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虎娘和虎娃回來了。因爲院子裡新住了這麼多人,大春把它們直接領到了前院,並把江又梅敲了起來。
江又梅開了正房門,娘兩個在外面已經洗了澡,虎娃一看見江又梅,高興得直用頭蹭她的腿。江又梅彎腰順了順它的毛,和它們一起進了西屋,又把清泉現出來給它們喝。狗娃和花花聽到動靜,也高興地跑了來。
兩虎兩狗喝完了清泉,江又梅對虎娃說,“今晚就去跟狗崽它們擠一晚吧,我有話跟你母親說。”
虎娃很是不捨地看了一眼它娘,看它娘似乎也讓它去,它就只有跟着狗崽走了。狗崽卻不高興地想,還以爲我們多想讓你來當大燈籠,跟我們睡一晚至於那麼委屈嗎?
它們三個走了以後,江又梅也坐在了榻榻米上,和虎娘面對面。
沉默了一會兒,江又梅問,“告訴我,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和那老綁子簽了協議的那天晚上,我還天真地以爲你不會害我,搞成這樣不是你的本意。可是後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我這一步步似乎都是按照你布的局走下去的。爲什麼,我那麼信任你,你卻這麼對我?”
虎娘也不會說話,當然不可能告訴她爲什麼。只是虎孃的眼裡流露出的濃濃哀傷任誰都看得出,它真的很難過,也很抱歉。
江又梅繼續說,“紅磨是你在有子從軍之前給我的,綠芝是在我去京城之前給我的,玉佩也是你讓我帶上的,這些東西一步一步把那老頭子引到了這裡,卻把我也推進了林家。”
江又梅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你知道嗎,我前世只活到了三十五歲。我的命很苦的,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對他們的映像也只是照片的那抹笑意。小時候只有爺爺奶奶對我好,十八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十八歲到三十五歲,整整十七年,我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過的。因爲成長時期的特殊原因,我的性格剛硬,不溫柔,也比較愛錢,又不會向男人撒嬌,沒有一個男人真心喜歡過我。不管是上大學的時候,還是工作以後,看到那些沒有我長得好看,也沒有我能力強的女人,開開心心炫耀着男人如何如何對她們好時,我心裡都羨慕死了,可面上卻還要裝作不屑一顧。你知道嗎,臨到死,我連朵花都沒有收到過,有的只是他們對我的嘲諷,說看到我都想吐,……嗚嗚嗚嗚,……意外來到這裡,又是個寡婦,還帶個孩子,更是絕了那些念想。可是,可是我居然撿到寶了,竟然會有那麼好一個男人呵護我,幫助我,懂我,送首飾給我,還給我寫了情書,想要娶我當媳婦。我不只一次慶幸自己穿越了,想着一定是老天補償我的,……嗚嗚嗚嗚……”
虎孃的虎目里居然流出了眼淚。
“可是,我卻碰到了你,傻傻地按照你的示意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今天這種境地。我兩輩子加起來才遇到的一個想嫁的好男人,卻永遠錯過了,……嗚嗚嗚嗚,……”
江又梅邊哭邊絮叨,把這麼多天不能訴說的悲忿都發泄了出來。虎娘用虎頭輕輕蹭着她的腿,似乎在安慰她,也或者是請她原諒吧。
哭訴完,心裡也輕鬆了些。她看到虎娘居然陪着她哭得挺傷心,也不覺得詫異。自己都穿越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一人一虎哭了大半夜,江又梅又說,“原來我覺得你應該是一隻靈物,不知林家的誰對你有過恩,你這麼做或許是在報恩。現在我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你是他們家的人,穿越到了這隻虎的皮囊裡,對吧?”
看虎娘沒吱聲,江又梅又繼續說着自己這麼多天的猜測,“你或許是林家人的前輩,這麼做只是爲了護佑林家過得更好。也有可能你是他們家的曾經死去的誰,知道他們家在某個時期會有劫難,你提前讓他們到這裡來,可以躲過那場災禍。”
看虎娘除了哀傷竟也沒有什麼其它反應,江又梅又說,“我不知道你屬於哪種情況,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你爲了林家把我搭了進去。其實林昌祁這個男人還算不錯,有前途,有教養,對真正的江又梅很好,但我不是那個他喜歡的阿梅啊,他應該娶個真心喜歡他的姑娘纔對。虎娘,我已經把老爺子引了過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能不能跟那老爺子示意一下,放我走好嗎?”
虎娘搖搖頭,眼裡流露的眼神又是哀傷,又是祈求。
江又梅的眼裡又流出淚來,絕望地問,“難道這個家還需要我?爲這個家我做得還不夠?”
虎娘點點頭。
江又梅又嗚嗚地哭了起來,虎娘也陪着她一起流淚。
一人一虎太疲倦了,都倚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清晨,江又梅在一陣驚叫中醒來。虎娃跑進小包子的房間,讓小包子高興得不能自持,摟着它大喊大叫。
出門前,江又梅又小聲說,“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也無話可說。但我也求你一件事,”看虎娘點頭,接着說道,“林老頭有事無事便用陳之航來威脅我,我已經對他斷了念想,你不要讓林家人動他,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動他。因爲我真的怕哪天他們不高興了,或者我惹着他們了,他們會拿陳之航出氣。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但我願意把他當親人,因爲就連親人對我也不見得會比他更好。我希望他幸福,不要隨時都有一把刀懸在他的脖子上。”
虎娘點了點頭。
江又梅出了西屋,小包子看到孃親的眼睛腫得像桃子,慌忙問,“孃親,你怎麼了?誰又惹你傷心了?”
“無事,只是昨晚看見虎娘回來了高興,和它絮叨晚了沒睡好。”江又梅敷衍道。
新來的春杏、春桃及林進、江平等人看見兩隻老虎,雖然早就有精神準備,但還是嚇了一跳。但看到小包子騎在一隻老虎背上,同另一隻小老虎及兩條狗瘋鬧着,竟一點事都沒有,都是驚奇不已。
林老爺子聽說瑞虎回來了,慌忙小跑來到新院子,正看見小包子騎在虎背上玩耍。老爺子來到兩隻虎面前,說道,“念兒先下去。”
小包子看老爺子如此鄭重,趕忙下來,被春杏牽着去吃飯去了。
虎娘看看老爺子,率先走回了西屋,老爺子也跟了進去,一人一虎坐在榻榻米上,沒說話,但眼神似乎有了某些交流。
隔了許久,老爺子說,“我把老家安到這裡來是對的嗎?”
瑞虎似乎輕微地點了點頭,眼裡有些許讚許,老爺子很是詫異,想再看仔細些,但瑞虎的眼神又恢復了原來的莫測。
老爺子咧了咧嘴,慢慢地,似乎費盡了他所有的心力說道,“不知爲何,五年前開始,我就頻頻做着一個相同的夢。夢裡沒有我,但卻是林家一大家子,他們所有人都比現在要年長几歲。亦乾因爲受哪個皇子謀反案牽連,以謀逆罪被判極刑,林家其他男丁一個不留,連剛出生的嬰兒都算上,全被拉到午門外斬首,女眷年輕的被充了軍ji,老的、小的被賣爲官奴。權傾朝野的林家傾刻間土蹦瓦解了,林家沒了,全沒了。”老爺子聲音裡充滿了悲傷與絕望,昏濁的眼裡流出了眼淚。
“從開始做這個惡夢起,我就覺得我身體大不如前,頻頻犯病。我就在想,是不是因爲那個保佑我、保佑我們林家的瑞虎玉佩丟失了,所以,不遠的將來我就會死去,我們林家就會遭到這樣的滅門之災?我惶惶不可終日,到處派人尋找玉佩。”老爺子抹了一把老淚,又說,“念兒來的那個晚上,我睡得極不踏實,眼前總會出現一隻老虎滿眼哀傷地看着我,念兒竟然還在旁邊陪着它。我就起來去看念兒,結果發現這個玉佩又被念兒帶回來了。我知道他們家有兩隻極通人性的虎,而且念兒又說連這個玉佩都是虎娘讓他帶到京城的。還有我的病,連御醫都沒有好的法子,吃了念兒孃的靈藥就大好了。我就想着,這應該是瑞虎在招喚我到這裡來了吧。到了這裡,我就有救了,我們林家也有救了。所以,我就想盡了辦法回到這裡。”
虎娘似乎又輕微點了點頭,……
江又梅在虎娘和林老爺子去西屋的時候就把正房門關了起來,不讓人進去打擾他(它)們。
吃過早飯,已經有近三個月沒上學的小包子又開始了正常的上學生涯。江又梅專門讓他帶了兩包東西,一包是給王先生的,是京城特產合味蜜餞及一個青玉筆洗。還有一包也是裝的蜜餞,是讓小包子給同窗們吃的,不僅有大班的,還有小班的,一人二塊。
江又梅依然牽着兒子的手把他送到門外,虎娃陪着江又梅在門口看着他,兩條狗則陪着他一起向北走去。看到他的背影越來越小,水塘處,兒子還轉過身來向江又梅揮揮手,隱約聽見他喊了聲,“孃親,孃親,晚上我就回來了。”
然後又轉回身繼續前行直至消失在晨光之中。
這種感覺真好,大片的朝霞,自由的空氣,暖暖的春風,還有芬芳的草香,空曠的視野,……這些有多彌足珍貴,只有她心裡清楚。
十年後,或許用不了十年,兒子會離開她,會屬於另一個女人。但已經夠了,今生比前世要幸福的多,至少她還有兒子。這個兒子現在還完完全全屬於她。
呆站了一會兒,看到兩條狗兒已經瘋跑了回來,江又梅纔回了屋。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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