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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曲道中,寂靜無聲,陰氣密佈。
但在這濃郁的陰氣裡,卻似乎傳來了絲絲**的氣味,如蘭似麝,又像是一種曖昧的甜香,帶着一縷幾不可查的陰冷,瀰漫四散。
一個白衣人靜靜地走在曲道之內,他身形不停,所過之處,盡皆無聲。
突然間,一個婀娜的人影疾撲出來,藕臂糾纏,玉容如花,似乎就要依靠到這白衣人的肩膀上——
但下一刻,那人影卻驀地發出了一聲慘叫:“啊!”
轉瞬,她便化作了一道青煙消散。
那洞穴的暗角處,還有更多面貌豔麗者,都探出螓首,如泣如訴,幽怨無比,彷彿在斥責一個負心人。
然而,那白衣人只一眼掃過,這些豔麗之人,神情一變,竟也栽倒下來,立刻就沒了聲息,亦不能嫵媚作態。
白衣人視若不見,繼續往前走去。
在他身後,本也有陷於“紅粉陷阱”裡苦苦支撐着,此時壓力一鬆,滿頭俱是冷汗涔涔。
“好險好險,險些便被那羅剎女吞吃了!”
“多虧了那人!”
“不錯,他、他好生厲害!”
“等等,且看那羅剎女!”
幾個被困者,似乎是一名少女與其兄長家人,逃過一劫後,都是暗自慶幸。
此時他們卻看向地面。
只見那處有十餘具屍身,皆是紅髮碧眼。它們活着是如同美豔女子,肌膚豐潤雪白,嬌媚無比,但死後則十分猙獰,整個也變得醜陋起來。
羅剎女,嗜吃人肉,乃是這九冥十八獄裡,最爲可怕的惡鬼之一!
不過,這所謂的羅剎惡鬼,即便身具魅惑之術,即便每次與修士接近時,都能以無形氣場將其影響,讓他們沉淪羅剎怨情之中,但遇見這白衣人後,僅僅只被他看了一眼,便已徹底隕滅!
羅剎惡鬼的屍身,也在衆人注目之下,化爲了灰燼,又變成了絲絲縷縷的陰氣。方纔被迷惑的少女等人原本便是誤入羅剎獄中,如今幸而無事,自不敢再度停留,皆是轉身後退而去。
而那白衣人,在前行數步後,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他略思忖片刻,轉身便走了出來。
不多時,先前離開的幾人,就覺察到一股恍若霜天雪地般的極強寒意,且在這寒意之中,更有一種鋒銳的殺機,未及碰上,便若刺骨。
其中年歲最長、又一直沉默的元嬰期中年修士,倏然出口:“好強的劍修!”
此人必然有極強的劍意,那劍意,亦是他前所未見的可怕!
他的身體裡,蘊含着極其恐怖的力量……
沒人敢阻攔,甚至他們立刻往兩側散開。
白衣人亦不曾多看一眼,只在瞬間,他已走出百步之外了。
雲冽已經走完了兩個曲道,他身具無情殺戮劍道,有純粹殺戮劍意,凡有邪物,皆不能近身,但凡近身者,必定煙消雲散。
不過,在他走過的兩個曲道裡,俱是惡鬼,並無鬼麒麟存在,如今所在的羅剎獄,乃是他所行第三個曲道……且就在他行了過半時,卻覺察到了一縷淡淡檀香。
這檀香,乃是他與師弟徐子青、霸皇軒轅三人約定而來。
只要此香燃起,必然,是有人發現了鬼麒麟的蹤跡。
自然的,雲冽不再走完這條曲道了。
而且,羅剎惡鬼最終臣服的鬼物,多半非是鬼麒麟。
“哈哈哈!爾等還敢攔我?”一個身着銀衣的青年,拳上纏有絕強龍力,對準周身圍殺而來的惡鬼,便是一陣轟殺,每一拳過去,都有上十隻惡鬼,盡皆被拳風摧毀,“死死死!”
他殺得興起,眼瞳都要發紅,而整個曲道中的惡鬼,幾乎都在這般可怕的動盪中,被震碎、被除滅。
漸漸地,便沒有惡鬼膽敢阻攔於他,甚至稍有不慎,只與他蹭上些許,便都會灰飛煙滅。
突然間,銀衣青年一頓,收起拳頭來。
他便笑道:“不知是徐道友還是雲道友,發現了那鬼麒麟的所在?”
當下裡,這銀衣青年毫不遲疑,就掉頭大步往曲道之外行去。
徐子青和殷琦等四人,也走過了數條曲道了。
這些曲道並非是條條不同,就譬如這整個九冥鬼域中,絕非只有一頭是屍王一般。
他們見過惡鬼獄,也遇上幽魂獄,還有陰煞獄……每一條曲道裡,殷琦等人皆是在徐子青庇護之下,極力採摘陰絕草罷了。
過了一些時辰,徐子青自覺收取得夠了,方纔停了下來。
他看向殷琦,詢問道:“殷姑娘,那鬼麒麟所在曲道,你果然記得?”
殷琦正色點頭:“三師叔爲救恩師,在鬼域裡逗留足足數月,正是爲了鬼麒麟。只可惜三師叔的實力不足,發覺鬼麒麟後,因太過欣喜貿然而亡,竟因此受了重傷,與恩師一般,都難以行動。恩師一脈在源木門裡……”她眼中有一絲黯然,“並不算十分出衆。晚輩與衆多師弟,都還不能肩負此脈重擔,之前又因爲種種緣故,導致人才凋零……”
若非如此,這般大事如何輪得到她來做?
說到這裡時,殷琦似也知道自己說得遠了,立刻振奮精神,重新說起:“前輩切切小心,三師叔亦爲出竅境界,但在鬼麒麟手下,亦是難以匹敵。”
她只需要偷取麒麟卵即可,但她亦知道些,這位前輩,恐怕非得與那鬼麒麟照面的,她受其庇護,自然要將那危險之處,也說出來。
徐子青一怔,旋即笑道:“且放心,我尚有兩個同伴未到。”
殷琦聞言,笑了笑後,也果真放下心來。
這前輩如此厲害,比她三師叔原本便強悍許多,而能與他做同伴者,又該是何其強大?想必也並不會在前輩之下。
如此一來,便無需擔憂什麼了。
他們……說不得當真能對付那一頭鬼麒麟。
這般想着,殷琦也就與三位師弟一起,來等候青衣前輩的同伴。
過不多時,她忽然發覺,那青衣前輩的笑意,似乎更……溫柔幾分?如此一來,原本便頗爲俊雅的前輩,登時變得更、更……即便他也曾見過不少年輕俊傑、同宗門裡的絕世天才人物,居然仍是覺得,前輩更勝他們許多。
想到此處,殷琦的面上,也不由略有微紅。
——其實,她如此表現,縱然有少女因絕境之地而對庇護自己的強者生出仰慕之情的緣故,但亦有不少緣由,是因着徐子青身具甲木、乙木之氣,一身木氣純粹無比,對於源木門那等於木屬之道上頗有建樹的門派中人,比起修煉其他法門的修士,也更有吸引力。
不過仰慕歸仰慕,殷琦此時最感興趣的,卻是究竟是何人,能讓那溫和可親的前輩,變得這般不同。
她於是,就轉頭過去。
然而,只如此一看,殷琦登時通身發寒,竟是禁不住連退了好幾步,才被她幾個師弟慌慌忙忙,伸手扶住。
這時候,她心中滿是駭然。
因爲在殷琦的眼裡,她只看到了一團璀璨的殺意,儘管對她全無針對之意,卻是在她見到的那一剎那倏然侵入她的識海,似乎要即刻殺滅她的神魂,徹底泯滅她的靈智,要讓她萬劫不復,頃刻便——
但下一刻,她恍恍惚惚,又已醒來。
睜眼時,她便見到一位眉眼冷峻的白衣人,已然立在了她的身前,那位青衣前輩的左近之處。
隨即,她更見到那青衣前輩眉眼倏然更加柔和,聽見他輕快地喚了一聲“師兄”。
殷琦越發駭然。
這等壓力,就算在她的三師叔、門派裡的強大長老面前,都從未有過。
源木門雖不過是七品小宗,但既然身在天奉大世界,門內亦是有大乘期的強者坐鎮,可這種冰冷之意,她也不曾見識過。
劍修。
一位即便不出劍,僅僅只是邁步走來,無意之中散發出來的一絲劍勢就對她這等金丹小修有無窮震懾之力的,強大到恐怖的劍修!
殷琦尚且生出那般幻覺,那三個煉氣修士,雖勉強扶住世界,卻更是臉色煞白,幾近要軟倒一般。
好在他們身處殷琦之後,只不過感受了些許餘威,倒不曾受到那等衝擊,只是這表現,仍舊有些不堪。
雲冽與師弟會合,略略點頭:“你已尋到?”
徐子青笑着一指殷琦:“這位殷姑娘,心中有數。”
雲冽瞭然。
師兄弟兩個不曾如何敘話,只對視一眼,情意自明。
殷琦可不敢再站在前面,她又退去幾步。
此時她也再沒什麼心思仰慕那青衣前輩了,只看着那恐怖劍修,就打從心底地生出了一股畏懼。
青衣前輩居然和這人……不過,這劍修與青衣前輩在一起時,似乎也不同於先前那般可怕了。
隨後,大約只過了不足一炷香時間,曲道中又有一股熱浪襲來。
這回來的人氣血充沛,一股霸道之氣,再度叫幾個低境界的修士,都覺出了可怖來……就好似,一頭尚未完全醒來的蠻荒猛獸。