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錦的大舅一定是賀蘭暮雲的人,只是義燁侯不知道,想要先一步拿到三山的所有權。但他從來不和自己說,顧如錦發現,有太多的事情都是她不知道的,她總是被矇在鼓裡的那個。
“柳小姐做個隨心之人或許更好些,很多事情不知道也便不知道了,何必較真?青衣知道小姐心裡所想但無法說什麼,但唯一可以告訴您的是,殿下待小姐是真心的,所做的事也是對您好的。”青衣看出顧如錦神情裡的不自在,嘆息了口氣,說道。
顧如錦咬咬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道賀蘭暮雲是對她好,她卻心生芥蒂了。然而,她明明想要去適應賀蘭暮雲這樣獨斷獨行的做法,卻始終不能全心接受。
她以爲,兩人可以敞開心,無話不說的。
夜晚涼風習習,適宜的溫度本可以舒緩人心,顧如錦卻始終都覺得悶悶的,躺在牀上輾轉反側。
窗戶是打開的,顧如錦面朝外,看見窗外的月色皎潔散發着銀色光輝,被夜色漆染成墨色的葉子在風中搖曳,顧如錦看着卻入神了。
顧如錦掀開被子,只着一層裡衣就下了牀,赤腳踩在地板上,冰涼的觸感讓她不自覺咳了兩聲。
顧如錦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慢慢爬到了窗臺上坐下。
什麼也不做,只是看着淡淡的月色,心中起了無限遐想。
她沒有看見,繁茂的樹葉中間有一人坐在樹椏上,靜靜的看着她,心生憐愛,一直到她睡去,他才跳下樹來,把她冰涼的身體抱在懷裡,輕輕的放在牀上。
“雲,我好害怕有一天要失去你了,雲,我的心好累……”顧如錦一邊夢囈,一邊伸了手抓住那人的衣角。
柔軟的質感握在手中,竟是熟悉的感覺,她安然睡去。
顧如錦恬靜的睡容深深刻在了他漆黑的眼珠上,他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謝謝你,等我。”
謝謝你選擇相信我,等我回來。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黝黑的蒼穹,劃出一道清晰的弧線,誰人在夢中夢見了誰,誰又在牀前入了誰的夢?
顧如錦的大舅柳雲龍,出現在雲州的時候已是兩天之後,這兩天童兒與連爲了安撫顧如錦受傷的心靈,直接把她拖出去瘋狂購物了,按照童兒的說法是:反正花的不是她們的錢。按照連翹的說法是:主子的錢可以多花點。
於是顧如錦剛剛恢復一點的心情,兩日後又被打回了原形。
“柳小姐,王宮來旨請您入宮。”青衣畢恭畢敬道。他的身旁就停了一輛刻有王族標記的馬車。
事情來得太突然,顧如錦一面想馬上就可以見到賀蘭暮雲了,一面又想,這次相見又是怎樣的情形?
“我去收拾下吧。”顧如錦說道。
“好,這是您的衣服。”青衣遞上一個用紅綢子遮住的托盤,交給了連翹。
這是賀蘭暮雲第二次給她置辦衣服了吧,一次實在南麓公府,一次是在這裡。
連翹接下衣服就把顧如錦拉進屋子裡了,掀開紅綢子才發現裡面的衣服竟是紅色,靚麗的鮮紅,顧如錦不由一皺眉,就連連翹看見這身衣服也皺起了眉。
這樣的紅色只有是嫁袍的時候才能穿吧,賀蘭暮雲這又是什麼意思?
“連翹,他是不是送錯衣服了?”顧如錦一字一頓的問道。
連翹一向口齒伶俐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連翹也不知道。只是紅色……”
是啊,連翹都覺得奇怪了,“小姐,先穿上吧。”
顧如錦也只好點點頭,換上了這一身大紅色繡有牡丹的袍子,腰間一圈流蘇收住,把顧如錦的柳腰襯托出來,領口一層疊一層,規規整整,可袍子的下襬又是隨意不規則的。
出門的時候,青衣的眼色都變得有些奇怪,他一開始也不知道這裡面的衣服是怎樣的,現在一看,不免也被驚着了。
一驚這一身堪稱嫁衣的紅袍,二驚顧如錦穿起這身衣服來真叫驚豔。
馬車行駛到王宮,青衣本是往偏門駛去,那裡的人卻說正門有人相迎,讓青衣往正門走,這下青衣十分尷尬了。
賀蘭暮雲下達命令的時候沒有說清楚,他只是按祖宗規矩辦事,平常女子進宮都得從偏門走,可是誰想到賀蘭暮雲會把他攔下來,一定讓他從正門走。
這樣一來顧如錦會不會覺得自己對她不尊重,王爺那邊也會怪罪的吧,這麼一想,青衣的背上都起了一層冷汗,被風一吹,更加寒冷徹骨了。
“青衣大意,請柳小姐恕罪。”青衣一邊鞭笞馬背,讓馬車急速行駛,一邊高聲賠禮道。
坐在馬車裡的顧如錦只是一笑,她倒沒想這麼多,雖然她覺得正和偏確實有所差別,但這尚且能夠接受。
“無礙。”
到了正門,果然有人等在那裡相迎,是一個公公和三名宮女,公公的衣服顏色較深,手上還拿着一柄拂塵,拂塵手柄上鑲着一顆豆大的夜明珠,這一看就是有所身份的。
三名宮女中有一名宮女的服飾和另兩名的不一樣,眉眼間也是更加穩重的,身份應該更高一級。
“恭迎柳小姐入宮。”幾人齊聲行禮道。
進宮的路上,顧如錦瞭解到那名公公是王宮裡的老公公了,前鎮南王在世的時候就是他伺候的,叫李公公。後面那名身份較高的宮女是賀蘭暮雲的女官,叫惠姑姑。
原先連翹就是在惠姑姑的手下當差,現在見面兩人都是激動萬分,礙於還有其他人,兩人都忍住了想擁抱的衝動。
到達設宴的園子時,顧如錦是由惠姑姑牽着走進園子的,地上鋪有紅毯,兩邊都有設塌,於是她在衆人的注目下一步步走到了階梯下,也就是賀蘭暮雲的正對面。
顧如錦能明顯感受到在做衆人驚異的目光,也能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討論着自己,不知是因自己生疏的面容還是身上的一身紅衣,或者,兩者都有。
顧如錦把目光放在了賀蘭暮雲的身上,他也在看着她,目光灼灼。
顧如錦一笑,眼睛裡寫滿疑惑,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比如說今天叫她來這裡幹什麼?又比如說爲什麼讓她穿一身紅袍?
賀蘭暮雲身邊坐着他的王妃,玲瓏,那個優雅美麗如天仙下凡的女子,她坐在哪裡都是耀眼的。
顧如錦的心裡竟有些吃味。這或許是女人的天性。
“顧小姐不向王爺行禮嗎?”賀蘭義燁在一旁玩味的看着顧如錦,眼裡充滿挑釁。
顧如錦淡淡回頭,笑道:“侯爺是在叫我麼?很抱歉,我姓柳,並不是您所說的什麼顧小姐。不過謝謝侯爺提醒。”
說着,顧如錦回身向賀蘭暮雲福了福身,“民女柳氏參見王爺。”
賀蘭暮雲挑了挑眉,直接起了身,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走到了顧如錦的面前,牽起了她的手,轉身面對重臣。
“傳本王旨意,戎州柳氏家主之女,柳如錦性格醇善,溫婉端莊,堪爲女子典範,且,曾於白雲山救過本王性命,今日當百官之面,特此下聘,娶柳氏之女爲側妃,普天同慶三日,大赦雲州。”
賀蘭暮雲郎朗的聲音在場中響起,一個一個字清晰的竄入顧如錦的耳中,直到最後,她的腦海中已有兩個字在盤旋,“側妃”。
場中有人站了起來,顧如錦瞟了一眼,一眼就認出他來,不正是現在的爹麼,柳雲龍。
柳雲龍好像說了幾句什麼客套的話,顧如錦不知道,她沒聽清,也聽不清楚了,耳朵了總有一道聲音在嗡嗡嗡吵個不停。
“錦,在想什麼呢?”顧如錦一擡頭就撞見賀蘭暮雲寵溺的目光,他似乎很開心,眼裡透出來的都是興奮。
場中似乎很熱鬧,顧如錦掃了一圈過去,全是陌生的人,他們在笑,可顧如錦覺得他們全是笑假的,最後目光落在玲瓏的身上,她也在笑,她的笑中,帶着憐憫,她爲什麼要那樣看自己?
哦,對了,她在可憐自己成了賀蘭暮雲的側妃。
顧如錦忽然覺得腦子裡轟的響了一聲,她自嘲的笑了笑,身上的紅衣都變得諷刺了,她在意他,她在意他只是因爲他是棲雲子,是自己最初認識的棲雲子。
可是他爲什麼不和自己商量就把自己封爲側妃?他可以什麼名分都不給自己,爲什麼他要讓自己成爲側妃?
顧如錦搖頭,“我不要。”
顧如錦出聲,萬籟俱靜。
賀蘭暮雲顯然也是一怔,但還算淡定,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道:“入宮陪我不好麼?”
他的聲音有些哀涼,顧如錦的心不自覺軟了幾分。
“我很想陪在你身邊……”顧如錦不想哭,她也以爲自己沒有哭,可是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落,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哭了。“你還是不明白我的心……”
賀蘭暮雲皺了眉頭,他的心史無前例的慌亂了,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第一次,他會覺得整件事情都失敗了而讓他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