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蘇全一怔,立刻翻個無頭筋斗輕飄飄的落在武松身前。
“都頭,爲何不能走?”
“兄弟你想,這通行令牌是有限的,我們拿了林教頭的,出了城門,高俅一經追究,很容易就發現他失去了令牌,其中利害關係,林教頭豈能不知,他是犧牲自己成全我們!”
“不錯,我們不能拿了令牌走!”蘇全點頭道。
武松稍一沉吟:“兄弟,你輕功了得,趁此刻守軍未到,儘量施展,出了城門,也不停留,在劉家莊等我,三日後不見我來,便自己回陽谷縣.....”
蹭!蘇全拔出匕首,捧到武松面前,朗聲道:“請都頭殺了蘇全!”
武松一怔,立刻明白,江湖漢子最講義氣,性命關頭,蘇全捨棄自己而離開,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
“兄弟,是武松失言了!”武松立刻給蘇全行禮。
蘇全昂然道:“都頭定然以爲小人想顧全聲名,不願離去,小人是盜賊出身,有什麼聲名,不過是跟都頭肝膽相照罷了!”
“好!”
武松緊緊握着蘇全的手,說道:“兄弟,你把令牌送到林教頭家,囑咐夫人務必立即交還給林教頭,不然定然有性命之憂!”
蘇全聽了十分高興,要是武松說一些感激的言語,他倒覺得被小窺了,此刻直接交待任務最好,蘇全也不問武松要去哪,接過令牌道:“都頭,半個時辰後,仍在這裡等候!”
武松跟蘇全分別後,來到李師師的別院外,正躊躇怎麼進去跟她道別,紅衣丫環從角落閃了出來,高興得忘記了行禮。
“都頭,你可來了,小姐從黃昏便盼你,盼到肝腸寸斷!”
“是武二失約了!”武松微微欠身道:“勞煩小姐姐進去跟李姑娘說,武二此刻便要離開東京,盼日後有緣再見!”
“你......”
丫環看着武松,呆了好一陣,突然發作道:“你這個....嘿.....你可知道小姐她爲你......”
“小紅,休得無禮!”
一陣醉人的清香託着黃鶯似的細語,送入武松的耳朵裡,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是李師師。
微風輕拂處,李師師走了出來,輕紗飄舞,月亮的華光披在她臉上,就如凌波仙子一般。
“大哥,你爲何如此輕慢師師?”
武松平素最愛直爽的人,此刻李師師的直爽卻令他十分尷尬。
“師師,是武二失約了!”
“師師惱你的不是失約,你是志誠君子,若非生死攸關的大事,絕不會失約,我心中只有替你祈禱,沒有半分的哀怨,我惱你的是,你將我看成一般女子。”
咯噔!武松心中大怔,他自然不明白李師師話裡的意思,可看着她嬌嗔的神情,心中不免惶惶。
“請師師點明。”
“你令小紅來與我道別,定然是覺得師師有羈絆之心,妨礙你離去的時辰,可師師也識得大體!縱有千般不捨,萬般留戀,也只會道一聲珍重。”
武松聽了,心中豁然開朗,對李師師更加的尊重,也敞開了胸懷:“武二小窺了師師,實在是小人之心,當時擔心的卻非你出言挽留,而是我情不自禁!”
“噗!”
李師師臉上一紅,洋溢着異樣的神采,她低聲道:“師師今日聽聞你昨晚在岳廟打了高衙內,白天在倚翠樓和天香樓犯下三條命案,死的都是太尉府的人。”
“方纔又看得太尉府火光沖天,便想你是否爲了師師,找高衙內索命,殺了他身邊人,又進太尉府,現在想來定然如此!”
武松暗歎李師師消息靈通,轉念一想,也覺得十分正常,她爲人俠義,有“飛將軍”的外號,救濟許多江湖中人,自然不少消息來源的渠道。
“我的確是到了太尉府,要殺高衙內那廝,無奈給洪御醫誤導了,沒能殺他,差點殺了高俅,也是受到阻攔,實在可惜!”
“果然如此!”李師師芳心竊喜:“他竟然爲了我一人一棒,獨闖太尉府,這等豪俠的行徑,這等偉丈夫的氣魄,真令人心醉!”
“師師,你莫惱,你不是外人,也不怕說出來,高衙內在岳廟調戲林沖夫人不成,又使計謀要在倚翠樓強行非禮,我殺了兩名抓牙,救了林夫人,又殺了出鬼主意的陸虞侯,心道爲人爲到底,便到太尉府尋那高衙內,初心只是一時意氣,並沒多想!”
李師師聽了雖敬重武松的俠義之心,可也莫名的失落,她悠悠道:“若然那廝敢再對我無禮.....”
“就算東京城是龍潭虎穴,武松也定要回來取他狗命!”
李師師看着他神情昂然,方纔一絲幽怨早已煙消雲散,她催促道:“大哥,你能來跟我道別,足見你重情義,當下需趁着高俅未調兵把守城門,早點離去!”
“我還要等人!”
“這等時候還等什麼人?”李師師秀眉緊蹙,十分擔憂。
“林教頭仗義,將通行令牌給我,可這樣一來,定當牽連了他,我不能那樣做,令蘇全將令牌送去給他妻子,固且在這等蘇全。”
“都頭,你真傻!”小紅不禁急道:“你爲了林沖,性命不顧,他幫你是天經地義,還送什麼令牌給他!”
“小紅!”李師師制止了小紅,正式道:“若武松拿了林沖的令牌出城門,保存性命,師師在心中也是鄙夷的,大丈夫便該如此,救人於水火,倒是要回報,是小人所爲!”
“師師,你真乃武二的知己!”武松喜得緊緊抓着李師師的雙手,李師師也不避嫌,投入了武松懷抱,“嘻嘻!”,小紅識相的跑開了。
“武二未能赴約,不解溫柔,實在有負於你。”
“師師便是喜歡你這性子,若然沉迷了溫柔鄉,忘記了大義,這種人,師師要多少便是多少,又豈會獨是傾慕你一人。”
武松聽了十分感慨,緊緊的抱着李師師,良久,李師師從他懷裡掙出,武松一怔,她嫣然一笑:“你等我一下!”,便轉身進了別院。
很快她手裡拿着一支含苞未放的蓮花出來了,她將蓮花輕輕放入武松懷裡,低聲道:“望大哥明白師師的心。”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師師便像蓮花,武二豈有不知!”
李師師是要向武松表明心跡,自己雖出身青樓,可潔身自愛,她聽到武松讀懂了心思,反倒心有慼慼焉。
她雖爲女子,但好遊俠,爲人直爽灑脫,不會拘泥一格,對她來說,武松在這裡有危險,要離去,是十分自然的事情,自己道一聲珍重便是,他日能相會是緣分,不能相會也是緣淺罷了,可聽到武松一下子瞭解了自己的心,心中的萬般眷戀一下子涌現出來。
她緊緊握着武松的雙手,杏眼含着淚珠,喉嚨乾涸,不能言語,武松也只是靜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此刻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想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都頭,事情也辦妥,走吧!”蘇全到了。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留戀處,蘭舟催發.....”
李師師低聲的唱着,轉身進了別院,大門隨之關上,面對着她如此灑脫,武松卻是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