到女兒香。
小丫環低聲道:“夫人,這人腦子不好使,明明是大白天太陽已經出來了,卻要在燈光下看紫玉釵。”
“我也不懂,大概是他們的行規吧!”潘金蓮胡亂的答應着,她的心很亂,昨日聽得武松說要賠償銀子給商人,她已經盤算好要典當了紫玉釵,心想是足夠的,此刻真正給人鑑定價錢的時候,不免有點惴惴不安,她自己也懷疑世間上還有能價值一千四百兩銀子的首飾麼。
錢掌櫃蠟黃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眉頭越來越緊,潘金蓮和小丫環也越來越緊張,那賭坊老闆神色有點驚疑,瞟了錢掌櫃一眼,又旋即恢復平靜。
錢掌櫃在當鋪做了幾十年,是他請回來鑑寶的,這些年來從未看差過一件寶貝,而且他鑑寶都只是在油燈下一照,立刻能報出價格,今日卻是花了許多功夫,也未能說出價格,他是有點奇怪。
錢掌櫃看了約莫有一盞茶功夫,潘金蓮二人就像等了一個春秋那麼久,終於,他把紫玉釵放在桌面上,輕輕的搖搖頭,並無說話。
“先生,這紫玉釵價值幾何?”潘金蓮眼看時間不早,只好出言相問。
錢掌櫃怔怔的看着紫玉釵,拿起茶杯,輕輕的呷了一口,茶杯放下,突然臉色一變,“書童,爲何桌面有水,快拭抹!”
房間裡面沒有書童,小丫環做慣了這等事情,立即上前,拿了抹布,奇道:“先生,這桌面上沒有水。”
錢掌櫃也沒有理會她,只是自言自語道:“這價錢十分難定。”
賭坊老闆也是第一次看到錢掌櫃如此的神態,不禁問道:“如何難定,要是金子,便論斤兩,要是美玉,便論成色。”
“紫玉釵是上等美玉和紫金打造,若單論價錢,東家,你出一千兩合適,若是.....”
“那便一千兩吧!”
賭坊老闆是個精明的人,一聽錢掌櫃的話語裡有玄機,他的意思是用一千兩銀子買下,穩賺不賠,而且這紫玉釵估計還有掌故,若然能吻合,便身價百倍。
賭坊老闆見多識廣,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好比一塊和田玉,市面上價值一百兩,若是曾經給文人墨客把玩過,價格又漲了五十,要是給名士把玩過,便要看那名士的名聲了,名聲越高,價格越高,已經超出了本身的價值。
“我們至少需要一千四百兩!”潘金蓮從未典當過事物,不懂行情,反正她需要一千四百兩,便說一千四百兩,她繼續補充道:“是典當,不是賣,他日還是要贖回來的。”
賭坊老闆心中偷笑:“但凡在賭坊典當事物的人,都是那樣說的,可能把事物贖回去的,至今還沒看到一人,除非那人鐵了心戒賭!”
“一千四百兩!”錢掌櫃有點猶豫了,這紫玉釵他估算的價格是一千五百兩,若是給一千四百兩的話,只賺一百兩,沒有一半以上利錢,賭坊老闆是不會願意的,不過要是這紫玉釵真是自己想到的那事物,便是五千兩買回來,也能賺個滿盤,只是自己不確定。
賭坊老闆看着錢掌櫃的神情,立即說道:“一千四百兩不要!”
他做的是穩妥的買賣,要冒險的,他是不願意,不然自己開賭坊幹嘛,索性就去做賭徒了,他就是看盡了賭徒的百態,纔有如此穩妥的性格。
“我們需要的是一千四百兩銀子。”潘金蓮輕輕推了一下小丫環:“拿回來吧。”
“等一下!”錢掌櫃拿着紫玉釵,走到陽光下,仔細的端詳,突然用衣袖抹拭一番,罵道:“誰說沒有水了,這上面不是有水跡麼。”
賭坊老闆聽了,心中一怔,忍不住說道:“錢掌櫃,我看這紫玉釵一千兩銀子都不值,美玉講究溫潤柔滑,怎麼能有水跡停留在上面呢。”
“嗯,東家說得也對,是老夫看走眼了,這紫玉釵最多八百兩。”他把紫玉釵交還給小丫環。
賭坊老闆對買不買紫玉釵沒了興致,倒是對錢掌櫃隱瞞的事情有興趣,反正買賣做不成,也不怕直接問了:“錢掌櫃,你方纔欲言又止,難道這紫玉釵跟什麼寶貝有相似。”
潘金蓮和小丫環轉身要走,聽他這樣問了,畢竟兩人年紀不大,好奇心是有的,立刻停了腳,想要聽聽錢掌櫃的故事。
“唐玄宗年間,有個霍王爺,娶了美貌的歌姬鄭淨持爲妾,鄭氏懷胎時,恰逢安史之亂,流落民間,生了女兒,改名小玉,這霍小玉長了如同她孃親般美貌,又通曉琴棋書畫,能歌善舞,作了個清倌人,便是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女子。”
“她十分貞潔,出淤泥而不染,跟本朝的李師師可相提並論,門前的公子哥兒也是絡繹不絕,她誰都看不上眼,卻看上了赴京等待敕封官職的狀元郎李益,李益才貌雙全,二人打得火熱,竟然就一起住了一年多,纔要離開。”
“霍小玉重情,擔心李益會變心,李益便道,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鄭縣團聚,永不分離,又道海枯石爛不變心,又送了她紫玉釵,才依依惜別,魚玄機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霍小玉每天拿着紫玉釵思念李益,李益卻是變了心,另有新歡。”
“霍小玉知道了,每日以淚洗臉,爲伊消得人憔悴,一天遇到一下俠士,將不幸付之琴韻,用歌聲唱出來,俠士聽了,也不說話,提了長劍,進了京城,直入禮部尚書府,府上幾十護衛無人能攔住,真有當年聶政白虹貫日的風采。”(此處說的聶政,是戰國時候的俠客,也是第一代俠客,他爲了替嚴仲子報仇,一人一劍,直入相府,擊殺幾十人,最後以一招白虹貫日將韓相俠累擊殺,武功膽色可謂第一人,太史公將荊軻譽爲四大刺客之手,筆者卻認爲,四大刺客只有專諸和聶政才配,要離是個小人,荊軻武功不高,又愛裝逼,聶政纔是四大刺客之首)
“俠士一手提了禮部尚書李益,大步走出京城,京城幾千官兵,眼睜睜看着他離去,無一人敢上前阻擋,都被他的氣勢壓倒,俠士把李益帶到霍小玉面前。”
“李益看到當日如嬌花般的霍小玉,如今形容憔悴,不似人形,良心發現,痛哭當場,要討霍小玉回家當妻子,霍小玉對他日夜思念,可看到如今肚滿腸肥一臉阿諛姿態的李益,已非當日情深款款的他。”
“她終於大徹大悟,明白自己是多麼的傻,竟然去思念一個位負心的漢子,她把手中香茶一潑,說一句覆水難收,便心力交瘁,倒地而亡,從此香消玉殞,俠士抱了她的屍體,將她頭上的紫玉釵扔在地上,揚長而去。”
“據說那紫玉釵每日有美人淚水洗刷,令其色澤更顯豔麗,又有人說,人的眼淚蘊含了精氣神,霍小玉的精氣神都在這紫玉釵上,方纔老夫便是猶豫這是否是霍小玉當年戴過的紫玉釵,若然是,便是有更高的價格,不是的話,只能值八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