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吃元寶。元寶平時叫湯圓, 年上就叫元寶。張寶不愛吃那東西，黏糊糊地還甜。不管平時還是過年，張寶都是不吃這東西的。張家莊這邊的湯圓小的很, 只有兩個手指頭那麼大。等百歲一起牀, 張寶就端了小半碗的湯圓喂百歲。百歲一下子吃了五個, 第六個咬了一口, 百歲就不肯張嘴了。大壯也不知道在外面幹嘛, 張寶喊了兩聲也沒見大壯進來，就閉着眼睛把湯圓吃了。吃到嘴裡才發現這湯圓沒陷，實打實的糯米。
看到小華, 張寶隨口一問，“年上的湯圓怎麼沒包陷”
“啥餡啊。咱這邊湯圓就沒陷。寶哥兒你還吃不吃了, 俺再給你盛一碗去”
“俺不吃。”
張寶吃完飯就坐在屋子裡等着上門拜年的。一羣小孩子嘻嘻笑着推開門進來, 上來就是拜年詞, “祝叔麼新年大吉、萬事如意、財源滾滾。”
“也祝你們新年快樂，今年多長個、身體健康。”張寶給每個人的口袋裡塞了把瓜子, 幾個棗還有一大塊麥芽糖。大壯拿着一串銅板，給每個小孩子發一個。小孩子們拿了銅板都樂呵呵的。小嘴抹了蜜一樣，好聽話直往外冒。
張寶在五壯兜兜裡塞了把紅棗，囑咐他“小五，把百歲牽好。”
“知道。”五壯乾脆地應道。
等小孩子們拜年回來後, 大壯又領着一家子去給大伯家拜年。
大年初一就在走親訪友和莊上人閒談中度過了。
初二, 大華一放開院門, 有東西就倒進院子裡了。再一看, 喲, 兩個人。這一倒，倒是把那大人驚醒了。那人爬起來, 又把地上的孩子抱起來，望着大華嗯嗯啊啊的。
“大叔，你想說啥咋年初二在俺們門上？”
“嗯啊啊，啊。”
大華又問了兩句，那漢子還是嗯嗯啊啊的，大華才反應過來，這人怕是個啞巴。
看這人嘴脣發白起皮，大華就把人讓進屋，給倒了點熱水。
大壯從屋裡出來，看見家裡多了兩個外人，“咦，大叔哪的人啊？”
大華拉拉他背上的衣服，在大壯耳邊小聲說，“他可能是個啞巴。”
啞巴懷裡的小孩睜開眼，喊了聲“啞叔。”
啞巴看向懷裡的孩子，給小孩餵了口水。孩子喝水的的時候眨巴着眼睛看向大壯和大華。
等孩子喝完了水，啞巴比劃着向大華要東西吃。
“大叔，你等等，早上飯還沒做，俺這就讓俺夫郎做去。”大華匆匆進屋去叫小華。
“啞叔，我餓。”孩子看着有六七歲的模樣，大壯瞅着他那衣服料子不錯，就是有點髒。
“你等着，俺給拿點吃的墊墊。”過年，家裡零嘴是少不了的，大壯從專門放零嘴的五斗櫥裡拿了幾塊綠豆糕。遞給孩子，孩子卻不接，啞巴接過去，小心翼翼地喂着孩子。喂孩子吃完了一塊糕點，對着大壯嗯嗯啊啊的。這樣子，大壯猜啞巴約莫是想表示感謝，連忙擺手，“不謝，不謝。”
張寶給百歲穿好衣服，牽着出了屋子。家裡咋突然多了兩個人。百歲不怕生人，掙開張寶的手，跑到啞巴面前看着啞巴懷裡的孩子。
百歲指着孩子，回頭衝張寶道，“叔叔。”
這咋叔叔了，都不知道哪來的人。張寶過去把百歲抱回來。“跟阿麼去樓上，咱去叫叔叔們起牀。”張寶拉了大壯一下，大壯就和他們一起上樓去了。
“哪來的人啊，不認識的，怎麼年初二來咱們家啊？”
“俺聽大華說是早上就在咱家門口的。”
五壯起牀看見家裡多了個人，跑到啞巴跟前，對着小孩說，“來，玩啊。”孩子一直在啞巴懷裡不下來。五壯又叫了幾聲，見這孩子不理他，便自己出門去玩。
張寶拽他，“吃完飯再出去玩。”
小華做飯多放了一勺米。啞叔的飯量不小，吃了一整塊大面餅和兩碗米湯。其實他們不知道，啞巴和這孩子算起來有一天半沒吃飯了。吃完飯，四壯和五壯是一會兒也不在家裡呆，溜出門去自己玩自己的。
吃完飯張寶得了空，才問啞巴“大叔，你家哪裡的？怎麼年初二不在家”
啞巴搖搖頭，也不嗯啊了。從自己背的包裡拿出一點碎銀子給大壯。
“一頓飯，不要錢。”
啞巴搖搖頭，比劃一番，大壯他們愣是沒看懂這啞巴要幹嘛。
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啞巴也沒帶着孩子走。在張寶家又吃了一頓。
二壯吃完午飯去外面轉悠了一圈回來，啞巴和小孩還在，“嫂麼麼，這啞叔怎地還不走了。”
“俺哪知道。”
結果啞巴不僅不走了，還呆到了晚上。攆人的話大華也說了，可這啞巴就只是歉意地笑笑不說話。實在沒法了，張寶讓小華收拾一下屋子，給安排了一間房。
初三早上，啞巴早早起牀，先燒了鍋熱水，等着張寶一家起牀。看見大壯，啞巴拉他去一邊，給大壯塞了個銀錠子。大壯推拒不要，啞巴卻怎麼也不肯把銀子收回來。
大壯把錢交給張寶，“哎喲，俺怎麼推那啞叔也不要了。”
張寶摸着銀錠，想了想大概明白那啞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