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的臉都氣得發紫了,“娘啊,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我都替你害臊。哼,衝着你這些沒見識的話你就得聽我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果你不聽,咱就找太外公、外公,或者里正爺爺去,看看他們怎麼說。”
把封建大家長和最低地方官都搬出來了,江又梅忍無可忍,過來拎着小屁孩的領子就往外走。她走的步子大,小包子腿短被連拖帶拉地甩到院門外。
“這個房子是你爹和我修的,你那麼能幹,就去修棟房子給我住,住在你的房子裡再來端着架子教訓我。”
“娘啊,幹嘛把我甩到門外頭,萬一被人看到了不是臊了兒子的臉面?真是婦道人家,只會意氣用事。”小包子氣死了,站在門外扯着捆着肚皮的破衣裳,大聲吼着。
“你還怕丟臉?你不是要去請里正給你主持公道嗎?有本事就去,讓別人看看什麼叫做大不孝。”江又梅也放開了聲量。
“如果我爲了銀錢讓娘去犯險,那纔是大不孝。再說,那話我也只是說說。”小包子很是委屈,他又不會真的去找里正,只是想嚇唬嚇唬孃親,結果沒嚇到還炸了毛。
“娘不都保證下次不再犯了嘛,幹嘛還死抓着不放。”江又梅眼睛都立了起來。
“前幾天娘還保證了,結果如何,還不是幾天就犯了。”小包子看到他娘又要動手,趕緊後退兩步,“君子動口不動手,咱有事說事,有理講理。”
“既然是有事說事,那你就先說說今天一早唱的是出什麼戲?”江又梅的音量也緩下來,兩隻小崽兒也從屋裡跑出來,蹲在門邊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當着最忠實的觀衆。
一聽這話,小包子的腰桿就挺直了,“娘原來還說天上不可能掉餡餅,可自己卻想着一夜就能發大財,冒着危險上南靈山。幸好是沒出事,不然兒子就成了不奉養娘親的不孝子,讓孃親爲了銀錢去涉險。當然,這也不怪孃親,都怪我,不該把養家的擔子壓在娘身上。從今天起,我就把掙錢的擔子接過來,我有什麼錯?”小包子覺得孃親怎麼就不體諒自己的孝心呢。
江又梅心想,那個清泉可不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可這話又不能說。只能說,“兒子,你現在還小,雖說早慧,但真正立起這個家光憑點小聰明是不行的。再說,就你現在端盆水都打晃,能掙什麼錢。”
“怎麼不行,原先娘生病的時候,這個家還不是靠着我就過了這些年?”小包子犟道。
“這個家是過了這些年,但你想想那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娘被人欺負得掉進了河,兒子瘦得皮包骨。就是那種日子,也是因爲你太小,爹沒了,娘又有病,外公家和許多鄉親看咱可憐幫了咱的忙,不然連那種日子咱都過不上。你覺得你長大成人了別人還會來幫你嗎?或者你願意你都成人了還讓別人來可憐你?”
“我長大成人了當然就不需要別人來可憐我了,那時我就有本事了。”小包子這點還是非常自信的。
“本事是要學的。你也背過論語的文章是吧?有句三十而立的話是怎麼說來着?”
小包子一聽要背書就立馬站直了身子,揹着手搖晃着腦袋開始背,“子曰:吾十有五而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亂世。”
“說說什麼意思。”
“先生現在只讓我背,還沒有教我文章的意思。”小包子紅着臉說。
古代的教育一點都不科學,不管什麼先一股腦的背,背完再講解。
“好,那我現在告訴你,聖人十五歲立志學習,三十歲才能夠自立,四十歲能不被外界事物所迷惑,五十懂得了天命,六十歲能正確對待各種言論,七十歲了才能隨心所欲而不越出規矩。
“孔聖人十五歲學習的話,都要三十歲才能立足於社會,四十歲纔不迷惑。你算算,聖人都要經過這多麼年的學習和實踐才能立足,纔不迷惑。
“而你五歲就想憑自己的一點小聰明就不去學習,你覺得你能比得了聖人,所有的知識和技能或者是道理不去學習就能無師自通?”
江又梅也不管小包子是否能都聽懂,一股腦地說出來。
聰明的小包子還是聽懂了大半,心想原來聖人都要學習那麼多年啊。嘴上卻犟道,“娘不是前天還說我不想學就不用學的嗎?”口氣已經沒有先前的理直氣壯。
“我說不學的意思是不要把考狀元當成學習唯一的目標,那樣太辛苦。而不是說你小小年紀就不用學習了。再說你用來立家的資本也是你爹留下的五畝田和娘存的一點銀子。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你有本事,有志氣就去自己掙一份家業。”江又梅用起了激將法。
小包子又開始畫大餅,“我當然有本事自己掙家業。我說過,我將來會給娘蓋棟大瓦房,還要給娘買銀耳環戴。”
“你不去學本事,靠什麼掙家業,用什麼蓋大瓦房。”
“很多人都沒上學照樣養家。趙大伯沒進學堂,照樣開鋪子掙錢,給趙奶奶蓋大瓦房。”
“趙大伯有強健的體魄,人家也是不到十歲就到鎮上去學徒。你覺得你頓頓都想從嘴裡省銀子,就能長得像趙大伯那樣強壯?就能拿動幾十斤的鐵錘?”江又梅覺得這樣無情打擊小孩子實在不厚道,但小屁孩不說狠點完全鎮不住。
“咱村裡還是有不進學堂,不算強壯的人,人家照樣過日子。”
“咱村裡有很多種人,有受尊敬的人,有被欺負的人,有住大瓦房吃大肉的人,也有住草房吃野菜衣不遮體的人。這就是有本事的人和沒本事的人的區別。你想當哪種人?”
小包子的肩膀跨下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說不過孃親,我也想當有本事的人。”
委屈迷茫的樣子纔像個五歲的孩子。
江又梅出門把他抱起來,“本事要去學習,經驗要靠積累,道理要去領悟。你的人生還那麼長,娘可不希望你這輩子都在土裡刨食,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你還這麼小,正是學本事的時候,現在先在學堂裡學,以後還要出去長見識,這個世界大得很呢。”
接着又給他講了方仲永的故事,告訴他再聰明的人也要去學習,不然就會變成一個平庸的人。
最後下了一劑猛藥,“你也不願意像二狗子的爹一樣沒本事吧,住茅草房不說,還不會教兒子做人。而且,沒本事的人是找不到好媳婦的,你看看狗子娘就知道了。找了這樣一個好吃懶做又邋遢的婆娘,別說孝順服侍娘,兩天就能把娘氣死。”
小包子想到二狗子孃的潑皮無賴勁,又是一個哆嗦,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兒子一定好好學本事。”
“兒子學好了本事,娘就什麼事也不做了,等着享我兒的清福。到時兒子娶個俊俏的好媳婦多生幾個娃,娘就負責帶娃了。”江又梅也暢想着美好的未來,小包子聽了抿着嘴直樂。
娘兩個又手拉手回堂屋吃飯,雖然飯都涼了,但大熱天的喝着也舒服,只是太稀不頂餓,摳門的臭小子放米都不捨得多放點。
江又梅想起小包子說的非常令她不舒服的話,“兒子,你今天說的女子和小人難養這話,娘聽了不高興。”
小包子嘿嘿笑着,“娘,兒子那不是生氣口不擇言嘛。娘不愛聽,下次兒子不說了。”說完放下筷子下桌,給他娘作了個揖,“娘就不要生氣了。”
“那句話把你也罵進去了,你就不是小人?”
小包子嚴肅地說,“我纔不是小人,我是咱林家唯一的男丁,是家裡的頂樑柱。”
江又梅看看房頂,好像房樑砸下來也是先砸着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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