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把頭都擡起來!”秦瀾心的聲音猶如珠玉落盤,清脆,堅定,更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而信服的能力。
被藍夫人叫來的人依言都默默地擡起了頭看向前方,今天或許就是改變他們命運最關鍵的一天。
秦瀾心目光沉靜地朝着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看過去,尤其是他們的眼睛。從很久之前她就有一個習慣,識人先從對方的眼睛開始。
相術上有云:“神主眼:秀而正,細而長,定而出,出而入,上下不白,視久不脫,遇變不眊。”還說眼惡的人,情必薄,不適合爲友。
有幾個人在秦瀾心的注視下已經開始有些躲閃,而藍夫人心領神會,讓身邊的婆子把那幾個人先叫到了一邊。
秦瀾心訝異藍夫人舉動的同時,嘴角也掛上了笑容,這藍夫人識人的本事應該也不差,怪不得鍾逸讓她幫着自己挑人呢。
“無論男女,會寫字的站在左邊,會算賬的站在中間,會做飯的站在右邊,其他人先退到後面。”秦瀾心看着他們又說道,而這些人也按照她說的,想了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因爲剛纔秦瀾心已經對藍夫人說過自己的大致要求,所以左右兩邊和中間都站了人,當然秦瀾心此時也很奇怪,在這偏僻小鎮的莊子裡豐和牙行是怎麼弄到這些人,而且裡面還有很多官奴。
秦瀾心掃了一眼,左邊大概站着的有八九個人,中間有四五個人,右邊站着的有二十人左右,剩下的都退到了後面。
她先走到左邊,指了四個人出來,又走到中間指了兩個人出來,然後走到右邊指了三個婦人和兩名少女出來,最後走到後面挑選出了四男兩女。
“藍夫人,你讓其他人都回去吧,我就要這些人,不知道他們的賣身錢是多少?”秦瀾心挑完人走回到藍夫人身邊笑着問道。
秦瀾心前段日子從賀老四嘴裡多少了解了一些有關大魏朝牙行人口買賣的規矩,而且大魏朝也有法令明確規定,所有在縣衙備案的正規合法牙行必須將牙行內用來買賣的人口進行分類標價。
例如:粗通文墨或有特殊技能的像木匠、鐵匠、算賬先生等爲一等奴,只限定爲男子,以二十兩起價轉賣,而因罪受牽連淪爲官奴之人轉賣不得超過五兩,等等。
“人都選好了嗎?”這時,鍾逸和藍元也來到了後院。
“鍾公子,相公,這秦姑娘真是太會選人了,一共選了十七個人,其中十一個人是獲罪官奴,每人最多值五兩銀子,另外六人都是窮苦農人,最多一人也只值六兩銀子,秦姑娘要是定下這些人,就給八十兩銀子吧。”他們豐和牙行養活這些人也不容易,而且還要教導他們,要不是鍾逸是熟人,藍夫人是不會降低一文錢的。
“你選得人是他們?”鍾逸走到秦瀾心身邊,看了一眼在她面前站着的十幾個人問道。
“嗯,就是他們,只是沒想到才花了八十兩,我還以爲會更多呢!”這個價錢的確是秦瀾心沒有想到的。
事實上,她前天剛從李記錢莊取出二月的點心分成,而這次她拿到了六百兩,聽李記錢莊的鄭掌櫃說,因爲太后喜歡吃蒸魚糕和紅棗糕,這兩樣點心不但在京都賣得很火,就是在李記酒樓的其他分店也很受歡迎。
而這次出門,她把六百兩的銀票全都放在了身上,也決心要買幾個可用的人,卻沒想到十七個人只花了八十兩銀子。
鍾逸也淡淡掃了這些人一眼,滿意地點點頭,都是目光清正老實可用的人,只是這些人安安分分幫秦瀾心辦事是沒問題,其他事情上就會稍差一些。
“藍莊主,藍夫人,這些人我們都要了,你們準備好賣身契,讓他們都簽字畫押,記住是世代死契。”所謂“世代死契”就是這些人的子子孫孫以後都會是秦瀾心的家奴,除非大魏朝不在了,而鍾逸這樣做的原因是希望這些人能絕對忠心於秦瀾心。
而對於他的這個決定,秦瀾心並沒有反駁,她知道,他這樣做是爲了她好,而她也不會不識好歹,這裡不是現代,買賣人口並不犯法,或者說有人能把他們買走,對於這些人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好事。
“瀾心,我也爲你挑了幾個人,跟我去看看吧!”鍾逸輕聲對她說道。
秦瀾心雖然心裡很疑惑,但還是跟着鍾逸去了前院,到了之後發現,前院廳裡站着十幾個臉色不是特別好的男女,年紀看起來都不大,十八九歲的樣子,還有兩個和她年紀相仿。
只是,這些人雖然顯得有些虛弱,但他們無論從眼神、面相還是身體素質,一看都不是牙行轉賣的普通人,倒有些江湖人的氣息存在。
“他們都是什麼人?”這些人可不好馴服,秦瀾心有些猶豫,鍾逸給她選這些人幹什麼?
“他們都是暗雲閣的殺手,幾個月前,暗雲閣被江湖上幾大幫派聯手滅掉,這些人是藍莊主‘撿’回來的,不過他們都身中劇毒,曾發誓誰能救他們性命,此生便認誰爲主,絕不背叛。別看他們是殺手,卻比很多人都更講信義。”鍾逸似是很瞭解地對秦瀾心小聲地解釋道。
“鍾大哥,可是我就是個種田開店的,要他們這些殺手做什麼,再說,我也不會解毒呀!”這些人秦瀾心還真不敢要,要是韓氏知道她把一幫殺手給領回家,說不定要暈過去好幾次。
“他們可以幫你看家護院,可以幫你保護你的家人,可以幫你去做很多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情。瀾心,這個世上好人壞人你也許分得清,但一己之力有時並不能承擔所有,你需要有人幫你,而他們日後你定會用得到!”鍾逸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用另一隻手拉起她的手,然後放進她的手裡,“這是解藥,三爺爺配好的,你去發給他們吧,以後他們就是你的人,是生是死都由你一個人來決定。”
突然,秦瀾心覺得自己手裡的瓶子很重,而鍾逸眼睛裡的信任、鼓勵、坦誠和關心讓她似乎無法選擇拒絕,最終,她還是在他專注含笑的眸子裡選擇了退讓,或許收下這些人並沒有錯。
秦瀾心打開瓶子,倒出裡面的藥丸,然後走到了那些人的面前,微微笑着說道:“這是解藥,你們吃了吧!”
而在秦瀾心分發解藥的時候,鍾逸就在她身後帶着淡淡的笑容看着,這時從後院跟來的藍元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看來這個秦姑娘對你很重要!”
這些人可都是他挖空心思、千方百計爲鍾逸留下來的,沒想到他卻輕易地給了一個小姑娘,如果還看不出鍾逸對人家小姑娘有別的想法,他藍元就不用在江湖上混,更不用坐這豐和牙行的當家人了。
鍾逸只是脣角勾笑,並沒有對藍元說什麼,重不重要也只有他最清楚。
不得不說,鍾敬軒配的解藥具有神奇的效果,等到這些人吃下藥丸之後,明顯能感覺出他們身體一鬆,似乎有很多痛苦從他們的身上消失了,看着秦瀾心的眼神也有些不同。
“屬下烈風見過主子,從今往後屬下這條命就是主子的,隨時聽候差遣!”一個男子率先朝秦瀾心跪了下來,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唰”一聲齊齊朝她跪下來,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整體表忠心的氣勢還是讓秦瀾心嚇一跳。
“你們不用這樣,就算我買下你們,你們的命也不是我的!惜命的人都渴望好好地活着,以後你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不要給我惹麻煩就好,我至少可以保證你們衣食無憂,就算有一天你們想要離開,我也不會攔的。”更何況她根本攔不住,這些人可都是殺手,秦瀾心心裡多少還是不安的。
在場的人都能夠聽出秦瀾心話裡對這些殺手的忌憚和不信任,這也不能怪她,沒理由讓她憑着見一面和幾句話就相信這些曾經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
這時,鍾逸走近她,與她並肩而站,似乎在無形中給她力量和威懾那些人一樣。
他冷眼掃過那些殺手,冷酷而嚴肅地看着他們說道:“你們的來處今日之後無人再知曉,但你們的去處卻在一念之間,死,很容易,生,卻很艱難。你們的新主子是一個善良仁義的人,跟着她是你們的福氣,但如果你們不惜福,我不介意替她清理門戶。”
鍾逸的聲音溫潤中夾雜着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他這話也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事實上剛纔他已經做了一些事、說了一些話,讓這些人對他畏懼不已。
“鍾大哥,謝謝你!”秦瀾心轉頭對他真誠道謝。
人心換人心,她不會辜負鍾逸的這番好意。不就是殺手嗎?以前多麼刁鑽的下屬都被她給馴得服服帖帖,這些人也不在話下。
接下來,藍夫人讓秦瀾心給所有的下人都重新取了名字,並且寫好了賣身契,將早已在衙門辦好的代表這些人身份的木牌交給了秦瀾心,而秦瀾心付了銀兩,她和鍾逸就先駕車回去了。
至於買來的這些下人,藍元會派人給她送到白石碼頭的百味莊園。
回到家之後,秦瀾心就將買人的事情和家人仔細地說了說,只是把那些殺手的身份換成了有些武功因主家獲罪而被髮賣的家丁,秦向爭和韓氏他們都相信秦瀾心,也就沒再多問什麼。
到了第二天,藍元就把人全部送來了,而這些人一到百味莊園,秦瀾心就給他們安排了各自的職位。
首先,外漁巷百味食肆安排了一個掌櫃和兩名廚娘;其次,百味莊園後廚也安排了廚娘、幫工;剩下的有的幫忙管理長工,有的負責打掃莊園和看家護院,有的幫忙在田地裡勞作,大部分買來的女奴都跟着秦瀾心學習編繩結。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秦瀾心的日子可謂過得異常忙碌,因爲她要一邊教編繩結還要親自編只有她才能編的複雜扇墜。
另一邊芒種時節到了,地裡的麥子也都熟了,還要忙田裡的事情,真是恨不得一個人當成兩三個人來用,好在買了很多下人幫忙,總算都能顧得過來。
這期間,鍾敬軒一直安然快樂地住在百味莊園裡,熬熬藥丸,下下象棋,偶爾幫秦瀾心給孩子們上上課,日子過得悠閒自在。
齊俊安、蕭非和那位袁大人在秦瀾心和鍾逸去豐和牙行回來沒幾天就乘船離開了白石碼頭,雖然萬般不捨,百般不願,但他們在京都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鍾逸雖然一直住在百味莊園裡,但是早出晚歸,秦瀾心也是很少見到他,不過兩個人的關係倒是越發親近自然,可也只是停留在好朋友階段。
古人云:“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就在這農事繁忙的五月裡,大魏朝的京都那些整日裡吃喝玩樂,根本分不清五穀爲何物的富家子弟和貴人們則忙着往西十里街新開的一家繡坊裡跑。
女人們愛去繡坊買些好看的繡品、繡樣無可厚非也不稀奇,可這幾天很多穿着衣飾華麗的男人們也愛往裡面走,不爲別的,只因這新開的彎月繡坊裡新奇的繩結不少,更有從未見過的扇墜讓人愛不釋手。
如今夏日炎炎,哪家老爺、公子哥手裡不拿一把摺扇,而往常各種扇子上的扇墜都顯得累贅而俗氣,現在彎月繡坊有一種既能彰顯身份又與各種扇面相得益彰的扇墜,而且扇墜上所使用的玉石珠寶全都是從李記寶閣買來,再由編扇墜之人巧手編上去的。
這些扇墜有的小巧簡單,有的大方貴氣,最重要的是扇墜上的繩結都有一個十分好聽的名字,像富貴年年黃玉扇墜,步步高昇白玉扇墜,百年好合雙魚扇墜,花好月圓平安扇墜……
可惜的是,彎月繡坊開業至今只擺出了十個扇墜,很快就被搶購一空,就是那些平安結、如意結和同心結也在幾天之內就賣光了,好在當家掌櫃盧棟快馬加鞭去白石碼頭取了新編出的繩結,否則彎月繡坊就要無貨可賣了。
“姑娘,你們掌櫃的在不在?我家夫人有事要請他去一趟。”這天,一身鵝黃色纏枝桃花衣裙的少女走進京都西十里街上的彎月繡坊問道。
繡坊裡負責招待女客的侍女趕緊微笑迎上前說道:“這位姑娘稍等,掌櫃的在樓上,我這就去請他下來,只是不知姐姐是哪位府上的?”
繡坊裡的侍女都是王瑤和盧棟特意訓練出來的,而且天子腳下貴人多,他們早就囑咐過這些負責侍應客人的侍女和侍童,絕不能以貌取人,哪怕是乞丐進店,也要笑臉相迎,不能小看人。
“豫恩侯府!”少女不緊不慢地說道。
侍女一聽是侯府來人,趕緊上樓去請盧棟,而盧棟正在樓上激動不已地翻看剛剛從白石碼頭秦瀾心手裡拿過來的繩結畫冊。
這裡面的繩結樣式都是由如意結、平安結和同心結演變而來,而且秦瀾心告訴他成品會比現在的小繩結要大上十幾二十倍,所需要的彩繩自然也要粗上許多,他已經讓人去定製粗彩繩了,相信現在那些彩繩已經運到了百味莊園。
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因爲秦瀾心的繩結和扇墜,彎月繡坊在京都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門檻都要被人擠斷了。
盧棟聽到侍女來稟告豫恩侯府來人讓他過去一趟,他想起這幾天聽客人們無意中提起豫恩侯府要嫁女兒的事情,想了想,就將繩結畫冊揣進懷裡放好,然後下樓跟着那黃衣少女離開了。
乘坐豫恩侯府的馬車到了之後,盧棟很規矩謹慎地跟在那黃衣少女的身後,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算是如今的尚書大人自己姐夫的弟弟李巖文。京都這些高門大宅院,他可是第一次進,唯恐出了什麼差錯,所以處處走得小心。
京都不比白石碼頭,這些深宅大院裡規矩更是繁多,盧棟因是外男,豫恩候夫人就在後院的偏廳見了他,屋子裡嬤嬤、丫鬟也有不少,未出閣的姑娘們自然不便拋頭露面見外男。
踏進偏廳見了禮,盧棟不敢擡頭,也不敢多說話,只等豫恩候夫人問他。
“盧掌櫃不必緊張,我今日叫你來是聽說你家繡坊有一種寓意極好又很新奇好看的繩結,不知道盧掌櫃現在手裡還有多少?”豫恩候夫人帶着一絲笑意地問道。
“回夫人話,小的店裡如意結、平安結和同心結剩下的都不足一百,估計今日又能賣出去許多,明日連存貨都是沒有的。”百味莊園那邊已經加緊編織了,可是京都這邊繩結生意太好,而且從京都到白石碼頭快馬也要幾天,所以貨源一時有些供應不上。
“生意這麼好!”豫恩候夫人也是吃了一驚,好在她大女兒出嫁還有一段日子,於是說道,“盧掌櫃,我想從你繡坊裡多買一些如意結、平安結和同心結用作我女兒出嫁之用,其中如意結和平安結各需要三百個,同心結需要九十九對,一個月,你可能給我編制出來?”
“回夫人話,小的繡坊能趕製出來。”盧棟低頭恭順地說道。
豫恩候夫人聽後鬆了一口氣,這些繩結她大女兒語凝出嫁之時可當做嫁妝擡到夫家,然後當做回禮給那些賓客,而同心結可以每擡嫁妝箱子裡都放一對,也算是個好寓意。
“那就好,孫嬤嬤,這件事情你和盧掌櫃再談就好了,用我的體已銀子來付賬就行。”豫恩候夫人對站在自己身邊的一個老婦人說道。
“是,夫人!”
“夫人,小的這裡還有一本彎月繡坊可以給客人專門用來定做繩結的畫冊,今天早上剛到的京都,您要不要看一看?小的以爲這上面的大紅喜字繩結很適合女子出嫁所用,而且比普通繩結要大上很多。”說着,盧棟從自己懷裡掏出畫冊,然後雙手奉上。
“哦,拿來我看看!”豫恩候夫人倒是覺得有意思,讓孫嬤嬤把畫冊遞給她,而她打開第一頁,眼睛就猛然發亮,趕緊讓人去請她大女兒過來。
“盧掌櫃在這裡稍坐片刻,這畫冊我拿去給我女兒看看,很快就會還給你,你不用擔心畫冊上的東西會泄露出去。”豫恩候夫人雖然是後宅婦人,可她手裡也有好幾個嫁妝鋪子,生意場上的事情她多少也瞭解一些,盧棟毫無顧忌地拿出畫冊給她看,這個舉動她很欣賞。
“夫人和小姐儘管慢慢看,這畫冊本就是用來給客人們過目的。”盧棟老實地說道。
“嗯,那就好!”說完,豫恩候夫人和孫嬤嬤就暫時離開了偏廳去了廂房。
豫恩侯府的嫡小姐張語凝是豫恩候夫人的第三個孩子,張語凝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小妹妹,她要嫁的人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御史臺正二品的御史大夫邱墨白的長子邱徵。
張語凝到了廂房之後,就見她娘和孫嬤嬤在一臉喜氣地翻看着一本畫冊,不禁笑着問道:“娘,您這麼急着叫我來,有什麼事情?”
“凝兒,你快來看看這畫冊!”豫恩候夫人招手讓張語凝近前,然後將手裡的繩結畫冊遞給她看。
“好漂亮呀!娘,這是繩結嗎?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喜慶好看的繩結!”張語凝拿着畫冊翻看幾頁也是一臉激動地說道。
“沒錯,娘也覺得每一個都好看,尤其是大紅婚嫁的喜字繩結,擺在洞房裡肯定特別喜慶,凝兒,你最喜歡哪一個?”看到女兒也這樣喜歡,豫恩候夫人也開心地問道。
“娘,我……我哪一個都喜歡,但是房間裡擺太多樣式的大紅喜字繩結會不會顯得太亂?不如選兩個最好的吧?”張語凝歷來都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大家閨秀,而且婆家不喜張揚,她雖貴爲侯府千金,也不能太過於顯擺讓婆家不喜。
“我兒說得對,你公公邱御使爲人正直清廉,你這嫁妝娘都儘量給歸置滿箱,金銀之物太過俗氣,我看這繩結簡單大方還不張揚,而且其他家繡坊也沒有賣,正稀罕的時候,你拿過去做回禮,於情於理都好看。”豫恩候夫人想的很周到地說道。
“娘說的是,我看這個雙喜的大紅繩結和這個圓形喜字繩結不錯,就選這兩個吧!”張語凝指着畫冊上的繩結圖紙說道。
“好,就聽我兒的!”豫恩候夫人滿臉笑容地說道,然後就讓孫嬤嬤拿着畫冊去了偏廳見盧棟,而盧棟接下豫恩侯府這單大生意之後,立刻親自快馬回了白石碼頭去見秦瀾心。
爲了掩人耳目,盧棟是晚上去的百味莊園,他到的時候,秦瀾心正帶着一幫人在後院點着燈編繩結,一點兒油燈錢她現在還是付得起的。
現在白天黑夜都不停手編繩結的算上秦瀾心一共有二十五個人,鄧氏、餘氏她們因爲要在百味食肆上工,所以就沒有參與編繩結的事情。
而秦瀾心將所有的繩結分爲三類,一種是較爲簡單的小一些的如意結、平安結和同心結,就連手笨的薛娟子一天也能編二十個,一個是十文錢,賣出去大概要三四十文。
第二種是複雜大一些的繩結,而且會在紅彩繩的基礎上搭配黃色、綠色、藍色等彩繩編制,學得最快的巧賢和巧惠一天最多編十五個。
至於第三種就是最難的扇墜和更復雜的繩結,這些目前也只有秦瀾心一個人在編織,並且她編好之後會讓張苗兒在紅色繩結上用金黃線繡出“福”字或者“喜”字,張苗兒繡字幾乎已經到了廢寢忘食走火入魔的地步。
因爲秦瀾心還要操心別的事情,所以她一天最多能編出十個。不過一個月也有二三百,算是不少了。
“姑娘,彎月繡坊的盧掌櫃來了,正在前院廳裡等您!”丫鬟重雙跑到後院對秦瀾心說道。
他們這些從豐和牙行被秦瀾心買回來的人,因爲是死契家奴,秦瀾心就賜他們主家姓“秦”,而且每個人的名字第一個字都是“重”,秦瀾心說含有“重生之意”,希望他們都能忘記過去不好的,重新擁有新的生活。
重雙今年十二歲,比秦瀾心還要小一歲,孤兒出身的她曾經是暗雲閣培養的殺手,現在則是百味莊園裡一個很普通的小丫鬟。
“我知道了,你們編完手上的這一個都早點休息吧,熬太晚對眼睛不好,明天早上再編!”秦瀾心知道這些人各個精神高漲,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編繩結還是很費眼神的。
到了前廳之後,秦向爭正在陪盧棟說着話,鍾敬軒在院子裡教秦瀾瑞識別藥草,這段日子秦瀾瑞整日黏在鍾敬軒的身邊,小傢伙似乎對醫藥之事很感興趣。
“盧大伯,您不是在京都嗎?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是不是京都的繩結出了什麼問題?”秦瀾心在盧棟離開白石碼頭去京都開繡坊的時候見過他一次,半個月前,她把編好的一千多個繩結交到了王瑤手中,然後王瑤快馬讓人送到了京都新開的彎月繡坊裡。
這時候盧棟一臉着急地趕來,她猜想是不是繩結上出了什麼問題。
盧棟立即搖搖頭說道:“瀾心,你誤會了,繩結在京都大賣,每天彎月繡坊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就是因爲太好了,所以我這纔回了白石碼頭。”
接着,盧棟告訴秦瀾心,京都的豫恩侯府要嫁女兒,秦瀾心剛讓人送過去的畫冊被豫恩侯夫人看到之後很歡喜,想要定做其中大一些的喜字繩結,而且其他的如意結、平安結和同心結也要很多。
聽到盧棟這樣說,秦瀾心就放心了,對於與彎月繡坊合作繩結生意,她也是十分上心的,不然也不會專門畫了畫冊讓人送過去。
“盧大伯,繩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一個月的時間依照現在的速度編出難度不一的繩結應該能有一萬多個,只是簡單的繩結別人買回去很容易就自己摸索會了,估計以後繡坊的繩結生意會受到影響,不過京都的大戶人家多,我會讓人多編一些複雜精巧的繩結出來,你在京都多和他們打好關係。明天我重新編三種如意結、同心結和平安結給你,你拿回京都讓那位豫恩侯夫人過目,如果她喜歡,到時候豫恩侯府的繩結就照新的來編。”
如意結、平安結和同心結可是能根據大小形狀不同組合編成各種精巧的繩結的,只要有心同樣的東西也能讓它千變萬化,任誰一時也模仿不了。
“瀾心,這太好了!”盧棟激動地在廳裡站起來,李巖博已經幫他找到一些繡技出色的繡娘,有了秦瀾心的相助,這次他要在京都大幹一場。
“對了盧大伯,我上次去彎月繡坊送畫冊的時候,王大娘說彎月繡坊的畫師有事離開了,你們找到新的畫師了嗎?繡坊始終還是要以賣繡品爲主,京都那裡對繡品的要求恐怕也高,必須要找一個好的畫師才行。”現在她和彎月繡坊是同坐一條船,彎月繡坊要是在京都開不下去,她這繩結生意也會跟着受影響,反之,彎月繡坊在京都的生意紅火,她也能跟着受益。
秦瀾心不提畫師的事情還好,一提起來,剛還情緒高昂的盧棟像是被臨頭澆了一盆涼水,嘆了一口氣說道:“內漁巷好的畫師都被明閣繡坊給霸着,在京都雖然出色的畫師不少,但大多畫的都是山山水水,閨閣女兒家哪有喜歡這些的,難找呀!”
明閣繡坊這些年來能迅速地在福江口站穩腳跟並且發展壯大,除了繡娘多繡技好,最重要的是他家有一位最擅長畫牡丹的畫師,這位畫師畫的牡丹栩栩如生、姿態萬方,再經由繡孃的手繡出來,那更是豔麗多姿,引得女人們趨之若鶩。
“盧大伯彆着急,好的畫師可遇不可求,總會能找到的!”秦瀾心平靜地說道。
看來彎月繡坊在京都的生意只能算得上短暫的“興隆”,她也要跟着想想辦法才行。
“瀾心說的是,時間很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我會在福江口呆兩天,大後天回京都,編繩結的事情你就多費心了!”盧棟口氣和善地看着秦瀾心說道。
秦瀾心點點頭,盧棟離開之後,她就回自己屋了。
次日清晨,秦瀾心讓阿正拿着銀子去內漁巷給她買來畫筆和顏料,還有一些裁剪好的畫紙。
買回來之後,她先放在了書房,然後專心開始編給豫恩侯府的繩結樣品,編好之後,她又一個人悶在房間裡不讓人打擾。
到了晚上,盧棟又來了,先和秦向爭、鍾敬軒、鍾逸等人打過招呼之後,他就在客廳裡等秦瀾心,聽秦向爭說,秦瀾心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下午沒出門了。
“心丫頭今天是怎麼了,晚上也是在屋裡吃的吧?”鍾敬軒有些擔憂地問道。
客廳裡,鍾敬軒坐在主位,秦向爭、鍾逸和盧棟在一旁作陪,幾個人喝着小丫鬟重雙端上來的熱茶。
“重雙,你再去西廂房問問,大丫頭事情還沒忙完嗎?不是說,繩結已經編好了嗎?”秦向爭看着重雙問道。
“爹,我忙完了!”重雙領命正要退出客廳,秦瀾心就笑着走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個小布包。
“大丫頭,你一個人在書房幹什麼呢?”秦向爭有些心疼地看着秦瀾心問道。
這些天編繩結、忙百味食肆的生意還有田地的事情,秦瀾心要三頭忙,今天她幾乎是悶在房間裡一天才出來,要不是她堅持練拳和吃了鍾敬軒補身體的藥丸,估計早就撐不下去了。
“爹,這就是我在書房一天的成果,你們也都看看給我提提意見。”秦瀾心走到廳中正桌前站定,將小布包放在桌子上打開,隨即三個十分漂亮的繩結和四張畫紙就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是你畫的?”鍾敬軒先拿了那四張畫紙在自己手中,一張張地看過去,臉上的神情除了震驚就是探究。
關於秦瀾心那位師父的事情,他已經聽鍾逸講過了,而且對於所有心血書籍被毀、無名老人瀟灑雲遊的事情也是萬般遺憾,也很希望有機會能見上無名老人一面。
只是,此刻他手中這梅蘭竹菊四張畫作,無論是着墨、用彩還是畫畫的功力都堪稱大師級別,有些人恐怕窮其一生也不能畫出這樣妙手丹青之作。
“三爺爺,怎麼了?畫的……不好嗎?”秦瀾心輕輕抿了一下下脣,應該不至於吧,她的中國畫可是得了外公真傳,還曾經辦過畫展呢!
“不,好,很好!”鍾敬軒大笑着說道,“你這四張畫三爺爺很喜歡,送給我吧?”
秦瀾心差點驚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尷尬地不自然地笑着說道:“三爺爺,這是……這是我給盧大伯畫的繡樣。”
“什麼?!”鍾敬軒幾人都驚了,這樣出色的畫竟然是拿來做繡樣的,她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是真的!”秦瀾心點點頭,他們至於這麼吃驚嗎?“三爺爺,您要是喜歡,回頭我再給您畫幾幅好的!”
“心丫頭,這些畫任何一幅拿出去都會引起軒然大波,你以後還是少畫,尤其是不要輕易給外人畫。盧掌櫃,這四張畫恕老夫不能給你,不過,老夫會賠給你一個好畫師,京都徐琰,如何?”不會看的看熱鬧,會看的看門道,鍾敬軒深知秦瀾心畫的這四幅畫都稱得上是傳世佳作,任何一幅流傳出去,說不定都能給她惹來不小的麻煩,待會兒他還要好好叮囑一下盧棟,在京都有些話不該說的千萬不要說出去。
鍾逸琴棋書畫四樣上棋、書造詣最高,琴次之,畫爲末,但即便這樣,他的畫也曾經得到過畫作師父徐鳴之的大力稱讚,而徐琰是徐鳴之的兒子,算得上他的大師兄,亦是京都有名的一品畫師。
只是,無論是他畫作師父徐鳴之,還是他師兄徐琰和他,都從來沒有被鍾敬軒在畫作上這樣看重過,看來以後他要好好再學學畫畫了。
盧棟哪敢說一個“不”字,京都徐琰那可是連皇上都稱讚過的畫師,只是讓他給自己畫繡樣,是不是太大材小用委屈人家了?
鍾敬軒和鍾逸的身份他被告誡過不準深究,但鍾敬軒能說把徐琰當做畫師賠給他,足以想見鍾敬軒和鍾逸的身份不同凡響,怪不得李巖博和盧氏讓他和秦家交好,看來這秦家的靠山還不是一般的大呀!
秦瀾心沒想到不過是幾張畫竟然讓鍾敬軒有這麼大的反應,雖然心有疑問,多餘的話她也沒有多問,不畫就不畫吧,她還有其他很多的事情要忙呢!
幾天後,石硯從白石碼頭接來三個人進百味莊園,而當時鍾逸正要出門辦事,與他們在大門處碰了個正着。
“楊婆婆!”鍾逸驚詫地看着好幾年沒有見過的老婦人。
“老奴見過公子,幾年未見,公子可好?”被鍾逸稱爲楊婆婆的老婦人看到他之後,慌忙跪下要行禮,鍾逸趕緊扶起了她。
“我還好,只是聽三爺爺說,你與兒子、兒媳回老家安享天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鍾逸甚是奇怪地問道。
“回公子話,是老爺請老奴回來的,前兩年,老奴的兒子意外去了,只剩下我和兒媳、孫女三個婦道人家,老爺憐憫老奴,就讓老奴繼續回來伺候主子。”楊婆婆說着眼眶就紅了起來,失去兒子的依靠,她們三個女人就是再好強又能如何,總覺得孤單空寂了些。
“原來是這樣,三爺爺在後院,石硯,你先領着楊婆婆她們去吧。楊婆婆,我還有事去忙,回來再和你敘話。”鍾逸說完就先離開了。
楊婆婆和自己的兒媳秋紋還有孫女寶笙跟着石硯進了百味莊園後院的藥廬,而鍾敬軒見到她們之後安慰了楊婆婆幾句,最後留下楊婆婆單獨說話。
“老爺,您讓老奴過來是幫着誰調教下人?”楊婆婆來之前鍾敬軒已經讓人給她透露了一些此行的目的。
“是幫這百味莊園的主人秦家。”鍾敬軒此次特意將楊婆婆接到白石碼頭而不是別的地方,就是希望她在這裡幫着秦瀾心管教下人,在調教下人方面,就連宮裡的嬤嬤也比不上她。
“請問老爺,是按照哪家的規矩調教?”楊婆婆可是調教人方面的行家,既然鍾敬軒專門把她叫來這裡,就不可能只是簡簡單單地要求。
“鍾家的規矩!”鍾敬軒把這五個字咬得很重。
璞玉終會有人賞,就怕風雨狠摧殘,這個世上比很多人想象的都更要殘酷和現實,尤其是對一個毫無根基還偏偏極爲出色的少女。
既然是因爲他才讓鍾逸和秦瀾心相識,那麼,不管日後兩個孩子會成爲什麼樣的關係,他都要儘量護住秦瀾心,護住秦家。
“是,老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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