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閣內,樑王妃、賀芳晴與瞻王妃同坐一處,等到秦瀾心與楚雨霏走進來之後,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也都退了出去,暫且謝絕外人。
秦瀾心與楚雨霏規矩地給三人見了禮,然後在三人下首的椅子上分別坐了下來。
樑王妃她們自然是要首先打量楚雨霏,而瞻王妃並不知內情,就與秦瀾心閒聊了起來。
“楚姑娘平時都做些什麼?”樑王妃對於楚雨霏的容貌氣質倒是很滿意,爲了多瞭解她一些,於是笑着問道。
“回王妃話,民女久在庵堂之中,平日裡誦經唸佛,打掃寺院。”對於自己帶發出家之事,楚雨霏並沒有隱瞞,她也清楚自己瞞不住。
果然,此話一說,一旁的瞻王妃就疑惑地問道:“庵堂之中?這是何故呀?”
此時,秦瀾心笑着說道:“回稟王妃,雨霏妹妹曾經帶髮修行,在庵堂之中呆了三年。我與雨霏妹妹一見如故,問她爲何又入紅塵,她說自己一直身在紅塵中,佛家精妙可是參不透,未免擾了座上菩薩的修爲,所以才從庵堂之中搬了出來。”
瞻王妃本就是信佛之人,聽到秦瀾心這樣說,微微一笑,“呵呵,這佛家精妙豈是咱們凡人二三年便能參透的,在家中設置佛堂也是一樣的,無需進入寺廟庵堂之中與青燈古佛爲伴,也太清苦了些。”
“王妃您說的是,以前聽人說‘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想來修佛悟道也是這個道理,只是我們這些凡塵中人哪是真的要一心修佛悟道,不過是七情六慾在身,有了煩惱疑惑而不得解,唯有向菩薩神靈乞求這開解之法罷了。”秦瀾心看看楚雨霏,又看看瞻王妃笑着說道。
“瀾心,你這話可說的太對了,可惜這世上很多人看不透,整日裡敲經唸佛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爲何了。”樑王妃也笑着說道。
這楚雨霏進入庵堂修行之事,經過秦瀾心這樣一說,不知怎的,就有了另外一種讓他人覺得十分舒服的看法,樑王妃心裡的那點兒芥蒂又少了許多。
“呵呵,不愧是聽妙遠大師講過佛法的,瀾心你這孩子倒是比旁人開得還要看,以後莫要王妃王妃的叫了,就叫我伯母,我喊你瀾心可好?以後,伯母可是要常找你說說話。”瞻王妃笑着說道。
“伯母爲長輩,想稱呼瀾心什麼都好,呵呵!”秦瀾心笑了笑,“雨霏妹妹,你這心中疑惑可是解了?”
楚雨霏知道秦瀾心進涼閣之後所說的一切都是替她解圍,此時聽她詢問,也不隱瞞心中真意,笑道:“不敢瞞瀾心姐姐,雨霏心中實有一個疑惑未解。”
“什麼疑惑說來聽聽,咱們這裡有長輩在,還有我這個多讀了兩本書的人來,說不得就能給你解了心中疑惑,讓你變得心思敞明起來。”秦瀾心笑着說道。
“沒錯,楚姑娘,你就說是什麼疑惑吧。”倒是個坦率的姑娘,樑王妃心中想道。
楚雨霏點頭說道:“此疑惑也是庵堂師父問雨霏之題,只是雨霏愚鈍,想不出其中佛法精妙來。此題爲有一趕路許久的行人包袱之中糧袋水袋皆以空空,此時烏雲密佈似是有大雨傾盆,而他偶見路邊果樹之上還剩下一顆果子,只是果子高高懸掛在樹頂之上,飢渴難耐的行人難以摘下那果子,那麼此時那行人是該想盡辦法花費時間取得那樹上之果,還是應該放棄繼續前行尋找生路呢?”
此題一出樑王妃、賀芳晴和瞻王妃都有些愣住了,樑王妃想了想說道:“如果那行人去取果子,說不定果子沒摘到,人也會跌傷,再加上此時暴雨將至,甚是危險,說不定前行之路便有農舍人家,倒不如放棄繼續往前走。”
“這還真有些難辦,上樹摘果未必成功,而前路又未知,是該放棄還是該嘗試呢?”瞻王妃低語自問道。
“自然先是嘗試一番,若是失敗實在難摘得,那就往前走,說不定前方自有生路。”賀芳晴笑着說道。
聽到賀芳晴之語,樑王妃和瞻王妃都點點頭,此法最爲穩妥,而楚雨霏也點了點頭,她現在不就是在使用這種辦法,如果她與齊俊安之間真的沒有結果,她也不會強求的。
這時,秦瀾心卻是宛兒一笑,說道:“如果我是那行人,那麼不摘到那果子我是斷不會離開的,都沒有嘗試就放棄,那麼一定會失敗,而一件事情既然開始做了,自然是要傾盡全力,半途而廢同樣不會成功。即便暴風驟雨又如何,說不得一陣風吹來,那果子就吹落在地,正好被我撿個正着。世事無常,無人能遇見未來,既然如此人就要緊握住現在的幸福,珍惜當下所擁有的,因爲往日不可追,明日不可留,人能把握的不就是今日嗎!”
秦瀾心一番話說得在場的幾人全都呆愣住了,這世上有多少人窮其一生也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不是爲昨日的遺憾悔恨鬱郁終生,就是爲了明日汲汲營營,能夠緊握珍惜今日的又真的有幾人呢!
“瀾心呀瀾心,你究竟是七竅玲瓏心,還是菩薩坐下的弟子,竟能將世事萬物看得如此透徹,我活了大半輩子,佛法禪語也是知道的不少,可卻還沒有你看得透。說的不錯,人應當珍惜今日。”瞻王妃讚許地點點頭。
“伯母您過讚了,瀾心也不過是與家人、夫君的相處之中體會出來的,就拿夫妻結緣來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此不易今生纔有幸遇見結爲夫妻,又怎麼能不讓人珍惜呢!”秦瀾心故意那婚姻結合作爲比對,也是希望楚雨霏能夠握住難得到手的機會。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日聽君一席話,比過三年唸經日,往日都是雨霏魯鈍了,瀾心姐姐,多謝!”秦瀾心的解題答案給了楚雨霏心靈深處深深一擊,一直以來,她在乎這在乎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真正在乎過,她懦弱地選擇了逃避,而這次她會堅強勇敢起來。
“瀾心這話說得真好,楚姑娘今日之後可會在京都多呆幾日?”樑王妃此時也已經心如明鏡,比起旁的,她最在乎的不就是兒子的幸福嗎!
“伯母,我已經邀請雨霏妹妹在京都多呆些時日,不過雨霏妹妹還沒有答應呢!”秦瀾心故意笑着說道。
“楚姑娘不願意嗎?”樑王妃耐人尋味地笑着說道。
楚雨霏此時臉上一紅,搖搖頭,看向樑王妃說道:“雨霏願意!”
“呵呵,那就好,楚姑娘若是閒來無事可經常來樑王府走走,平寶已經出嫁,我正愁找不到人說話呢!”樑王妃笑着說道。
楚雨霏心中一喜,原來想象中的刁難並沒有出現,樑王妃已經從初來的審視到如今的接受,而她並沒有多說幾句話,想來這都是秦瀾心的話語讓樑王妃漸漸解除了自己和她心中的心結。
接下來幾人語氣就更是輕鬆地閒聊起來,而通過楚雨霏的言談舉止,樑王妃對她的好感也在上升之中,秦瀾心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只要她們二人相處和諧,齊俊安與楚雨霏的事情總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啓稟公主,府門外勳國公府來人,說是請您和王妃速去一趟勳國公府。”重雙在外邊急急地說道。
“發生什麼事情了?”登時屋子裡的人都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賀家幾位公子小姐已經先回府了!”重雙只看到賀家來報信的人言語着急。
於是,秦瀾心就和賀芳晴將滿府賓客先交由樑王妃照看,她們來到了勳國公府,好在是一條街上,離得也近。
只是兩個人走進國公府的時候,皇宮裡的海太醫和石太醫也都急急地踏腳進來。
“兩位太醫怎麼也來了?”賀芳晴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海太醫和石太醫直奔姚太夫人的院落,而留守京都的賀家的老老小小也都趕了回來。
“我雖知祖母她的身體有些不好,卻沒想到竟是這樣,可有人去請我三叔?”看着牀上姚太夫人消瘦的臉龐,賀芳晴不由一陣心酸。
“回王妃話,已經派人去請了!”勳國公夫人說道。
很快,鍾敬軒就拿着藥箱來到了勳國公府,秦瀾心一不懂醫術,二又是晚輩,就和賀以珍等人等在偏房之中。
一個時辰之後鍾敬軒領着他兩個徒弟從姚太夫人的房中走了出來,賀老將軍和府中兒孫還有賀芳晴一下子都圍了上去。
“鍾老弟,我娘她究竟怎麼樣了?”賀老將軍也已經是滿頭白髮,可家有老母在,他就覺得自己還有主心骨。
“三叔,祖母她身體如何?”賀芳晴也是緊張。
鍾敬軒擡眼看了看他們,微微搖一搖頭說道:“油盡燈枯,怕是過不了午時。”
鍾敬軒此話一落音,賀老將軍差點栽倒在地,賀芳晴也是眼前一黑,賀家在場的兒孫更是各個眼圈紅了起來。
“你們還是進去看看太夫人吧。”此時已經是巳時末,鍾敬軒就算是神醫,此時也只能爲姚太夫人再續不到一個時辰的命,好讓她與家人好好道別。
賀老將軍已經是急急奔入房內,賀芳晴也是猛地朝房內衝了進去,此時秦瀾心心中也是哀傷,先命人去告知樑王妃勳國公府這邊的事情,讓她把今日宴請的客人先請回去。
姚太夫人性命難續,這鵲橋宴會是辦不下去了。鍾敬軒也沒有立即離開,秦瀾心扶着他在偏房坐了下來。
此時姚太夫人猶如迴光返照,她也已自知時日不多,寬慰教導了兒孫一些話之後,就讓他們先出去,只留下賀芳晴與賀老將軍在牀邊說話。
“晴姐兒,祖母知道,這些年你心中對於祖母和你爹是有諸多埋怨的,當年是我們做得不對,明知你與先帝兩情相悅,卻還要阻止你們,說服先帝將封后聖旨給改了。你嫁到恭親王府過得不如意,祖母這心裡也沒有一日好過過。”人之將死,有些話不吐不快,姚太夫人是真的希望賀芳晴能放下過往,開開心心地生活。
“祖母,您不要說了,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我早就放下了,我也不再怨祖母和爹,都是我自己太任性了,不怪你們!”賀芳晴流着眼淚說道。
“不,祖母是最瞭解晴姐兒你的,你沒放下,你心裡還惦記着先帝對不對?可是當年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全都說得清,先帝他是喜歡你,可他更在乎他的皇位,當年的事情你該知道真相,要是我早告訴你真相,這麼多年你也不會過得這樣無魂無魄,可是我又不能告訴你,唉,誰的錯,誰的錯呀!”此時,姚太夫人清明中又有一絲糊塗,可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孫女過着行屍走肉一般的日子,她心裡也是難受的很。
“祖母,什麼真相?”賀芳晴心裡一緊。
“娘,您別說了,休息一下,好好地休息一下,您會沒事的。”賀老將軍似是想阻止姚太夫人繼續說下去。
姚太夫人看着他哀嘆一聲,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當年如果他們不思慮那麼多,或許賀芳晴的生活會是另外一種樣子吧。
賀芳晴終究還是沒從姚太夫人嘴裡知道當年所謂的真相,沒過多久,屋外的秦瀾心就聽到一陣陣呼天搶地的悲喊之聲,姚太夫人過世了。
很快,遠在北疆的賀家兒孫還有趕赴西沙國的鐘逸都接到了這個消息,只是他們即便心中再悲痛也不敢調轉馬頭,因爲此刻邊疆危急,他們必須以國事爲重。
姚太夫人的七七過後,賀芳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秦瀾心除了要照顧三個孩子更是每日裡親自給賀芳晴準備食宿。
鍾懷邵這段日子也一直陪在賀芳晴的身邊,勳國公府那邊的喪事他也幫忙料理,當年爲了娶到賀芳晴,他曾在姚太夫人面前發誓要照顧好她,可是這麼多年他讓賀芳晴過得並不快活。
要不是秦瀾心與鍾逸成婚結合,之後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鍾懷邵想姚太夫人應是到死也不想再見自己的吧。
“娘,這是我親自燉的燕窩,您多少喝一些吧!”爲了能讓賀芳晴從姚太夫人逝去的悲傷中走出來,她沒少將三個孩子逗賀芳晴,而姚太夫人可謂是大魏朝開國至今壽數最大的人,乃是喜喪。
“瀾心,你不用整日裡在我身邊伺候,你有三個孩子要照顧,三叔那邊也需要你打點,還有鋪子、酒樓和養生會館要你坐鎮,看看你,這幾天又瘦了!”賀芳晴打起精神勉強笑了一下說道。
“娘,我沒事的。死者已矣,您不要太過悲傷,相信太夫人也不想看到您這樣的!”秦瀾心勸慰道。
“我明白,我不是悲傷,我是後悔和愧疚,在祖母她身體好的那些年,我只顧着和她慪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任性,她老人家心裡該有多難受。是我不孝,是我的錯!”如今自己越是把往昔的日子想得開,這心裡對姚太夫人就越愧疚,沒有在老人跟前盡孝,這是賀芳晴如今最後悔的一件事情。
“娘,還記得那日在公主府我說過的話嗎,‘往日不可追,明日不可留’,我們應當珍惜當下的時光。雖然太夫人故去了,可是外公還在,您盡孝的日子還長着呢,我和夫君、孩子也都會一直陪在您的身邊,還有爹,這些天他日日守在您身邊,有些事情既然是已經無法挽回的往日,您就不要耿耿於懷了。”秦瀾心端起了燕窩給賀芳晴。
“說的是,不能再讓自己後悔了!”賀芳晴一笑,端起燕窩喝了幾口。
這些日子裡,她自己也想了很多,想起過去的種種,想起曾經歷的一切,如今有些事情倒像是想明白了。
春去秋來,邊疆的戰事就如同很多人預測的那樣,隱藏許久的吳越國全民皆兵擴張疆土,先是朝西沙國進犯,接着又朝着大魏朝的北疆進攻,戰爭在三國的邊境線上越燒越烈,沒人知道何時能停止。
這一天,秋風掃着落葉,蕭蕭瑟瑟之中卻隱藏着勃勃生機,農人們正忙着秋耕呢。
恭親王府內,三個小小的身影在院子裡歡快地奔跑着,正是君哥兒他們與府裡的下人玩呢。
妙遠大師雖已經給他們起了大名,鍾懷邵也給他們三個上了族譜,不過衆人還是習慣叫他們小名。
“一晃君哥兒他們都要兩歲了,昨日聽你爹說,西沙國又傳來捷報,逸兒他們以少勝多打了一次大勝仗。”
賀芳晴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這些時日她往勳國公府去的次數多了些,鍾敬軒住在公主府裡,賀老將軍無事之時便去找他,有時,賀芳晴也會帶着三個孩子過去。
“是的,娘,我也聽說了。要不是吳越國一直不肯退兵,夫君他們都要回來了!”秦瀾心笑着說道。
“要是他今冬之前能趕回來就好了,樑王府要辦喜事,他是俊安好友,總要討杯喜酒喝不是!”賀芳晴笑着說道。
“呵呵,是呀,能回來就最好了!”秦瀾心也笑了。
楚雨霏這段時間一直呆在京都,同樣是住在公主府中,她與齊俊安的婚事如今已經定了下來,臘月裡兩個人就要成親了。
“今天不必等我吃午飯,我進宮一趟!”賀芳晴穿着正式,今天她要進宮去見張太后。
秦瀾心點點頭,剛纔有宮裡的嬤嬤拿了太后的玉牌過來,說是請賀芳晴進宮。
賀芳晴到了太后殿裡之後,見到了懷胎二月的鐘瑜,與張太后三人閒聊幾句之後,張太后就先把鍾瑜支走了。
當宮殿裡就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張太后竟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曾經她們是最親密的朋友,甚至比自家姐妹還要親上幾分,如今卻已經多年沒有好好地說過話了。
“太后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情?”即便賀芳晴不想在糾結以前的事情,但是面對曾經背叛過她的朋友,她還是做不到坦然以對。
“今日我們能不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說說話,這些年在這深宮裡,我也是寂寥的很!”張太后微微一嘆地說道。
“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爲了坐上這至尊的國母高位,你捨棄掉我這個朋友還有你自己深愛的人,既然如此,此時又來抱怨什麼!”賀芳晴冷冷說道。
張太后聽她此話卻是一臉震驚,“你說什麼?什麼深愛的人?”
“你們各個當我單純無知、自私任性,可你們想過沒有,我爲何會變成這樣?!沒錯,當年論心計我比不過你,當你設計把我送到鍾懷邵的牀上之時,你我之間的友情便已經斷了。可當你爲了皇后之位拋棄掉喜歡的男人,還害得他客死異鄉之時,我對你剩下的就是厭惡和鄙視。”賀芳晴不屑底看着張太后說道。
可張太后此刻卻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腦海裡嗡嗡的響,今日她本打算是把當年的事情全都告訴賀芳晴,卻沒想到得知了另一件事情的真相。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誰客死異鄉?不會的,一定不是他,我爹明明告訴我他看破紅塵,隱居山林了。”張太后握着拳頭說道。
賀芳晴看她不似說謊,但又不敢全信,這才說道:“你果真不知道?當年你設計我,讓我覺得生無可戀,本準備一死了之,可是卻被你家府中暫住的那位書生所救,他說自己本也想尋死,但死了就見不到自己喜歡的人,所以打算好好地活着。可沒想到,我們剛分開沒多久,他就被人殺害,殺他之人我是認識的,正是你爹身邊的侍衛。你曾說對這書生有情,可轉眼又奪我心愛之人,現在你爹和那侍衛早就死了,你說你不知道,我又如何信你。”
“不是這樣的,不會是這樣的!當年,我的確無意於先帝,我與你情同姐妹,明明知道你和先帝相愛至深,我又怎麼會橫插一腳,而我並未對你說謊,我的確是有心愛之人,並且先帝答應我,只要讓你和鍾懷邵結爲夫妻,他便下旨爲我賜婚,這樣即便我愛的人是一介白衣,有皇上的聖旨在,我爹孃也是不能反對的。所以,爲了這道聖旨,我才設計了你與鍾懷邵。”張太后覺得自己現在全身冰涼,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爲自己深愛的男人還活着,也曾暗中派了很多人去山中尋找,還去了那人的家鄉,可卻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你說什麼?先帝讓你做了什麼?”這才輪到賀芳晴震驚了,她不是沒有設想過這種可能,只是那是她少女時期唯一愛過的男人,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是深厚的。
“你沒有聽錯,當年的事情其實幕後主使便是先帝,他的確是喜歡你,但他更在乎自己的皇位,誰讓你是賀家的女兒,你的父親兄弟各個都是手握重兵的虎將能臣,當然這其中也有杜峰的‘功勞’,如果把你納進後宮,那麼先帝又怎麼會坐穩龍椅呢。他知道鍾懷邵喜歡你,也知道賀家並不想真的把你送進宮中,所以他選擇把你讓給鍾懷邵,這樣一來賀家、鍾家都會念着他這位帝君的好,而只要我不說出真相,就沒人知道先帝究竟做了什麼,你也會因爲愧疚心中一直念着他。只是我沒想到的是,我的確是等到了聖旨,可卻是我的封后聖旨,爲了張家一門,我不得不入宮。現在看來,你和我都是最可憐也最可笑的女人!”張太后想着扶着椅子站起來,可她覺得身體裡的力氣似是猛然被抽走了,當希望變成了絕望,突然就會覺得前面似是無路可走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賀芳晴使勁地搖頭說道。
“怎麼不可能,你以爲這件事情真的只有我一人知道嗎?我爹猜出來了,你爹也猜出來了,太夫人也是知道的,就連鍾懷邵他最後也是知曉的,可我們誰都沒有說,先帝在時是不能說,先帝不再時,是不忍說。”
“那現在呢?現在你又爲什麼告訴我?”
“知道當年真相的人越來越少了,或許是我知道了你也對鍾懷邵開始上心的時候,這真相就沒有必要隱瞞下去了,你的若即若離,不就是因爲心裡還念着先帝的那些好嗎!我們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好朋友,我就不相信你心中對先帝就真的沒有懷疑過,你只是固守着心中的那一點美好的回憶罷了。”張太后這樣說着賀芳晴,其實想想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嗎?如果不是心中念着那個人,她又如何度過那一個個難眠的深夜。
“我不明白你今天爲什麼突然想起對我說這些,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賀芳晴現在腦子裡很亂,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等一等!”張太后喊住了她,“你把他葬在何處?”
“大悲寺的後山!”說完,賀芳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秦瀾心不知道賀芳晴在宮裡和太后說了些什麼,她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誰也不見,而且第二天就搬去了竹雨園住,並且言明不準任何人打擾。
當鍾懷邵得知賀芳晴是因爲去了一趟皇宮才變成這樣的,立即跑進了皇宮去見張太后,得知張太后已經把當年的事情真相告訴賀芳晴之後,他也快馬跑去了竹雨園。
竹雨園的涼亭之中,賀芳晴一個人呆呆地坐着,看着池塘裡落敗的荷葉,心卻不知飛向了何處,連鍾懷邵出現在她背後也不知道。
“晴兒!”鍾懷邵站在她身邊,輕輕地喊了一聲。
賀芳晴心中一驚,並沒有轉頭看他,眼睛還是飄在荷塘之上,“你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當年的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你有什麼仇什麼怨就衝着我來,打我一頓,罵我一頓,我保證動都不動!”似乎只是一天沒見,鍾懷邵就覺得賀芳晴神情間更是淡漠了。
“我打你罵你做什麼,我說過當年的事情我不想提,也不怨任何人!”賀芳晴撫了撫額頭。
鍾懷邵沒有再說話,但也沒有離開,就在涼亭裡的石凳上坐了下來,賀芳晴不說話,他也不再吭聲。
彼此沉默了很久,賀芳晴突然轉臉看向他問道:“當年你知道他要設計我的事情嗎?”
鍾懷邵明白她話中的“他”是誰,搖了一下頭,“當時我不知道幕後主使是他,當年我雖是京都有名的多情公子,可我對你是真心的,在未成婚之前又怎麼會毀你清白。那件事情,我和你是一起被設計的,只不過我是真的想娶你,而你死活不願嫁給我,所以我才用了一些手段逼你成親。後來,當我得知先帝也有份,而你心裡還念着他的時候,我很想告訴你真相,只是我怕你受不了真相的打擊,所以一直瞞了下來。”
“我糊塗了這麼多年,而你卻任由着我,如果太后不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你是不是會一直瞞着我?祖母臨死之前,說不能告訴我真相,那時我不明白,這幾日卻是想通了。只是,我真有你們想象的那麼脆弱嗎?”賀芳晴悽然一笑說道。
“那時你我已經有夫妻之實,你因清白被毀竟想着要自殺,如果知道這件事情是你心愛之人設計的,你怕是會瘋掉的!”年輕時候的賀芳晴是賀家的掌上明珠,被人寵着愛着,一直那麼單純善良地活着,接連遭受背叛的她如果知道真相,鍾懷邵不敢想那種後果。
“是呀,一定會瘋掉的吧!”賀芳晴勾脣一笑,可沒人知道她這笑容裡有多少難言的苦楚。
“晴兒,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一定會對你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歡王府裡的那些夫人姨娘,我已經讓她們都慢慢搬出了王府,以後府裡就剩下咱們和逸兒一家,咱們往後開心和睦地過日子,好嗎?”鍾懷邵已經明白曾經的那些強硬手段只會讓賀芳晴離他越來越遠,如今他明白該如何打動賀芳晴的心,也不介意放下他男人的一些自尊心。
“你先回去吧,這段日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賀芳晴沒有立即回答鍾懷邵,突來的真相是需要讓自己好好想想。
但鍾懷邵終究還是不放心的,他雖然沒有再出現在賀芳晴的面前,在一直在竹雨園呆着,這時候他想陪着她。
秦瀾心很識趣地沒有去竹雨園打擾他們,也沒有去過問賀芳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長輩們的事情自然有他們的解決之法,有些事情自己也是插不上手的。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從齊佑和文淵國的新君封孚簽訂了和平盟約,又准許了兩國通商和海上貿易,現在京都城裡可是有不少的文淵國的商人。
隨着兩國商人的互通有無,京都城裡和大魏朝的一些碼頭府城都變得異常熱鬧,尤其是順天碼頭,客船貨船常常是擠得幾天都靠不了岸。
當然,商人買賣和氣生財,可也免不了在買賣上發生各種各樣的矛盾,尤其還是兩國的商人,大家都是爲了利,最初有些排外心理那也是很正常的。
這天,秦瀾心正在家裡看孩子、查賬本,通和布莊的掌櫃姚伍就急匆匆地趕來了。
“姚掌櫃,到底是什麼事情,瞧你滿頭大汗的樣子,快坐下喝杯茶吧!”秦瀾心從後院走到了前院偏廳的時候,就看到姚伍後背都是溼透了。
“啓稟公主,您快給出個主意吧,咱們鋪子都快要關門了!”姚伍抹了一把汗說道。
“怎麼?生意不好?”秦瀾心笑了。
“公主殿下,您就別逗小的了,哪是生意不好,是生意太好了。自從您從西北帶回來的那些織女織出的布色彩花樣那是在大魏朝沒有第二家,通和布莊都被客人踩爛了好幾個門檻了,爲了織布,織女們和染線坊那是忙的沒日沒夜,胳膊都要累斷了。”姚伍哭笑不得地說道。
“既然生意這樣好,你怎麼說要關門了?”秦瀾心不解地問道。
“還不是那些客商,見咱們布莊裡的布和成衣都是絕無僅有的上等貨,所以無論價錢,都是要成批量地進貨,有京都本地的商人,也有其他地方的客商,更有不少文淵國的商家,可布莊每日裡織出的布就那麼多,他們一大早就把十天半個月甚至二個月三個月的貨都給訂完了,布莊裡沒有現成的貨再賣給其他的客人,這些天常在布莊買布料和成衣的客人都要鬧起來了,有國公府的、侯府的、將軍府的、一品大員府裡的……堵得小的出不了鋪門,差點連府衙的人都驚動了,您說該怎麼辦呀?”別人家是愁生意不好,姚伍現在是發愁生意太好了。
“那你就多招收一些織女,再讓石一郎多做幾臺織布的機子,大不了再把布價往上調調。”東西貴了,估計暫時來買貨的客人和商家就會少些,總能緩解一二的。
“小的已經在招了,可這些織女總要訓練一下才行,布價往上調了好幾次,可來買的人比之前更多了!”姚伍自己都覺得奇怪,之前秦瀾心就親自調過布價,沒想到布價越高買的人反而越多。
就在這時,又有下人來稟告,說是通和布莊的夥計跑來了,布莊門口一些客商爲了爭幾匹布,都開始動手了,讓姚掌櫃趕緊回去主持大局。
“公主,您看着……”姚伍頭疼的可不止這些客商,還有京都那些惹不得的千金小姐們,這通和布莊的成衣歷來都是她們最喜歡的,哪怕是府裡有繡娘,也要來通和布莊買四季衣服。
可現在,那些商人直接把成衣都成批量地買走,布莊裡不提前一兩個月預定,根本就買不到衣服。
“算了,我還是和你一起去看看吧!”生意好是好事,但秦瀾心可不希望好事變壞事,看來這鋪子要再開大一些才行了。
於是,秦瀾心和姚伍就坐着馬車來到了通和布莊,還沒到的時候,就聽到布莊前面有吵吵嚷嚷之聲。
“這布我願意出二倍的價錢,小二你快給我放上馬車!”
“你這個人太不講道理了,這幾匹布是我十天前就預定好的,銀子都付過一部分了!”
“話不能這樣講,這貨物自然是誰出價高就歸誰,我給三倍的價錢!”
……
秦瀾心走下馬車就看到兩個客商在布莊門口爲了幾匹布互不相讓,一個是不差錢,另一個是死活不讓布。
“福慧公主來了!”不知誰高喊了一聲,場面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