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敢走動,便是今日出行也是打着拜佛進香的幌子……”幽怡自己斟上一杯酒,沾脣淺嘗。
“若是弟妹願意,自可常常過來王府說話,好在如今來了一個乖玉兒,否則,依照溶兒那冰坨子的性情,我可是要生生悶死!”靜賢寬慰道:“依我看,過去咱們終究是太過謹慎,反而讓人瞪了鼻子上臉,不若大大方方的來往,問心無愧,!那些外面的大事,就讓他們男人家打點!我們何必跟着瞎操心思?”轉頭又對東臨太妃道:“慧柔,可不是我說你,你可是管得清兒嚴了些,爺們家家的,便是偶爾開懷暢飲一番又能如何!”
“嫂子……我……”慧柔聞言紅了紅臉,她可聽出靜賢嘴裡所說蹬鼻子上臉的那個人,就是暗指太后。聽起來的確很解氣,可是她還是張不開嘴。
“好了!如今席上我輩分最大,你們統統要聽我的!”靜賢談笑間端着一杯酒站起身,豪爽道:“今日便是咱們幾個王府的破冰宴,手足妯娌,哪有老死不相往來之禮!人生得意須盡歡,幹!”
“幹!”
“幹!”……還是水溶那一席比較踊躍。
“嫂子,之前走動的少,我卻不知你是這般豪爽能爲的!”乾了杯中酒,西寧王爺笑道:“那賈家如今可是有苦說不出,只能仰仗太后出氣!”
“那劉素心我不知,只知要進你那府的惜丫頭卻是是個好的,至於怎麼個好伐我也不說,你且自行去品。如今不得已,先收了進府,日後再說日後,我敢保證賈家沾不得一絲一毫!”靜賢雖只見過惜來一面,倒也聽得玉兒講述不少,很有好感。與其說自己在這裡謾無邊際的誇獎,不如人家自己相處一天。
“賈家嫁了女兒,又怎麼可能不動腦筋,傳說與賈府聯姻的孫家,被那府裡搜刮了不少,弄得家宅不寧的……”幽怡很是不信,說別的府有點子好事她還相信,說起賈府,唉……
“母妃,不要再憂愁了,這事我心中自是有數的,暫且先壓下吧!”水沁動了動鼻子。
“可是不能不急,你也知道,嫂子府裡還在籌備建造林府一事,尚且可得推推,只你這一出,卻是沒有辦法拖延的。”幽怡想來頭疼的很:“可王府中終究沒做任何準備,我看那邊是有意爲難。若是惹的賈家不滿意,顛倒是非,卻又是麻煩事。”
“那就儘快吧!”黛玉忽然道:“惜妹琳不會在意的,如果我沒有猜錯,她連一個丫頭都不會帶進王府。”
“唉……希望當真如玉兒所說。”幽怡點點頭:“日後……”
“母妃,我不是說了,日後我心中有數!”水沁不願再糾纏這個話題,再次打斷。
“好好好!數你們爺兒倆一個脾氣秉性的,我再不囉嗦就是了!”幽怡心一橫:“今朝有酒今朝醉,嫂子!咱們好生樂樂!”
果然,兩日後,太后的手諭下,將寧國府賈家嫡姑娘賈惜春指給西寧王,爲正妃;將劉太師之嫡女劉素心指給東臨王水清爲側妃,五日後完婚。將榮國府賈家庶出三姑娘賈擇春由嫡母王氏認作嫡出,指給北靜王爺爲側妃。並下了旨意,強令水溶迎娶正妃之日同娶側妃,藐視黛玉的意味審濃。
旨意下,賈家頓時門座若市,往來道賀之人絡繹不絕。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太后在暗中宣告對賈家的維護,便是那幾日醜聞連連,日後風平浪靜倒也少不得上位!有消息靈通之人擇聽得那元常在已然被太后暗中從瀾曄宮西側殿救出,改居浩恩閣,看來大有文章。
宣旨當日,賈母興高采烈的與哪些來恭賀的夫人們閒談打時間,心中無限得意。上一次齊靜賢利用太后的手諭羞辱了自己,那麼此次太后指婚的手諭便是狠狠的回敬了北靜王府!只要擇丫頭進了王府,北靜王爺願意與不願意都要寵幸於她,若是有了絲毫冷待,一狀告到太后那裡,便是欺君!到時候整個王府吃不了便兜着走!這一招,不但爲賈家扳回一局,以強權還擊北靜太妃的挑釁!更是孤立了水姓王爺們。太后黨不會信任他們,保皇黨亦要與他們保持距離……
若是探春得了寵幸便更好,以自己多年來的調教,想要在王府中站住腳並不難,與黛玉的身子骨相比,擇春受孕要更加容易。況且,身後還有太后那一尊大佛,就是齊靜賢再不如意,也不敢怎樣!
至於惜春的正妃之位,費母倒是看的淡淡的,那西寧王爺還只是一個毛頭小子,不足爲懼,想來太后只是爲了提升賈家的名聲罷了。相比之下,賈母對探春那邊的信心更足,最在意的還是黛玉帶去的幾百萬銀錢。她倒要看看,如此一來那齊靜賢還能高傲到什麼地步!
“老太太!老太太!”襲人一路急切的喊着,未經通報便掀簾子徑直闖了進來,將在座的幾位夫人唬了一跳。
“你這死蹄子!緣何這般沒有規矩!”本事滿臉堆笑的賈母不禁拉下臉來訓斥。
襲人撲通跪倒:“老太太,北靜太妃的儀仗已經闖進了園子!說是來收地的!如今怡紅院院一團雜亂,門口好些外男,姑娘丫頭的可是活不下去了!”說完,俯在地上嚶嚶哭泣。
“寶玉可受了驚嚇!”賈母大驚失色,真是不能念,剛剛琢磨了齊靜賢,不想人居然闖進了府中!“這等大事緣何門子無人進信前來報我!”到了這個時候便只惦記寶玉,絲毫的想不起住在稻香村裡的賈蘭。
“二爺一早便出去了,此刻不在府中。老太太!那北靜王妃帶人直接推倒了園子唯臨府外的一處圍牆,進來便是凹晶館後假山,因此府中門子卻是不知道的!”襲人抽搭着回話:“求老太太趕緊去看看吧!如今已臨怡紅院了,太妃命人看嚴了院子,奴婢是趁守衛不備跑出來的……”大觀園三面有餘皆環在賈府內,唯有凹晶館後有面百步寬的院牆臨了街。只那賈家素來跋扈,街巷雖非自家範圍,卻也派了家丁看護,不許百姓靠近。今日裡來的可是王太妃,那般狗奴才便抖不起來了。
“老祖宗!老祖宗!”一打簾子,鳳姐也是急匆匆的進了來,沒了以往八面威風的樣子,後面跟着李紈。見有客在,粗粗的屈膝行禮,焦急道:“老祖宗,若非太嫂子一早去二太太那裡侍候回不去園子前來相告,我還真不知情。那園子裡……”
“知道了!”賈母剛剛的得意瞬間無影無蹤,急切着起身下了地:“大老爺,二老爺,璉兒呢!”鴛鴦忙過來攙扶,琥珀爲她穿上鞋子。幾個夫人誥命一見這陣仗,齊齊告辭離去了,甚至來不及安排人相送。
“二老爺出去會客,大老爺,大太太,二太太還有璉二爺已經都過去了……”鳳姐一把搶過琥拍手中的鞋,半跪在地上給賈母穿好:“還好寶兄弟一大早便跟璉二爺出去了,否則不是要受了驚嚇!”
幾個小廝擡了賈母的軹椅飛快的向大觀園的方向而去,鳳姐與李紈則步行緊跟着,稍一個喘息便被落在了後面。
齊靜賢的儀仗已然縱貫了大觀園,侍衛從那塌了的牆處直排列至怡紅院門口。最前方,盈藍華蓋下,一羣丫頭婆子簇擁下的齊靜賢正髻高挽,八翅金鳳簪嵌在當中,正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怡紅院的外貌,道“這處名字甚好,十分不必更改!”微風漸起,玫瑰紫緞面海水圓領袍下的桂色百褶裙裙襬微微拂動,精氣十足,如何看,都看不出太后的手諭到底對她有沒有什麼打擊。
“是!”一旁師爺模樣的人飛快的執筆記錄,看樣子是執掌院子整體佈局的管事。
“重築怡紅院與後面與賈家相鄰的圍牆,當然舊的不能拆,免得人家說本太妃太歲頭上動土,新牆給我照那邊的底子加高一半,可莫讓一些子蛇鼠蚊蠅的溜了過來!”齊靜賢囑咐道:“我只給你一天,使喚多少人可不管,到時辰便要來驗的!”
“是!”另一個負責土木建築的趕緊應下。
“給了一柱香的功夫,也很該收拾的差不多了,蓮凝,帶人清空這怡紅院!”淡淡一句,只把那門裡聽着動靜的麝月嚇的半死,滾爬着進去稟告紫鵑。蓮凝叫來一隊小廝,抱了一根合抱的圓木,撞向怡紅院的大門。這邊廂咚咚的撞門,那邊廂賈赦賈璉與邢王二位夫人帶着好些家丁小廝的趕到,賈赦搶着上前跪倒向靜賢問安,崎玉人人跪在身後一併行禮。
“喲,這不是赦老嗎?”靜賢掩嘴一笑:“不知赦老今日竟也有閒情雅緻來我北靜王府的園子裡遊玩,未曾遠迎,望請見諒!”
“不知太妃娘娘因何帶人闖進這大觀園!”王夫人冷冷道。剛剛扶了正,加之元春在宮裡境況有所緩解,不覺又枝棱了起來,口氣不小。連日來姨娘的待遇讓她無地自容,加之薛家的醜事添堵,今日靜賢這般作爲更是刺疼了她的心!不覺拔高了嗓子。
“大膽!太妃尚無問話,你這奴才如何敢胡言亂語!”蓮凝訓斥着。
“這位夫人乃是宮內元常在的生母,一時心急,還望太妃海涵!”賈赦極力的抹平,這太妃他是惹不起的:“太妃娘娘駕到,卻緣何先來到這大觀園?不如過府坐坐……”
“沒什麼駕不駕的,本太妃今日到自家的園子裡看看,並非要造訪賈家,倒是赦老緣何巴巴的跑蠟請安?”靜賢笑道。
這時,怡紅院的門已然被撞開,二三十個小廝直接衝了進去,裡面一片尖叫哭喊,似被抄家了一般。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已然顧不得什麼臉面禮儀,一面心急如焚的看向怡紅院,一面直衝着齊靜賢叫道:“太妃娘拆牆擅闖官家府邸!日進卻是要做了強盜不成!”
“呦!你這奴才可是忘記了罷!這園子本來就是賈家貪了林家的銀子所建,前幾日也已歸還,還是這北靜王府代爲評收的!不管是玉兒的文書也好,園子的地契也罷,要哪樣有哪樣!便是拆牆,拆的也是我們自家的牆,與你賈家何干!”齊靜賢眉頭一皺:“我就說這賈家很是沒有規矩的,先是弄了些什麼商啊賈的人來往,後是沒什出名分的庶民也敢大呼小叫!先打她二是板子,而後遂出咱們王府的園子!”
幾個婆子上前不由分說便拖了王夫人出來,按倒在地,半個手掌寬的板子便住身上招呼過去。實在很奇怪,這板子就像是準備好的一樣,說打扳子,家丁便即刻便拿了出來。
“慢!慢!”賈母此時剛剛趕到,先上前攔住了那板子,而後跪在下面問安。守着賈家與大觀園交界處正門的王府家丁早已得了太妃的話,襲人才能逃出,賈母等才能進來。
“老太太也來做客?還不快看茶……”靜賢好客的熱情的安排,與怡紅院門口正趕人的場景正好成了一個對比。
“還請太妃高擡貴手,寬限幾日!”賈母自知理虧,好言求饒。言語間,紫鵑與麝月秋紋等大幫的丫頭都被哄了出來,鋪蓋衣裳扔的到處都是,連寶玉的也沒有幸免。
那日,北靜太妃前腳剛走,後腳便使人送了通牒,言明不日便來收園,命她趕緊騰出。只暗中得了太后指婚的意思,她自以爲高枕無憂,便沒有再理會。
“這賈家與王府日後便是一家,如今三丫頭也住在這園子裡待嫁,日後三丫頭嫁過去了,賈家只當整修好了送還……這位王夫人是三丫頭的嫡母,王妃您看……”賈母懇切道。
“也對!”靜賢很有那麼回事的點了點頭,轉而下令:“除了那個什麼三姑娘的園子不必去動,住在自己的屋子裡也熟悉些不是?崎玉的全部清空!除非畜生,不留一個喘氣的!”持着莞爾一笑:“老太太,別說我不能通融,本太妃給好說話的緊,不過給的也是太后的面子!”言罷,不待下邊跪着的那些人有所反應,轉身便離開自去查看黛玉之前住過的瀟湘館了。
帶來的幾百人丈量圍牆的丈量圍牆,情人的情人,整個大觀園一片亂哄哄……事已至此,賈母知道齊靜賢定是得到旨意後來了氣,故意找麻煩的,卻也長了記性,不敢再與齊靜賢正面硬拼。看樣子這園子定是要做林家府邸,也算合了自己的意!只待到出嫁之日,正妃側妃一同擡出!送親露臉的,不還是賈家人?大觀園終究是環保在賈府範圍中,總歸不會旁落。日後探春回來省親,必是要到這園子的!
蓮凝上前很有規矩的將賈家一干戀戀不捨的人清出了正門,而後使人動手將大觀園與賈府想通的五間開的正門折掉,用青磚和膠泥封死,只留一個單人小口,待傍晚園子徹底清空後再堵上。
“這位姑娘!太妃剛剛已然同意了我們三姑娘住在園子裡,因何竟要封門?”賈母趕緊命人阻止。
“老太太,蓮凝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抗太妃的意思,那三姑娘不是好好的在園子裡住着呢?蓮凝在這邊封門,可是兩不耽誤的!”蓬凝笑道。
“那三丫頭每日裡是要過來服侍的,若封了門,又該如何進出!你們還想折了這園子不成!”王夫人急道。
“這位太太,您所說的與北靜王府沒有丁點關係?該怎麼進出,那是三姑娘自己的事!”蓮凝道:“這小門也只開到傍晚,日頭一落,便連門也沒有了!我們王府的園子,自然是想拆便折,想留便留,多謝這位太太勞心掛記!”說完,安排好工匠,徑直去追尋齊靜賢,扔下一票傻了眼的賈家衆人,尤其是那位禍到臨頭還在算計的賈母。
“鳳丫頭!趕忙去帶人將三丫頭接過來,先安置在碧紗閣外間!”賈母身子顫抖,氣急敗壞的吩咐,兩個丫頭一同從園子嫁出這個主意,又打不成了!
“老太太,三丫頭若是搬出,這園子……”王夫人上前扶住,忙進言,她是死都不想將園子還回。
“眼下誰還管得了園子!三丫頭一人住在那裡,又是工匠又是小廝的,萬一一個不留意出了什麼意外,說不清的,再後悔可就晚了,王府可是輕易糊弄不得!”邢夫人白了她一眼:“璉兒,你也跟你媳婦一併過去,應些場面,女人家家的,可不能隨便在外面露了頭臉!”
“是,母親!”賈璉並着鳳姐兒忙去叫人,可是要趕在傍晚之前把探春搬出來。
賈母精神恍惚,搖晃着回了房裡。齊靜賢竟又贏了自己一仗!失了大觀園,原本方方正正的賈府,如同被掏了一個大洞。除了百餘步的園子牆,大觀園可以說完全包含在賈家府邸裡,若當真將牆砌起,賈府的佈局便猶如被蠶食的桑葉一般,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