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梅的心情好了起來,腳步也輕快了幾分。不到一刻鐘,一行人便來到一處小院,院門口掛了個牌子,上寫“畫園”。
畫園是個一進院落,園內幾株楓樹,綠葉中間或有極少量的葉子已經變成了紅色。兩旁是休息室和燒水的地方,中間幾間是又大又敞亮的講堂。
江又梅走進講堂,學生已經坐在裡面了。江又梅在前面站定,往下一看,前排坐了幾個七八歲至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竟然還有李祥和鄭侑煦,他們倆正咧着大嘴衝着她笑吶。他們的後面,坐了十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林昌昀坐在倒數第二排。
看來自己能來這裡教書,八成不是皇上臨時起意,而是這兩個小混蛋惹出的禍端。
江又梅做了番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後開始正式上課。
她先講述了她教授的繪畫與他們以前學的傳統繪畫截然不同,傳統畫注重寫意,講究用筆,筆法,意境。而她教授的繪畫注重的是寫實。既然是寫實,就勢必涉及到透視學和解剖學了。但在這個社會,別說她是女人,就是男人有些話也不能說。她只以馬爲例,泛泛講了幾句。她想着這些顛覆當代人道德底線和思想觀念的事還是留給那些說得起話的男人們去做吧。
她讓大福把“碳筆”給每個學生髮了一塊,然後又把素描的重要性講了一遍,開始在“白板”上畫了起來。
她把前世那種輕鬆、幽默的講課形式帶到了這裡,這同學生們原來那種嚴肅的課堂氛圍完全不一樣,這讓除了李祥和鄭侑煦兩個人以外的所有學生都新奇不已。而且江先生筆下的人物有些鮮活,有些誇張,有些更是讓人忍俊不禁。一個半時辰下來,輕鬆,歡快,學生們還沒上夠,就下課了。
江又梅和學生們不知道的是,蔣大人帶着好幾個博士、助教們都在房子外面偷聽。這幾個老學究完全搞不懂神聖而嚴肅的課堂,咋會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笑聲。
等江又梅等人走後,這幾個老頭便進了講堂。翻看了學生們的畫和記錄的筆錄,還有奇怪的“碳筆”,聽了學生們激動地複述了江先生講課的內容。怪不得南山居士畫作自成一派,卻原來跟他們所學所知完全是兩套理論。
江又梅不知道她走後國子監裡對她的爭論及震驚,坐着馬車回了林府芳芷院。吳氏邊服侍她洗漱、更衣,邊說道,“今兒巳時末就把思姐兒接回府了,一回來又被太夫人派人接去了福臨院。林進說侯爺和大爺領着念哥兒出去應酬了,好像是被吏部鄭侍郎府請去的。”
鄭侍郎今兒要上朝,而且跟林府也沒有深交,那就應該是鄭院長請的了。江又梅點頭說知道了,吃完飯後,便睡覺了。站了一個半時辰,很是辛苦。
醒來後,春桃說福臨院的丫頭紅綿已經在偏房等了一些時候了。福臨院的大丫頭,可是極有臉面的。江又梅趕緊起身穿戴好出了臥房,對紅綿笑道,“這些丫頭都被我慣壞了,客人來了也不知道喊我起來,讓你久等了。”
紅綿笑道,“是我不讓她們叫大奶奶的。大奶奶忙了一個晌午,着實辛苦。太夫人和大夫人急着想知道大奶奶在國子監授課的情況,讓奴婢來請大奶奶去福臨院給她們講講。”
江又梅來到福臨院,除了林侯爺、林昌祁和小包子爺三個不在,凡是在家的人都來齊了,包括林昌旭也來了,連姑奶奶林敏都領着兩個兒子坐在這裡。
江又梅一進門,就聽林敏笑道,“江先生,江大人,今兒教授學生辛苦否?”
一句話把大家都說笑了。
江又梅笑着給上輩們見了禮,剛坐下,在偏廳裡同另三位小姑娘玩的小丸子聽見母親回來了,便跑了過來,“娘,娘,想你。”
江又梅把她抱起來笑道,“娘也想您。”
便聽太夫人急吼吼地說道,“孫媳婦,快給我們講講你是咋上課的?我們娘們着急着聽吶。”
嘉平也催促道,“祁兒媳婦快講講,我們都很是想聽聽呢。”
江又梅便笑着講了國子監給她專門配的院子及上課的一些情況。
當這些女人聽到國子監學生對江又梅的尊重和禮貌,都很是羨慕。這種尊重同對權貴、貴婦人的敬畏不同,是由裡而外的尊崇。這種尊崇,她們是一輩子也不會享受到的了。
太夫人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又問,“知道那幾個孩子都是誰家的?”
江又梅說道,“大福私下打聽了一下,那幾個孩子是皇上特批進國子監旁聽的。除了李祥和鄭侑煦,一個是平郡王爺的孫子李允洪,一個是春陽公主的兒子黃善,一個是首輔文大人的孫子文子華,一個是禮部尚書宋大人的孫子宋興嚴。
“這些孩子不是皇親就是清貴世家的孩子,那李祥是誰家的?”
“大福也沒打探出來,但從他的姓氏和爺爺、鄭院長對他的態度來看,也應該是皇親了。”
林敏遺憾地說道,“我們事先不知道還可以去旁聽,否則也去找找人,讓文兒去聽聽大舅孃的課了。”
二夫人道,“找人?找誰呀?這事兒可不是誰都能辦成的,沒聽說是皇上特批的嘛。除了找皇上,或許只有找首輔文大人了,國子監就是歸他管着的。”
二夫人的話噎得林敏直翻白眼。
飯後,江又梅回了芳芷院。
剛坐下,秋葉來報,李嬤嬤領着蓓蕾、蓓蕊求見。
蓓蕾、蓓蕊學乖了,去了林昌祁的院子第二天就來求見,正好碰上江又梅又是封官封誥命,又是認親的,沒時間見她們。這次她們又來了,江又梅道,“讓她們進來吧。”
李嬤嬤領着兩個十分貌美的丫頭走了進來,李嬤嬤曲膝福了福,兩個丫頭卻是直接跪下了,口中說道,“奴婢蓓蕾、蓓蕊參見大奶奶。”
縣主大嬸選美人的眼光還真是獨到,而且起名字的本事也很高超,不是月宮就是含苞帶放的,嬌滴滴的讓人牙都有些酸。
江又梅點點頭,說道,“以後要用心服侍大爺,起來吧。”
春桃給她們遞上了兩個裝了銀祼子的荷包。
江又梅看到李嬤嬤似有話要說,便把那兩個丫頭先打發走了。
李嬤嬤笑道,“王嬤嬤的媳婦宋嫂子今兒找了我,她想先把小魚和小華的親事訂了,等到三年後小華的孝期一過就成親。”
江又梅點頭道,“是該這樣,王嬤嬤家能等小華三年已經很是不易了。”又對春桃說,“去我妝匣裡拿兩根簪子、兩副耳環、一對手鐲,兩個指環,再去庫房挑一匹上好錦緞,再另封五十兩銀子,在他們訂親那日讓吳氏送去。”
李嬤嬤心道,王嬤嬤一家等三年也值了,大奶奶如此給他們長了臉,太夫人、侯爺、大夫人、大爺肯定也要給他們長臉,這份體面在林府下人中也算頭一份了。
她起身代小華謝過,又說道,“老奴調教了小麗、小紅幾天,覺着她們也能上手了,明天就讓她們來芳芷院如何?”
江又梅點頭同意。
李嬤嬤走後不久,林昌祁回來了。江又梅起身笑道,“大爺回來了。”然後親自幫他更衣。
“嗯,”林昌祁笑道,“念兒直接回蒼松院了。明天他會同九殿下李世祥一起去國子監上你的課。”
江又梅一愣,“九殿下?那個叫李祥的。”
林昌祁道,“應該叫李世祥,他是皇上的小兒子。”
江又梅一直覺得李祥應該是皇親,但絕對沒想到是皇上的兒子。問道,“既然是皇子,咋能隨便讓他出宮,還千里迢迢去了西川?”
“九殿下的生母鄭淑妃是鄭院長的女兒,皇上剛登基不久便患病歿了。九殿下是皇上的幼子,很是得皇上喜愛。他鬧着去找外祖父,皇上也就依了他。”
江又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突然,又抽了一口冷氣,吃驚道,“那我豈不是成了皇子的老師?”噢~賣糕的,這也太意外了些。
林昌祁道,“可不是,連爹聽了鄭院長的話都嚇了一大跳。今兒下午,看到念兒和九殿下好得親如兄弟,更是不可思議。好在九殿下還小,沒有參與到幾個成年皇子的奪儲中,否則爺爺是不會讓你收他當弟子的,更不會讓念兒同他那麼要好。”
怪不得老爺子當初說李祥把心思用在繪畫上對他或許是件好事。的確,皇子的心思用在政事上多了,總會滋長些野心。而用在能休身養性、陶冶情操的畫畫上面,或許對他平心靜氣、看淡俗物能起到一定作用。
江又梅又問道,“當初爺爺咋不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我呢?我問他,他就吱吱唔唔的。”
林昌祁說,“或許是爺爺怕你知道了九殿下的真實身份心裡害怕吧。他老人家實在小看了你,聽說你今天在衆多國子監生員面前都是侃侃而談,咋會怕一個孩子吶。”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