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朝跟北邊蠻族大遼國一直摩擦不斷,每到他們收成不好就會進犯大康邊境搶糧,搶一嘴就跑,讓北邊的百姓甚是困擾。現在的皇上是明君,想要徹底地收拾他們,爭取把大遼國打到靳連山以北,再也騷擾不到大康百姓。要打大仗,肯定要招兵買馬了。前幾天里正招集大夥開會,傳達每家必須出一個十五歲至四十歲的壯丁去從軍。
如果不想去可以交二十兩銀子,若放在幾十年前的江家,這個錢就出了,那時江家可是擁有百多畝田的大戶。但由於江老爺子不善農事,又供着兒子、孫子讀書,田地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三十多畝。老太太衛氏可是發了話,誰敢再打這些田的主意,先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老爺子也知道不能再賣田了,不然這麼大家子靠什麼過活?
沒有錢就只能出人了。老江家這個年齡段的有五個人,江大富,江大車,江又書,江又山,江又有。但江又山是秀才,秀才是免兵役的,所以只剩四個。
選誰去着實讓江大爺頭疼,老爺子用排除法一個個地篩。二兒子江大富快到四十歲了,排除。三兒子江大車的三個孩子還小,排除。江又有歲數還小,又是童生,興許將來還可以中秀才、中舉人,江家的興望可在他身上,排除。
最適合的人選就是大孫子江又書了。
當老爺子說出決定,大伯孃小衛氏可不幹了,大哭大鬧,躺在地上直打滾,“拿根繩子把我勒死吧,我不活了。沒見過這麼偏心的爹孃,心都偏到胳肢窩裡了,這是要老大一家絕後呀,書子到現在只有一個丫頭片子,連兒子都沒生,你們就讓他去送死,你們怎麼這麼狠心呀,那是你們的長孫啊。我的命真苦呀,嫁了個悶棍,生了個傻子,就知道爲這個家勞心勞力地幹活、掙錢,養病秧子,養讀書人,連跟着野男人跑出去的小賤人、生的小野種都要養,打量我不知道呀,經常偷家裡糧食給他們,那是我男人、我兒子辛辛苦苦掙的呀。嗚嗚,……”
江老爺子氣得指着小衛氏喊大兒子把這個悍婦休了。
平時孝順老實的江大學就像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不去勸撒潑的媳婦,也不去勸氣壞了的老爹。大概他心裡也不贊成讓唯一的兒子去當兵吧。
“不用你大兒休我,我現在就去死。我兒都活不成了,我還活着幹什麼?我們一家都死了就沒人礙你們的眼了。”小衛氏大哭着跑出院門。
小衛氏還真跳了河,被跟去的人救了上來。
江大富就跟老爺子說讓他去吧,不能讓大哥家絕後。
家裡鬧得雞犬不寧,結果江又有偷偷跑到里正那裡報了名。他倒振振有詞:“我都這麼大了,怎麼可能再讓爹去從軍。再說我是童生,長官肯定會讓我當個文書什麼的,不會讓我去打前鋒的。說不定還能爲自己掙個前程。”
江老爺子可不願意這麼有前途的孫子去從軍,鬆口家裡出銀子,賣幾畝田。
小衛氏又不幹了,哭嚎着說:“憑什麼讓我兒去就不出銀子,讓別人去就要出銀子。我兒就活該去送死?那銀錢多是我男人和我兒掙的,當它是花水溪從山上衝下來的呀。”
最後江又有表態讓他去,還威脅如果不讓他去他就偷偷跑去。
江大爺氣病了,躺在牀上直哼哼,不停地叫嚷着要休掉那個悍婦。
江大學不言語休妻,小衛氏又是衛氏的堂侄女,衛氏雖然也氣小衛氏忤逆老頭子,但也不會真的休掉小衛氏。
“你大伯孃那個人小氣、自私,我自打進了江家的門就讓着她,不跟她一般見識。可臨了臨了,她把我們一家都罵了進去。我們都成了吃閒飯的,讓他們一家養活着的了。山子在家沒幹什麼活,但他中了秀才,我們家少交了多少賦稅?而且每月領的稟米都交給了家裡,她怎麼不算算這些?你在嫁給那個短命鬼之前,在家裡做了多少活計,我和你爹拼死拼活做了多少活計,就連有子,每次放假回來都是搶着做活。那些喪良心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逼得有子去從軍,有子纔剛剛滿十五歲呀。那個挨千刀的婆娘,怎麼不去死呀。還有三叔正當壯年,又有了兩個兒子,公公婆婆怎麼不讓他去?還不是偏心小兒子,……”
李氏的哭罵聲一聲高似一聲,訴說着不盡的心酸。
看到這個傷心的母親,江又梅也很難過,忙安慰着她,“娘,有子興許說得對,從軍的人幾乎沒有童生,可能連識字的都沒幾個。有子或許真的會當個文書親兵什麼的,那就不用衝在前頭和敵人對打了,這樣是不會有危險的,你放心吧。”
“是啊,你外公和大舅也這麼說。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李氏說完似乎才覺得江又梅的變化,擡起一張淚眼模糊的臉,“你剛纔說什麼,梅子,你再說一遍。”
江又梅又笑着重複了一遍。
李氏看着神情清爽的女兒,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梅子,你的病好了?清醒了?”
“嗯,我想通了,相公已經死了幾年了,我不應該再沉迷過去的事了。”江又梅想着趁現在正好宣示自己病好了,正常了,一來可以安慰安慰李氏,二來她以後要過正常的生活,可不想頂個傻子的頭銜,於是繼續條理清晰地說道:“我也該爲活人打算打算了,念兒還那麼小,以前都是我不好,讓他受了那麼多的苦。還有你和爹,到現在還爲我們操心,都是女兒不孝。”說完還很愧疚地看着李氏,眨巴眨巴眼睛眼淚還真的流了出來。
“嗨,你早該這麼想了。”李氏咧着嘴樂了,一直愁苦的臉終於有了真誠的笑容,“那個短命鬼雖然死了,好在還給你留了個好兒子。多乖的孩子,可憐見兒的,那麼小就什麼都要做。你想明白了就好,正該把日子好好過起來。”
李氏抽了抽鼻子,抹了把臉,“娘也想明白了,等有子走了就讓你爹提分家,我可不願意再和小衛氏在一個鍋裡舀食吃。算了,不說這些了,看你病好了娘也放心了。餓了吧,娘去給你們做點玉米糊糊,念兒回來也好吃。”說着李氏拿着瓢去舀水,“喲,缸裡沒水了。也是,水還是你爹幾天前擔的,娘先去擔水。”
“娘,我去擔吧。”江又梅出生農村,也會挑扁擔。
“別,你現在身體還虛,等身子養好了再說。”
李氏挑着扁擔去擔水,來回三趟才把水缸填滿。挑完水又開始做飯,江又梅主動幫着燒火,可她連打火石都用不來,李氏想着她可能是因爲生病忘了許多事,就教她怎麼打火,怎麼燒火。
李氏把玉米糊糊做好後蓋上鍋蓋,“娘多撒了兩把玉米麪,煮稠點經餓。你等着念兒回來一起吃,娘先回去了,家裡還有一大家子等着娘做飯吶。我和你爹這幾天也過不來了,我們還要幫有子準備一些東西。”
說完一陣風似地走了。
等院子歸於平靜,江又梅知道了自己不僅有一個兒子,還有爹孃爺奶,大哥二哥,貌似爹孃還不錯。沒想到前世自己孤苦無依,這輩子還有這麼多親人,真好。雖說爺奶到現在還不願見她,但爺爺奶奶這兩個稱呼都夠讓她溫暖的了,爲了前世的爺爺奶奶這輩子也要好好孝順他們,以彌補前世的遺憾。不過還有大伯、姑姑這些讓她一聽就胃痛的角色,不知道他們像不像她前世那些親戚那麼無情無義。
打起精神,爲了兒子,爲了這輩子對她好的親人,江又梅,加油!
江又梅握了握拳頭,給自己鼓了把勁。然後她把竈臺上的飯鍋拿下來,把旁邊的大鍋放上去,舀了半鍋水燒上。又到臥房的破櫃子裡找了套還算乾淨的衣服出來。等洗了澡了換了衣服,身上總算舒服了。
想了想,又把那四根小紅薯放到快要熄滅的火堆裡,玉米糊糊再稠也是稀的,不頂餓。吃飽了纔有力氣,有了力氣才能幹活掙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